《异类生育》 初见1 到场的人们一一落座,等待被叫到名字后走上讲台开始自我介绍和与台下的校长及教导主任面试。 他们也同样都是异族人的外貌,正因这里是为异族建造的学校相对更适合的上班环境,就算他们当中的人再怎么努力,终究因为异族身份无法在人类社会上得到升职,教到小学毕业就止步于此,完全扼杀了就业选择。 所以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放弃,好不容易可以教到初中的知识面,怎么都想尝试一次从所未有的教学体验。 “姜岛泽,来了吗?请报道一下!” “我在。” 简洁明了的语气,简直像本人看上去那样干净利落。 黎泉低头打量着他的简历,师范毕业生,心想这个人应该能去人类大城市那边的重点名校继续深造发展的,不然就不会在教学经验上写着拥有五年教师经验了,而且年纪还这么年轻。黎泉用笔抵着下巴思考,深感疑惑。 来这种破地方教书不提多大材小用,另一方面甚至放弃了自身原本拥有的良好资源,说是暴殄天物也不为过。 “你应该...不应该来到这里来教书的吧?” 台上站着的男人眼眸动了动,为什么校长要说不应该来呢?异族人果然还是接受不了身为人类的自己吗?对啊,自己此刻就像他们之中的异类一样站在中间,正如人群之中的异族,那他们就会以同样的眼光看待人类。 被排斥了吗?被拒绝了吗?被否认了吗? 姜岛泽垂眸,不自觉回忆起出发去路途遥远的异族学校之前发生的事。 那时他突然擅自辞职掉原本有编制的教师岗位惹得和家里人大吵一架,母亲和父亲甚至差点在他面前掉眼泪,他当时真的感到很抱歉,自己擅自的决定迎来如此关爱自己的两位亲人伤心和失望,但是他又必须这么做,最后毅然决然瞒着父母上了远赴他乡的列车。 那就从此以后再也不联系吧,他想,断绝关系什么的都可以接受,唯有这件事,唯独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失败。 我来背负,我来承担,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错,我不能逃避! 可为什么却在刚开始就要碰壁了?他不能原谅自己,真没用。 ...... “姜岛泽先生,我们并非冒犯的意思,校长的意思是...” “您在人类学校那边如此优秀且拥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为什么还会来我们这样一个刚建立还未起色的异族人的初中学校呢?” 格列看着台上的姜岛泽发言,语气一如往常的透露着平静,旁边的黎泉倒感觉今天的他话异常增多了,顺着旁人看来的视线格列朝他默默闭上眼点头,意思是听人把话说完。 ......!黎泉这才反应过来,又连忙转头看向讲台上的姜岛泽发话:“啊,是,是这样的!”脑子真是熬夜熬糊涂了,他真后悔刚才说出那句话来,不过身边幸好有格列在,“多谢你了啊,格列!”黎泉悄悄朝格列眨眨眼表示感谢,随后格列点头回应。 “面试结束后,我会告诉你,我来到此处的理由。” 姜岛泽认为得抓住机会,他不能就此一无所获的离开这里。 “好,结束后就麻烦来一下我的办公室吧!” 黎泉心里何尝不想挽留下这么一位资质优秀的教师到学校里呢?但对方也是个拥有独立思考的成年人,自己该清楚这么做的后果。那好,就让我来听听你是出于何种理由才来到这里的吧。 “抱歉,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还是不够冷静,姜岛泽还在内心责骂自己不够理智。 “没事,去吧,在走廊的尽头就是了。”黎泉朝他微笑挥手,于是姜岛泽道完谢从教室后门离开。 “那么接下来,温晚池,在场吗?”格列一手拿着名单接替黎泉发言。 “在!我在这里!” 紧接着一声人如其名,温润如玉的女声响彻在整个教室内,语气听上去很有活力与热情。 不错嘛,这位女老师,黎泉勾起嘴角。 那副性格一定会轻而易举地就能带动起全班学生的情绪,虽然教师的性格和个人能力都很重要就是了,但黎泉还是更偏向看重前者,不知道格列是怎么想的呢?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装修后遗留的灰尘和杂物凌乱的摆满了地面,所幸通了水管可以正常用水。姜岛泽拧开水龙头合拢双手接了一盆冰凉的冷水扑在脸上,他抬起头,面前的镜子看不到脸,镜面沾了很多污渍,他显然没心情去打理自己的仪表,额前的发丝被浸湿顺着水珠粘黏在脸上。 不用看,不用想,一定是一副狼狈的模样。 回去的话,家人不会接受他这个不孝子的,而且他也没有脸面再去见养育了自己的父母。 “小姜...你如果有压力的话就跟我们说说呀,不要那么冲动,我们都知道当老师很累,每天工作都要熬到很晚来备课。” “听听我们的话吧,我们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了。” “你之前说不结婚不要孩子我们也都同意了,我们俩当初劝家里老人好久他们也才慢慢接受...” “可是为什么这次你突然就这样决定呢?” “那是人一生的工作,你能上哪再去找一份一模一样的待遇来?” 五年了,五年了啊,姜岛泽毕业后投入教师工作就这么过去了五年。 他也不会结婚的,不会和任何人建立恋人感情,把自己的身心完全交付给一个陌生人,再孕育出属于二人基因的婴孩。 “姜岛泽同学,那个...我,我喜欢......” “你好烦啊,能不能离我远点?” “啊?诶,噢噢,对不起...打扰你了!” ...... “你们知道吗?姜岛泽完全都不和别人说上一句话呢,装高冷,看不起人,跟他说话他都嫌不耐烦,真是个怪人!” “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低情商,还不是被班上的人孤立了。” “喂?请问是姜岛泽的家长是吗?对是这样的,我发现您的孩子在班上不愿与其他同学交流啊,请问是性格上的问题还是心理上的问题吗?这样啊,没有做过相关测试。我作为老师来看其实这些都没什么的,孤僻点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就是学习成绩这块别掉下来就行了。嗯嗯,那就好,谢谢您了。” 我没有病!我没有心理问题!随你们怎么看待我好了,以后我都只做我自己的事情,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不渴望与人建立感情!滚开! “我说啊,你现在直到以后都不会感到孤独吗?” 回忆中,一个稚嫩的声音问他。 “人类是会感到寂寞的一个种族噢。”男孩模糊的笑容消失在虚无之中。 “啊......哈...唔!” 姜岛泽双手撑着洗手台险些脱力滑倒,他喘着粗气,如同拼命挣扎浮出水面即将濒临窒息死亡的受难者。他不清楚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清醒过来时就已经是这样失控的姿态,好在无人经过这里,没人看见他有多么丑陋。 正当想整理下领结准备出去时,他突然听见一道门前传来的声音。 “您冷静下来了吗?” 那个声音他听到过的,好像是校长身边教导主任的异族男人。 说明对方肯定也听到了。 “嗯。” 那就承认吧,不小心在别人面前暴露那一面的脆弱。 “请放心,这里是不会拒绝真心想来的人。” “好好跟他说说。” 格列好心地附上一包未拆开使用的纸巾递给姜岛泽,由于黎泉并没有随身携带的习惯,所以这件事格列就在心里记下默默承包了。 “......谢谢。” 姜岛泽再次见到格列时,他已经坐在位置上听着台上面试者的发言,那是位诙谐幽默的男性,发言成功逗笑了在场大部分人,上课的话已经能想象到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的画面景象了。 本该是这样,但姜岛泽的教育方案完全不是,与其讲那些与学习内容无关紧要的故事不如再多想想办法精简核心重点。他不需要搞好关系,不需要建立师生感情,他只需要完成目标,他不去管班级大小琐事,毕竟领导也不会安排他成为班主任,他在外人眼里只是个自由散漫的任课老师。 所以同学们都会喜欢那样一位风趣、温柔、善解人意的老师,愿意跟随其后。 而不是他。 每到教师节来临,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办公桌上无一例外到处摆放着鲜花、高高堆迭起来的礼物和手写的寄语卡片。唯独他的桌上什么也没有,还是保持平常的状态,连那些老师们回来看到他空空如也的桌子时不免露出一丝诧异和怜悯,久而久之也没觉得稀奇了。 虽然教师节的礼物没收到,但是他却收到了一堆女同学们的信件,见没有地方销毁只能藏在某个抽屉锁上。 要问女同学背地里最喜欢的老师之一,十有八九都会提到姜岛泽,因为他足够年轻长相也说得过去,神秘阴沉的眼镜男,就是眼神太锐利了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于是她们只能私下写信偷偷放在他的桌上。 刚开始他还会打开查看,可上面写的内容着实让他望而止步,与其说是情书不如说是印象留言。 “老师太帅了,怎样和老师谈恋爱?” “狠狠瞪我老师,我是爱慕!” “老师主任,希望下次再创新低分然后被你骂,越脏越好。” “都怪老师,害我听课都不专心了,在勾引谁呢嘿嘿。” “求问如何睡上老师?” “玛雅,大袜子你...带我一个。” “也带我一个!” 再看下去只怕自己的工作会不保。 可是为什么这些情书写的内容是单方面的臆想呢?他不得而知,后面也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继续上课。 思春期的女生好恐怖,姜岛泽彻底感到害怕了。 初见2 幼儿园的放学时间远比孩子们在班上要闹腾得多,家长们都能在那片娱乐设施中精准找到自家依依不舍与其他伙伴玩耍的孩子并带回家,这时候他们都想着多玩一会而使劲向家长撒娇,家长也只是无奈。 明明早上一来也能和朋友们继续一起愉快的度过,有些强硬的家长就直接拽着孩子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道凄厉的嚎哭,另一边的同伴们都表示我们会想你的一副表情送别了那道渐远的小背影。 而姜岛泽则不用刻意去寻找那群孩子里的身影,因为那里面并没有他,别人那头都在大笑玩闹,这儿足够安静且不会被打扰。 他此时正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看这个年龄段根本不会接触到的书籍,要是换做别人恐怕连封面的字都认不出来几个,但他已经把整本书看了将近一半的进度。 这还要多受益于本身家庭原本就出于教育世家,父母从事相关行业,两人平时书架上的书只加不减,在其他小孩听爸爸妈妈讲的童话故事时,姜岛泽就已经能独自识字认字了。 他们好像都没空过来接送他回家,他看了一眼楼上的时钟,远处的天边渐暗,父母之前商量过哪一方能早点下班的话就赶来幼儿园,如果两人都不能他就只能自己走回家。 抬眼看向那边,几个贪玩的孩子旁边站着陪同的家长有说有笑,随后他才合上书放进包里起身离开。这时,老师注意到他想跟他走一段路送到门口却被拒绝,他不太想劳烦别人,自己一个人回家对年幼的姜岛泽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走出大门,独自一人回家。街道两旁的路灯开始亮起,投射出温暖的光晕,孤独的身影增添了一丝温馨,反而享受着这份宁静和自由。 他喜欢观察周围的一切,从路边的花花草草到天空中变幻的云彩,每一样事物都让他感到新奇。 走过熟悉的街角,穿过熙熙攘攘的市场,那里的人们忙碌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姜岛泽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不喜欢打扰别人,也不喜欢被别人打扰。 他的家就在市场的另一头,一座老旧的房子里。 而这里所有的事物,他全都牢记。 每一条街道、每一块瓦砾、每一处泥土、每一颗树木、每一种气味。哪怕作出常人难以发觉的微小改变,他却知道发生了变化。 回到家,姜岛泽打开门,屋内静悄悄的,父母还没有回来。他放下书包,径直走向书房,那里有他的“朋友”们在等待。他打开书架上的灯,柔和的光线洒在书脊上,轻轻抚摸着每一本书,就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 他也有朋友,就是不会主动开口说话,不会来找他玩游戏。它们的小房子都坐落在高高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每天进到书房都能见到,像亲切的老朋友一样满怀热枕地俯视着他。爸爸妈妈每隔一段时间会给他介绍一些“新朋友”,顺带介绍它们的家长,也就是作者,生平及履历。 今日也一如往常,父母这段时间工作非常繁忙,单位经常组织晚会,也不会回家吃饭。饭桌上照例放着几张钱币,那是他今晚的晚饭钱,姜岛泽把钱塞到裤兜随后拿上装满的垃圾袋走出了门。 垃圾站旁聚集的流浪猫不少,最近由于小区内的孩子听大人们说那儿偶尔会有猫出现选择带上食物蹲守在垃圾桶周围的角落观察,猫怕人所以也很少出现在人们面前,久而久之会不会有猫也就成为了一个迷。 之前听父母聊天时提起过一句,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流浪猫不过是被不想负责任的人无情抛弃的可怜生物罢了,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随意决定抚养。 但是今天,姜岛泽在那里碰到了一个与自己同年龄的男孩子,正蹲下身抚摸着那群脏兮兮的流浪猫。 那孩子看上去也脏脏的样子,与这群喵喵叫唤的小猫们完美融洽在一起,就好像他也是它们中的一员。那群小猫蹭得他手心直发痒,让他忍不住发笑。 “哈哈,你很喜欢我吗?” “我也喜欢你们噢!” 这幅温馨治愈的场面搞得姜岛泽都不好意思上前去丢垃圾,免得破坏人家的和谐气氛。 刚想带着垃圾转身悄悄离开,下一秒小猫们发现他的存在,应激般的炸毛嘶吼了一声便统一转入小区深处去。 那名男孩也是随着它们的反应一惊,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再准备逃跑,哪想到对面也同样是一个小孩子,突然闯进别人的地方应该要和对方问个好吧?他略微尴尬地开口。 “你...你好,那个,我来这里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其实是想来这里的垃圾桶找点吃的。” 男孩略显腼腆地扯扯衣角,眼神始终不敢与姜岛泽对视,自己的脸上实在太邋遢太不得体,还有一点是关于自己的身份不好在人类面前显露。 “你不是这个小区的?你住哪儿?” 姜岛泽眯起眼睛打量男孩全身上下的衣着打扮,小脸被宽大的兜帽遮挡,无一例外都是破破烂烂步履蹒跚的模样。 “啊...我没有家。” “我来这里只是想找食物充饥,没想着做坏事,真的,请相信我!” 这时他才注意到男孩异于常人的外表,那完全是出自一名异族人的竖立瞳孔,头上长着对角,说话时能看到一口锐利尖牙,恶魔人,其他小孩见了怎么说也得吓一跳尖叫着落荒而逃,回家哭着喊爸妈。 正常反应是这样的,可姜岛泽在听完描述后不自觉将他带入到刚才那群四分五散的小猫身上,仿佛他也是一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异族这个概念在姜岛泽印象里是非常少见的存在,有也只是在电视或者书上有着浅薄的认知。 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呢,那可真是双漂亮的眼睛啊,和人类完全不同,在那张灰扑扑的脸上仍然闪动着水光。 “你叫什么名字?”姜岛泽问,不经意就被吸引到目光。 好有趣,那只眼睛和书上的图片一样,不要再躲开了,他想再好好看看。 “你,你不害怕我吗...?” “不害怕,我喜欢你的眼睛。” “和猫一样。” “.......!” “我没有名字,对不起......” 男孩陷入沉默,名字对于流浪者来说根本无所谓,它们只在乎自己能活一天是一天,能够饱腹的度过今日。 “你刚才说在找食物,你很饿吗?” “嗯嗯。”男孩又看向他提着的垃圾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道:“可以把它给我吗?我想里面可能会有吃的。” “不,你不需要这个。” 姜岛泽把那袋看似装有美味的垃圾丢进桶中,对男孩愕然的神情说: “在这等我回来。” “噢,好......”男孩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在原地等待着他。 等了有一会,他才从远处看到姜岛泽正提着一大袋东西往自己这边走来,重新围在身边求摸的小猫们又一下四处逃窜到不见影子。 “要去我家吗?” “可以吗...我会不会碰脏你家的东西?” “我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 “浴室可以借给你,顺便你的衣服也不能穿了,我的衣服也借给你。” 就好似一个人走在路上恰好捡到一只脏脏的小猫善心大发带回家,给它洗澡喂它吃饭。 花洒不会用,男孩呆站在浴室捣鼓着从没见过的热水器,姜岛泽见状便教会他怎么使用,他接过他为自己准备的干净衣服和毛巾,吃着他在外面买回来的食物,两个人就这样一起坐在客厅的饭桌上吃饭。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意识到姜岛泽好像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身体都被盯得害羞起来,那个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没有特别的表情。 “谢谢你,小姜。” “下次我再来找你玩!” 他知道自己不能久留,而姜岛泽还有他的家人,所以这一顿吃的很慌张。至少走之前他们互换了彼此的名字,是他给他取的,很贴切他。 “衔蝉。” “这个名字怎么样?” “很好听,谢谢!” “我喜欢这个名字!” 衔蝉双手怀抱住姜岛泽,还是有人第一次会以名字称呼自己。 “发生什么了呀,这么开心?” 晚些回到家的父母见他露出极其少见的表情,心想一定是今天发生了什么值得让自家孩子产生了某种情绪上的变化。以往他都不会表达脸上的神色,和那些天生爱笑、吵闹、惹人喜爱的同龄人天差地别。 “嗯。” “交到朋友了。” 此话一出,夫妻俩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面面相觑,要知道姜岛泽一直都不愿意出门主动结交朋友,与人交流硬说不出来几句话,总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看书,研究感兴趣的题材。邻居们因此都评价他是一个极其安静的孩子,不闹事不撒泼,让家长无比放心的性格。 “我见到小区里的猫了。” “是吗?是什么样的呀?” 他少有的主动挑起话题,他们自然接过话。 “担惊受怕的一群生物。” 正如饱餐一顿后急着要从家里逃走。 野猫是不需要佩戴项圈的,那么将名字作为象征,就不会消失不见了。 初见3 “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你在这里以后的待遇可远比原本的单位要差得多。” “会很辛苦很麻烦噢,毕竟我们是刚刚创办这个学校的两位新人,各方面都比不过城市教育的基准。” “即使如此,你还要坚持自我吗?” 面试结束,人们纷纷散场,那之后黎泉把姜岛泽邀请进自己的办公室单独谈话。打开门后极其简陋的场所映入眼前,室内仅摆放一张堆满文件资料的桌子和一把挂着衣服外套的靠背木质椅子,几支墨水见底的笔随意摆放在边上,连最基础的电脑设备也没有配置。 如果不是新刷上的白色腻子墙壁,一般人看了都以为这里是不是曾被洗劫一空。在城里待久了流落到艰难的环境肯定很不习惯,心理落差极大。 学校附近的建筑也都随着铺路开拓,提供基本的生活需要,楼房、商店、药店、餐饮等等,来此定居工作的也都是异族。 人类愿意给予异族分割出的一片未开发完全的区域自然会暗地提供些许帮助,为了异族不再踏上荒野之间流浪徘徊的境地,则需要一个同类依存的家园。 以前的异族是没有人权可言的种族,被人类歧视、打压、剥夺性命。但他们仍然不曾还手,心里尤为清楚后果带来的严重性。 一群抱团取暖的生物,一条人命的死亡可以牵引来所谓的法律维护自身的利益,而他们的法律对毫无人权的异族来说并无限制,但异族的尊严不会被人类所奴役,便远离了城市,荒野对异族永远是自由的。 唯有人类渴求觊觎某种异族的能力想获取加以利用才会使用重金聘请异族前来,承诺他们能摇身一变成上等人士并享受底层一辈子触及不到的优质待遇。 美名其曰的说辞,无非是在害怕异族将来超越顶替人类,好拴在身边观察实验的参照对象,慢慢压榨、慢慢夺取,节约成本再全部据为己有成为自己的专属财产。 “嗯,请把我留下。” “我除了这里无处可去。” 求职说得像是收留无家可归的人,这让黎泉回想起曾经在地下收留所的瞬间,那里的孩子和大人全都一无所有,连他也不例外。后面人员增加,毫无血缘的家人也越来越多,身边每天充满着欢声笑语。难怪箫浔拜托他承担这份工作,因为黎泉也是孩子们眼里的大家长,大人们眼里的引导者,被信任、被依赖着。 他收留并教会他们人类和异族之间该如何友好相处,同等的遭遇会迎来双方的惺惺相惜、互相理解,那份心灵上的障碍与创口悄无声息地卸下,他们会成为这世上最亲密的家人,彼此珍视。 “欢迎你。” “姜岛泽先生。” 也就意味着接受一个人类来到这里想要融入进去异族的环境,黎泉怎么会拒绝,他希望他能够做到,以这里作为起点开始他的“赎罪”。 校方说距离完全开学还有一段准备时间,得到准确消息后校方会发送短信通知提醒各单位。 姜岛泽是个例外,因为他拖着自己的行李就赶来学校参加面试了,像别的老师这个时候都在回家的路上并想象该如何享受上班之前最后的悠闲假期呢。 好在之前和黎泉说过,黎泉说可以先让他提前入住,等面试完会给他提供公寓的钥匙。这不还没开始工作就要住别人学校的房子,也是有些难为情了,但他真的没地方可去,宛如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之人。 正当他拖着行李箱走去公寓的时候,身后某个声音突然叫住了姜岛泽。 “等一下!” “请问是姜先生吗?”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他心想应该没有人认识自己才是,那人到底是谁? 姜岛泽转过身,只见一位披着一头长卷发、化淡妆、身穿长裙、气质不凡的女士站在他面前。她微笑着询问,眼神中透露出友善,一个长相十分漂亮颇具成熟的不知名异族女性。 “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姜岛泽礼貌回应,心中却满是疑惑。 他从没见过她,自己也不会注意到环境中出现的各类人物,对他人的印象更是薄弱。 “我们是同事呀,刚才面试我还记得你呢。” “也就只有你在我们这群人里穿得这么正式哈哈!” 女人打量着姜岛泽身上的西装,不由得感叹。 事实上,西装这类打扮是他常做出门的衣服,因为成套的制服并不需要花费精力想方设法去搭配造型,平时就只需要搞搞发型,头发也是很随意地用手抹点发蜡抓出发型,戴上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就完事了,整体来说作为一个在社会上工作许久的男性还算看得过去。 “面试穿正装很正常。” “所以,您是有什么事情?” 男人镜片下的眼神和他的语气一样冷清。 “我叫温晚池,刚好碰见你就来找你打招呼了。” “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吧?” 温晚池依旧保持脸上的笑容,她的态度友好而轻松,似乎并没有因为姜岛泽的冷淡而感到不适。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俏皮,让人感觉她并不是那种轻易被他人所影响的人。 “没有,只是我不太擅长记住新面孔。”姜岛泽回答,语气有着莫名的距离感,对温晚池的主动出现感到意外。 “这样啊。” 两人都不再说话,互相对视沉默了几秒,姜岛泽出于对陌生人的礼貌,向对方先行告辞。 后面姜岛泽没走远几步,意识到后方传来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 咔哒咔哒——是高跟鞋走路时发出的响声,不紧不慢。于是他转过头查看,发现此人又是那个自称叫温晚池的女士,她原来还没走啊。 “......你是在跟着我吗?” 她似乎对姜岛泽的提问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像是早有预料,自己的跟踪行为让人产生误会。 “我刚好也要去那个方向,不介意的话就一起走吧。” 仿佛这只是一个巧合。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表示默认,继续向前走去。温晚池则在后面保持着与他几步之遥的距离,跟随着他的步伐,两人就这样在沉默中走了一段路。 姜岛泽不喜欢这样和别人既眼熟关系又不太熟的人相处在同一个环境里,两人脚步一前一后的相互交错充斥在耳边,总感觉背后的女人要盯穿自己的脊梁骨似的,他下意识僵硬了身子,拖拽行李箱时发出的滚轮声反倒正好掩盖住他心里的尴尬。 二人终于到了公寓楼下,一栋全新的楼房展示在他们眼前,这里距离学校步程不远,走路几分钟就能到。 “姜老师啊,我只是想来参观一下教师公寓,预计学校这边准备完我就打算搬过来住,毕竟学校离城里还是很远的嘛。” “看你拿着行李,是要提前住在这里吗?” “是的。” 原来温晚池只是对即将入住的公寓感兴趣。 “我可以进去参观一下吗?我也想看看里面的屋子长什么样呢!” “当然,请便。”姜岛泽犹豫了一下,但考虑到对方即将成为同事兼邻居,且态度诚恳,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两人走上楼,姜岛泽拿出钥匙打开门,温晚池便好奇地走进屋子四处张望,对房间的布局和设施表示出浓厚的兴趣,温晚池似乎比他想象中要随和得多。 公寓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户型,标准的单人间。他们来到卧室,温晚池推开门,立刻就被里面的宽敞和明亮所吸引。她快步走到窗边,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里真不错,视野开阔,光线也很好!” 她转头对姜岛泽说,半个侧脸被光晕镀成了浅金色,看上去很柔和。 然而,他只注意到这里没有添置其他家具,整个房间内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床架子,姜岛泽内心发闷,也就是说要全部由自己一手操办。 “那我就先不打扰啦。” “开学的时候再见!” “嗯,再见。” 温晚池笑着和姜岛泽挥手道别。 姜岛泽对即将开始的新工作和新环境感到一丝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多想,开始着手规划如何布置这个空置的房间。 首先自己其他的个人用品还留在那个回不去的家里,行李箱里只有一些衣物和贵重物品,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铺好一张床度过今晚。 “这附近...有床上用品售卖吗?” 或者可以尝试网购,于是他坐在床垫上拿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开始查询,发现加入购物单中的商品在结算时的价格骤变,点开详情一看原来是算上了贵得要死的运费,从城市那边寄到僻远地区也难怪收费高。 他盯着那无法接受的价格皱了皱眉头,意识到网购并不是一个经济实惠的选择。 另一种方法也不是不行,他拨通了一个电话,类似于搬运的服务,只要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搬来不就好了吗?就是这么简单,还不用见到父母,他只是把自己的东西挪回来而已。但那同样也需要时间,还真是怎么样都不方便啊。 也许就这样将就一晚?她已经回去了吧?真好,她还能有家可回,而自己早已因为那场争吵选择彻底断绝了家里人的关系,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他静静躺在床上闭上双眼陷入回忆。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度过的,幼年时期缺少家人陪伴的生活,上学时期的住校生活,毕业成年后工作的租房生活。 可是现在为什么突然这么没由来的感到一丝落寞的心情呢?是因为与温晚池产生了对比吗?或许是吧。 他翻了个身,床垫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这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温晚池......” 他不自觉地念出声,印象中她就像对待朋友似的跟自己说话,语气总是充满热情,以笑容看待他。而他却用很冷漠的态度回应着她,刻意眼神回避,不在意身边的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老实讲,这种类型的人他很难应付,相处的时候精力险些消耗殆尽。 许久,姜岛泽忽然发出一声自嘲般的嗤笑,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会有这般难言的情绪在胸口盘踞。 那是因为一直以来他的身边缺少名为朋友的角色,他总是习惯一个人度过,无论遇到什么从不主动吐露任何有关于自己的事情,也不过多询问和关心他人的想法与感受,就这样度过了余生。 他已经,不需要了啊。 可为什么心里面还会这么难过呢? “对不起,衔蝉。” “明明说过不会在意的。” 姜岛泽无意间又想起他,那个儿时的玩伴,已经不在了。 “都怪我。” “没能好好......” 他握紧拳头,用胳膊挡住双眼,声音逐渐颤抖。指甲嵌入皮肉带来的疼痛并不能消除心中的痛苦,那份以愧疚感所浇灌的苦楚,深深刻印在他的全身以及心脏。 隔日,搬运服务上门,姜岛泽打开门,见门口摆放了大大小小堆积在一起的纸箱,而门口站着的人只有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全身被工作服包裹得看不清面容的男性,男子的眼神透露出笑意,他和姜岛泽开口搭话。 “请问是姜先生吧?” “前不久您向本公司申请了搬运家具的上门服务。” “您好,是的。”他点头。 男子接着递出一份清单,姜岛泽的用品都一一记录在案,想让本人亲自确认一下有无遗漏的物品。 工作人员估计是和自己的父母有过交流了,毕竟没给工作人员自家的钥匙,只好让他们敲门再把他的东西全部搬走。父母见他狠心撇清关系恐怕要更加生气了吧?但或许也并不是,他这样主动滚出去不是更符合他们心意吗?那个曾经住着他们孩子的房间里面什么也不剩,看着也不会感到心烦。 “我的同事说什么都不肯来这片区域,据说这里是异族的生活地。” “所以就只好由我来担任后续工作啦。” “......您是?” “我也是位异族呢,先生。或者我该称您为人类?” 男子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自己原本的样貌。仔细一看,白发男子的眼睛是全黑色的瞳孔,笑的时候眯着眼睛完全看不出来他的异样。 “说起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在人类那边找到的完全不起眼的工作呢。” “穿得这么严实根本没人会知道。” “我可不想因为我的身份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男子继续说道,“毕竟,我们异族在人类社会中总是要小心翼翼的。”他边说边重新戴上了帽子和口罩,仿佛在强调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它让我有机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他笑了笑,那双全黑色的瞳孔里的笑意更浓了些。 “你呢,先生?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姜岛泽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出于某种追求,他来这里的原因很复杂,还夹杂着一些难以言说的个人情感。 “啊,抱歉,是我冒犯了。” “同事要我帮雇主您带口信,说是来自您的家人。” “呃?...对不起,这个不用告诉我的。”姜岛泽摆摆手,强烈表示拒绝,他不想再听他们说的一句话。 “不,请先容我说。” “您的家人表现得非常担心您,希望您能回去。”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似乎在传递一个重要的信息。姜岛泽知道自己离开家已经有一段时间,家人消气后的担忧是必然,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和理由。 他沉默一会,缓缓开口:“我明白,但我不会回去的。” “这就足够了啊。” “我的工作也完成了。” 两人在谈话的同时,男子也安装好了运来的家具,准备结束收工。 “感谢指明本公司家政服务,满意请打五星好评,欢迎下次光临~”男子微微一笑,礼貌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提着工具箱离开了房间。 姜岛泽默默注视着男子离去的背影。 拒绝家人期望的他,这就感到足够了吗?工作?工作是完不成的,意味着永无止境的苦劳。 初见4 车刚开到公寓楼下,经历了长途跋涉,温晚池终于是又到了这片学校附近的教师公寓。 她在开学工作的前一天晚上刚好到达目的地,下车后才发现,车里的东西实在太多,要分批次一件一件拿上楼,得多累。可她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啊!平时连个重物费老大劲也搬不起,温晚池站在车旁对着自己的行李欲哭无泪。 “温晚池老师?” 一个男人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她伸进车里捣鼓的身子探出了车外。原来是姜岛泽,救星呐!出现得真及时,她几乎是喜极而泣。 “晚上好,姜老师!” “晚上好,需要帮忙吗?”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提出帮忙。虽然他本人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但看到了还是会能帮则帮的,毕竟对方也是位眼熟的女士,没有理由不帮。另一方面,他是没想到自己出来走走就能迎面碰见手足无措的温晚池。 “当,当然需要了!” “真是太谢谢你啦!” 温晚池就差把,你真是个好人,给写在脸上了。 “小事而已。” 姜岛泽说完,专门挑当中最重的东西拎走,让女士拿最轻便的物品走在最前面。 她单看外形还以为姜岛泽是那种偏高瘦型的男性,哪知他提起重物时竟是那样轻而易举。 啊,难道他会是私下健身锻炼的类型吗?也难怪能撑得起那套身上的西装呢。温晚池偷偷打量他的身体,不禁想象。 “原来你住我楼上。”他放下行李,望向门上的门牌号。 “好可惜,我们不是同一楼层的邻居。” 这就说明,两人碰见的机会并不多。 “会吗?你会感到可惜呀。” “但只要住在同一栋楼就可以算作是邻居。”他倒是觉得,一个眼熟的人住在自己旁边才会尴尬呢。 “会呀,你可是我第一个遇见的同事!” 听温晚池这么说着,姜岛泽却不这么想,成为最近的邻居又不一定意味着即将深入关系。 说到底,两个人且还是同一环境下的陌生人,因为一些不可抗因素又不得不碰面和打招呼以维持作为彼此之间认识的人的礼貌性。 他其实很讨厌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当着她的面什么也没说。真期待温晚池是什么反应呢,他生出了一丝邪念,心里更怕自己处理不当,搞得没人敢接近。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所以,他换了另一种说辞。那她还真是倒霉,第一个碰见的同事是不善言辞的自己。褒义词给姜岛泽说成了贬义词,温晚池完全没听出来其中含义,反倒觉得他是在打趣,于是笑了笑。 “我也很荣幸能遇到的是你呀。” 此话一出,姜岛泽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低下头,哑口无言。接着转身便离开,走到楼梯间才想起来说是要继续搬剩下的行李,让她先进屋整理就好,蹬蹬蹬地快步跑下了楼,回荡在楼道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温晚池愣在门口,自己刚才是说错话了吗?怎么对方表现得好像并不乐意听见那句话呢?可那时真的是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不是刻意向他讨好。她也是顺着姜岛泽的话客套回去,这是怎么回事呢?她不解地挠挠头,带着满脑子问号进了屋子。 很确切地说,姜岛泽在那种与异性独处的情况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刚才欲言又止的,不如直接逃跑效果更好,还不显得突然。下来明明没花多大体力,他现在浑身冒汗,有股无法言说的燥意。 回去的时候,和她道歉会比较好吧?自己就那样不回话又擅自离开的行为很失礼。所以说,他很难应对温晚池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最终叹了口气。 那之后便过去了几个小时,散步回来的时候,姜岛泽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 “我是来......啊!” 房门打开后迎面扑来一阵带有沐浴露香味的水汽,赤裸着上半身的姜岛泽就这么毫不避讳出现在温晚池眼前,明显是刚洗完澡出来的样子。 她惊呼,连忙用双手牢牢捂住眼不再对视,羞怯地背过身去。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刚刚...” “是我的问题,我先去里面换件衣服,稍等。”他擦了擦湿润的头发,转身走向卧室。 我天呢,这是看到了什么呀?姜岛泽摘下眼镜的模样!不戴眼镜的他对比戴上眼镜看上去显得没有视觉上给人带来那种充满威严的攻击力,更加平易近人了呢! 然后就是他的身材是真的,尤其是肚脐往下延伸突起的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手臂形状也很结实。不算太壮也不算太瘦,中等体型。 “久等了,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他靠在门框旁,擦头发的毛巾搭在脖子上,发丝都变成微卷,配合上他双眼下的黑眼圈,整体气质显出一股慵懒感。 姜岛泽随意套了件上衣出来见温晚池,宽松的版型都要遮住他原本的身体曲线了。温晚池落泪,她本不是个好色的女子,不过欣赏人体自然的美感还是有的。 “我是来道谢的,谢谢你之前帮我搬行李。” “这是我回去的时候买来的一些个人常吃的饼干,不知道你的口味如何,我就都选了自己喜欢的,还请收下吧!” 她递上来一个装着饼干盒包装的大袋子,这叫一些?分量未免也太多了,姜岛泽挑挑眉,很夸张。 “就当是作为新同事的见面礼啦!” “剩下的我明天会拿去送给其他同事们。” “谢谢。” 原来是人人有份的啊,温晚池真是有心了,舍得花钱买礼物送给别人。 “那我就先上楼啦,明天见!” “好,明天见。” 还是想想该怎么回礼吧,他随后关上门,以后估计咖啡粉消耗量要急剧增加了。他不怎么爱吃甜食,姜岛泽低头看着包装盒上的信息。 里面有蔓越莓、黄油、芝士、海盐,咸甜口皆有。只是这个精致的外包装一看价格就觉得很贵啊,不是小时候家里面从批发市场贪便宜买回来的散装饼干。 他拆开包装小尝了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咀嚼,浓郁的味道和清香在味蕾里散开,很好吃。果然贵也是有贵的道理,他更想泡杯咖啡配着慢慢吃。 啊,不过那样就会睡不着的吧,毕竟明天可是重要的开学工作日啊。 经历了一段时间,学校里的设施也布置得差不多了,根据上次的教师面试也已经分配好了各个学科的负责老师,校方把他们安排到同一个办公室工作。 巧合的是,姜岛泽和温晚池恰好分到了一个组,两人又又又见面了。 “接下来请各位自行安排好工位,有任何需要和意见都可以提出。” 格列带领着那群老师进入了语文组的办公室,宽敞简洁的环境,且配备空调和电脑,纯色的窗帘垂落在窗边。他们四处观察,都对这个办公室感到非常满意。 “不错啊,校长呢?”一个老师点点头,然后问。 “校长说是去拉赞助,学校成立初期需要资金来流转。” “所以今天由我来负责各位的准备工作。”格列对着手里的表格写写画画,那是黎泉外出前交代给他的全部任务。 这个学校,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贫穷啊。 大家不禁想到,没有财务,连校长都要亲自出马,经济怕是全用在建设上了。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好在他们的教导主任和校长看上去都很可靠。 之后格列还有其他事要忙,向众人告辞,让剩下的人自己安排位置,熟悉工作环境和工作内容。 姜岛泽走到窗边最角落的位置站定,轻抚着办公桌面,觉得这里就很不错,至少不会被其他同事打扰,尤其是互相聊天的时候。 这是他在以前的工作经历中得到的经验,一些女老师经常在一起讨论八卦,那声音他想不听见都难,自己跟那些曾经的同事关系也没多好,顶多就是交流工作上的要事,或者询问意见。 因为不结婚,别人很少向他扯家常,他自认为本身就很无聊。除了工作,身边没有其他有趣的话题分享给他人取乐,冷漠严厉的面容和话语导致无人主动接近他,哪怕是学生心里也有些惧怕他,知道他是个只会教书不予热络的老师,并不像其他老师那样在学生的心目中受欢迎和爱戴。 挺好的,不是吗?就那样默默无闻直到结束。 “姜老师!” “好巧啊,我们都是教语文呢!” 刚才在办公室门口碰见他就很惊喜了,温晚池向姜岛泽搭话。 早些时候他同样也注意到了她,他认出了她的背影,只是站在人群后面没有选择出声,这样搞得很像是两个人一起来的。 “是很巧,看来我们以后真的是共处一室的同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姜岛泽自己都觉得很别扭,和别人装作套近乎他也是会的。 “确实是呢,话说昨晚上给你的饼干符合你的口味吗?” “嗯,很好吃,谢谢。” “那就好,我喜欢的就没有一个难吃的。” 不知道是夸她自己的品味好还是食物本身的价值了,姜岛泽竟然有点想笑。 “什么什么饼干啊?你们在聊什么?” 某同事突然凑上前来插入他们的话题,触发关键词了属于是。 “啊,说起这个,我是打算送给大家当做见面礼呢!” “大家都快过来,有饼干吃噢!” 温晚池自顾自说着,往自己的工位走去,桌上正放着整整一大袋饼干盒,笑容洋溢地向其他人分发出去。 她给姜岛泽的比其他人得的要多几盒,因为她给别人的只有一盒。但姜岛泽完全没想到这方面,只是默默看着温晚池,感慨她终于是离开了,不然自己就要费尽心思地思考怎么接对方抛来的话还显得很正常。 他满头大汗,发自内心感谢那位不知名的同事及时出现解围。 “哇啊,好好吃!” “谢谢你还专门送来,辛苦你啦!” “我们换着吃吧,我也想尝尝其他味道呢!” “好呀好呀,我喜欢黄油,你呢?” “当然是芝士啦,芝士就是力量!” “哈哈哈哈哈哈!” 好热闹啊,他们所有人互相笑着,表现得那样开心,人群里唯独没有姜岛泽的身影,他的工位在那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强硬地画出一条无形的线与他们分割开来。没人会注意到他,在意他做的任何事。 就算换到另一个工作环境,也同曾经那样寂静无声到结束吧。 秉持着罪孽,不留遗憾的用生命去浇灭,直至死亡。 “这样就好。” 以后的日子,也一样让他无趣。 端倪1 某一天,黎泉把姜岛泽叫到了校长办公室,请求他担任2班的班主任。 那个班级,他在同事的谈论声中略微知道些情况,班主任这个职位辗转接手了很多任老师,最终没有老师愿意担任,如今依旧空缺。 所以黎泉找上了姜岛泽,询问他的意愿。他答应下来,选择成为那个班的班主任。即使根本没有经验,他也愿意尝试。 可他错了,他管理的学生把他送进了医院,活活遭到长时间的凌乱殴打,剧烈的疼痛感撕裂着他的身体,像要把整个人的皮肤剥开,探进内里跳动的器官。 尝到胃里涌出的血的味道,又腥又咸的铁锈味侵占口腔。脾脏破裂,全身上下布满淤青和皮外伤,几乎痛到麻木痛到晕厥,脑袋逐渐失去意识,他要死了。 就因为他是一个无法融入的人类,与他们不同的种族,那份隔阂并没有随着时间消除,而是用仇视的目光更加憎恨彼此。 最近没看到姜岛泽在办公室,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温晚池起初敲过他的公寓门,里面没有回应。他不在家,那他又会去哪里呢?她最先想到的结果是,他会不会是辞职了?但他的东西还好好的保持着原样分毫未动。 不,还不能这么断定,一切都要找出证据才行。学校一定会知道的,或许可以去问问原因。 她找到了格列,格列说他也不清楚,这个时候黎泉也不在,温晚池心里总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堵在心头,心慌感攀附而上。 不过好消息是,姜岛泽没有向学校提出辞职的申请,说明他不是因为辞职不见人影的,而是出于其他理由。 休长假?有可能吗?现在学校教育还未起色,正处发展阶段,不可能批准假期。 目前由于姜岛泽没来上班,其他老师就要负责给2班轮流代课,温晚池理所当然作为隔壁班的语文老师就要被拉去帮忙上课。 课堂上,她问那群学生们,认为自己的班主任,姜岛泽是个什么样的人,问他们是怎么看待他的。结果大部分都不待见身为人类的他,只有少部分声音不反感,并且尊重着他。 他们说,姜岛泽终于滚出这个班级了,再也不用见到他了,真好啊! 温晚池决定跟那几个对姜岛泽不反感的同学问话,当她提起姜岛泽的时候,几个学生反应就开始不对劲,急着隐瞒从而转移话题。 后面她留意起那几个学生,她想她们肯定知道些什么才故意不说,温晚池会偷听她们的聊天内容和跟踪路线但都没有个下落。 直到有一天,她们突然提着水果坐上了去往医院路线的公交车,这让温晚池匪夷所思,她们要看望的人到底是谁呢? “快走,出去!” “不要再来了!” 这个声音,明显是姜岛泽,可他为什么出现在医院里?甚至还在住院? 那几个女学生被他呵斥着赶出去,躲在走廊尽头的温晚池看得一清二楚。 “我都说了,你们不要再......” 进来的不是她们,而是温晚池。姜岛泽没想到她会找过来,这件事他和校长说过要保密,没有其他人会知道他在这里养伤。 “你...还是出去吧。” “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好不好?” “算我求你了。” 他是在哭吗?温晚池看着姜岛泽脸上的泪痕,那副湿润又红肿的双眼像是不敢与她对视,病床上的人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突然闯入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应付,只想快点赶人走,别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恶心的脸。 别再看我了,求求你。 “姜老师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说呀。” “你的学生都很担心你呢。” 他想笑,他真的很想笑,他不想听到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语,无足轻重地剐蹭着他的心脏。 “你又不是人类,你怎么可能会理解我?” “别再假惺惺地接近可怜我了,你以为我不清楚吗?” “.......诶?” 本想踏进去的脚因为对方的话顿住了,迈不开一步,温晚池不知道自己是该选择离开还是继续留下来。双脚在那之中变得愈发沉重,彷佛有东西死死抓住她,耳边产生模糊不清的幻听。 “可怜你?我没有那么做啊。” “姜岛泽...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是我让你不满意了吗?你说出来就好了呀...我会听的,我一定会改的......” 为什么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啊?是自己对他还不够好吗? 她莫名其妙的发言让姜岛泽错愕,明明只是想发狠话劝人离开,没想到温晚池却惊恐状地开始自言自语。 “谁想要你对我做那些了?你没看出来吗?我和你根本就不熟。” “所以你对我做的那些,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我把人情全部还给你,我们现在不欠对方任何东西,这样解释可以了吧?” 她说自己喜欢吃甜食,那份饼干的回礼是他送给她的巧克力,很甜的那种,是她喜欢的。 那样的人啊,记得了她的喜好。那样的人啊,怒声喊着她离开。那样的人啊,和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 “告诉我啊...不要讨厌我......” “姜岛泽啊......” 眼前的女人如傀儡般朝姜岛泽一步步靠近,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反复逼问。他都被她异样的行为举止吓到了,这还是印象中的那个温晚池吗?他开始反思刚才的发言是不是太过火,伤害到了她。 唉,自己这张不会说话的嘴真该死,怎么换成他这个病人反过来安慰别人了呢? “我...嗯,没有讨厌你的意思。” “对不起,是我太过分了,我只是想让你离开。” “可以先放手吗?我的身体还很痛......唔!” 挣脱的动作无意间扯到了伤口,姜岛泽吃痛一声,因疼痛喘息。这一声,让温晚池从某个地方彻底清醒过来,她视线向下,那双手颤抖不止。 等意识到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后才捂着脸崩溃似的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忏悔,一个劲的道歉。 “停下吧,温晚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要说错的,是我才对。” 良久,她从双手抱头的动作中抬起头,而姜岛泽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的脸,自己潜意识里把他们堆迭重合,让她心生恐惧。 “可你说我不是人类,说我无法理解你。” “这句话也是假的吗?” 这句话是真的,不假,他当时只是气话,现在想来很不理智,完全不经过考量,或许是他再也不想在她面前装作是个正常人了吧。 啊啊,好烦,能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说,让自己直接睡去,不省人事。 和他人扯上关系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就在这里宣告结束吧。 我们不过是个有一面之缘、点头之交的同事。 你凭什么主动接近我?你凭什么要管我?你凭什么对我说那些话? 怎么样都好,快点离开我吧,在我没有彻底感到失望之前,不要让我生出那一丝微弱的念想啊。 所以,我求求你了。 不要再对我露出笑容,不要再对我说话,不要用那种积极的态度面对我。 令我灼烧其身。 “你想要了解我吗?” “你想要了解一个站在你对立面的人类的真正想法吗?” 女人点头,表现得很想听下去,关于他口中的故事。 “......好吧。”他落魄地笑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往。 温晚池啊,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纯良。 它生性残酷,它那脏脏无比的暗流之下正在蠢蠢欲动,它的手终日藏在暗处抓住机会便会拖拽着人们失足的脚踝企图将人们拉入它体内黑暗边境的深渊,困在里面看不见任何出口与生的希望,而你却只能在绝望中悄然死亡。 等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后,你就会大失所望的离开我,同那些人一样对我投射出漠视的眼神,鄙夷我、排斥我。 将我视为他人口中的“怪物/异类。” 端倪2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逼迫自己强行忘却周围发生的一切?” “若我的双腿不颤栗,他就不会死。” “是吗?原来被大家眼里誉为怪物/异类的你,竟然也会感到害怕和无助啊。” 那个声音始终盘踞驻扎在他的脑中,不断拽着自己往下坠。 生性孤僻,不是为了保护心理脆弱的自我,而是生来如此。姜岛泽经常沉迷于自我世界,思维模式、行为语言、学习成绩都异于常人的“怪异”。人们都以为那是拜他的家庭所赐,他人眼中的他是没有朋友的异类,不会说话不曾表露任何情绪,无论遇到什么永远都是一副冷淡的脸。 简直就像怪物呢。 那样的怪物却被另一位怪物否认,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眼中的自己,他只在意自己所追求的事物。 无父无母,流浪的异族小孩,在一次潜入人类住宅区垃圾站寻找食物时与幼年时期的姜岛泽邂逅,二人后来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不同的是,姜岛泽把衔蝉当做是与自身性质相同的同类,而衔蝉把姜岛泽当做是活下去的情感寄托。 衔蝉会给不喜欢出门的姜岛泽带来外面的新奇玩意,大多都是路边捡来的小花小草或者植物掉落在地面的果实。送给对方后,姜岛泽还会给他进行科普。 讲解的那副样子真像一位小老师呢! “你真适合当老师啊,小姜。” “我喜欢听你给我上课,这样就像在学校里与你一起学习呢!” 二人坐在小区公园的树下玩耍,碍于身份,衔蝉不能去到姜岛泽的家里,不然父母肯定会被这位突如其来到访的异族人吓到,再把衔蝉赶出门。 于是后面他们约定在楼下隐蔽的小公园里见面,这样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畅聊。 “别吧,家里面的爸爸妈妈都是老师,而且我也没有那么想当。” 姜岛泽甚至反感老师这个职位,父母总是忙于学校那边的工作,在与家长的电话那头关怀着自己的学生,晚上下班回家备课到深夜已是常态。反而对自家的孩子陪伴得少,也就只有寒暑假才舍得带他到外地旅游。 父母把旅游中的合照放在了客厅里,这才表现得像个温馨幸福的家庭,对姜岛泽来说不过都是些短暂的回忆,很快就会忘记。 “我才不要呢。” “不要不开心哇,但我就是觉得你现在很像一位老师嘛!” “因为你教了我那么多我不懂的东西。” 衔蝉没有上过学,或者说是根本没有资格去人类的社会中求学,他连活着都如此艰难,每天能吃到食物不被饿死就算是幸运。 “那我就辛苦了。” “不仅天天去学校上课,放学了还要负责给你上课。” 这玩意简直累两头啊,他开玩笑到。 “真是辛苦我们姜老师啦,每天回来还不顾疲惫地教我在课上学到的知识。” “怎么会,我们可是朋友。” 他们从幼儿园认识直到他上了小学,姜岛泽会给衔蝉讲自己在小学里发生的所见所闻,课本上的知识,转述老师的闲话、同学的糗事。衔蝉最喜欢每次等待放学回来的姜岛泽给自己带来的一个又一个趣事。 衔蝉坐在秋千上晃动双腿,嘴里吃着姜岛泽给他买来的食物,听得津津有味,时而被逗笑,然后不出所料的被食物呛到喉咙,吓得姜岛泽连忙递水怕衔蝉噎到。 上学果然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啊!有那么多同龄的人在同一个教室里互相学习和进步,还可以交上许多朋友。 可惜那是一种可耻的奢望,衔蝉只能听姜岛泽讲述的版本,没有亲身体验到那种环境之中。 他也想和对方一起在那个故事里的学校里上学啊,两个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每天都能陪在彼此的身边。他多恨自己不是人类,而是异族出身,这个遭人类嫌弃的身份,躲躲藏藏苟活的一辈子。 久而久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姜岛泽嘴里诉说的内容开始变得负面且带有强烈的主观情绪,像是在抱怨周围的一切。这让衔蝉很不安,他开始担心姜岛泽,但出于没有这方面的阅历没有办法为对方提供解决方法。 衔蝉选择了倾听与陪伴,这是他能做到的唯一办法。 “以后我们可能见面的时间会变少,家里人最近给我报了几个补习班让我放学直接到那里补习。” “这段时间我都不会来公园,你不用在这里等我了。” 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姜岛泽对衔蝉说,脸上的表情其实很不高兴。 “那...周末呢?” “对不起,我周末也要去。” “有其他的兴趣班。” “噢,是这样啊,我没事的。” “即使很少见面,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忙吧?” “等到后面你就会把我忘了的。” 衔蝉知道,姜岛泽除了自己还会有其他的朋友在他身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把你忘了。” “我就差恨不得把你带在身边。” 姜岛泽伸出手指弹了衔蝉的脑瓜崩,力度不是很重,下手得恰到好处,像是在说他是个笨蛋。 “我很需要你啊。” 他确实很需要他,需要衔蝉来倾泻自己在学校和生活上的黑水,姜岛泽找不到人来发泄,衔蝉很自然的就承担了这个位置,这也展现了作为好朋友的独特不是吗? 没关系,只要有那句话,他就什么都可以做到。 衔蝉愿意耐心倾听以及安慰姜岛泽,他从没感到一丝厌烦。 只是,曾经两人在一起互相谈笑风生的画面变得越来越少,他很怀念过去的他们,怀念过去的姜岛泽,所以到底是什么变了? 不知道,姜岛泽永远是那个姜岛泽,而他也是那个他,谁都没有改变。 情况开始严重,以至于在刚见到很久不见的衔蝉的第一面就抱怨吐苦水。心里得不到慰藉,衔蝉的安慰就只是羽毛般的轻轻抚过,完全没听在心里。 “说到底,你还是不理解我啊,衔蝉。”姜岛泽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他当然不能理解了,他怎么可能像他一样出身在一个父母健在、拥有完整的家庭里,在欢声笑语的学校里上学和身旁的同学们聊天交好?他所有的认知都是姜岛泽给他带来的。 至少他通过姜岛泽所说知道在另一个地方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乐园,那个地方怎么都没有属于自己的门票,被无情的拒之门外。 “我好讨厌他们,我好讨厌身边的一切。” “我好讨厌我自己。” “无论我做得多好,多么听话不惹事,爸爸妈妈都认为那是我应该做到的程度,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而他们只关心别人,关心那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学生。” “我知道他们不爱我,没有时间陪伴我,我也不需要父母的亲情。” “接着,我诞生了。” “诞生出了一个令人畏惧的异类。” “我也和那群人同样是人类啊,但他们怎么对我表现得像是看到怪物的模样呢?” “我是人类吧?我是人类。” “啊,拜托,我不想再这样了,我好烦。” “我好痛苦。” “没人会来救我。” “连你也......” 话还没说完,姜岛泽便陷入了一个怀抱,衔蝉紧紧抱住他,说话带着哭腔。即使无法感同身受对方的遭遇却能共情到他歇斯底里的异常情绪。 “已经可以了噢,不要再说下去了。” “你所有的痛苦,并不是一个人在承受。” 他还能给什么呢?仅仅只是一个拥抱,但那并不能解决姜岛泽心中的不快。 “所以,再对我露出笑容吧。” 他想要渴望看到的,难道不是相识后对自己施以援手、给予自己希望的姜岛泽吗?所以啊,他为什么又看不到了呢?对方的脸上充满着阴郁、虚空,自己真的没有帮到对方吗? 越来越依赖,越来越沉浸,越来越想掌控。 可姜岛泽从未料想到,唯一认同自己与他相同的“怪物/朋友”某天突然失联,他感到失落或是恼怒,因为朋友在最后一面对他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以后恐怕都不能常来了。”没有任何理由的消失。 “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吗?” “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于是他气愤的也不过多放在心上又变回了一个人。 然而等到知晓一切的时候,他才体会到了与对方之间巨大的差异,再怎么说他是个真正的人类。大人心中的恶意,不是孩子能理解的。 那天的雨夜,成了他永久的噩梦、铐在脖颈处的枷锁。 端倪3 “姜岛泽,你知不知道放学后总会有个身影偷偷跟着你啊?” 好心的同班同学放学回家与他顺路,走在后面目睹了全程。虽然看着本人没出什么事,但还是想来问问满足好奇心。 “嗯,知道。” “?知道你还这个淡定的反应啊。” 生气了呗,他知道那个人是衔蝉,非常拙劣的跟踪,以至于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墙边露出半截的身体。 “我也很好奇。” 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想做什么,明明之前说不来找自己,现在却偷偷跟踪自己,这不是打本人的脸吗? 不过没关系,只要对方肯过来好好解释道歉,他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对方的所作所为,姜岛泽开始耐心等待衔蝉来找自己说话。 他就还是他的朋友,他就还能接受他,毕竟在这世上他就只有他这一个无可代替的知己了啊。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果然是异类思想呢。” 同学眼见着事情变得无趣,摆摆手离开。 也是,自己这个性格在班上也没有志同道合玩得来的人,他们总是习惯抱团取暖来孤立他,导致他每次集体活动都站在别处离人群远远的。 所以姜岛泽身边只有衔蝉了,只需要对方的一句话,他就可以同意他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再次亲密无间,无话不说。 这群人在姜岛泽眼里什么也不是,空气般的从他的眼前一一略过。没有脸的躯体与四肢自主摆动,无数团扭转穿插的歪曲线条覆盖纠缠,彷佛与身子一体交融生长。 它们如行走的肥硕肉块,伸缩拉长,萎靡软塌,途中拖拽出红色血痕——一群无头的密集蜗牛,丢了壳,恶心又碍眼。 快来找我吧,快出现在我面前吧。 我已经,等不及了啊。 我好想见你。 好想好想,想得我要发疯了。 因为学习成绩在班上蝉联优异,姜岛泽被老师选举成为学科委员,一个帮别人做事被呼来喝去的职位其实并不让他引以为傲,倒不如说他是那个最没存在感的班干,不像其他人有如此多的人气和影响力。 今天老师就叫他去办公室帮忙打杂,直到学校熄灯才放人回去。 帮就帮吧,毕竟是老师交代的任务啊。 他倒是不会学着别的同学主动倒贴老师,老师见他与别人不同,可得狠劲的留他下来补偿。 这个点,爸爸妈妈都下班回家做好饭了,见他这么晚才回去一定会着急的。于是姜岛泽掂了掂书包,加快步伐。 一路上都能闻见从居民楼里飘散到街边的饭菜香味,富有酱油的锅气,大火翻炒的呛人烟熏嗅到鼻子里让姜岛泽禁不住连着打了个喷嚏,好一会他伸出手揉揉发痒发酸的鼻尖。 把他搞饿了,肚子发出一阵滑稽又干瘪的饥饿声,提醒他该进食吃饭。 迄今为止,是第几天了?衔蝉不在自己面前出现的第几个月? 他边走路边掰开手指数,烦躁地比划着那十根指节,无论怎么数,都无法准确到具体的天数,时间,每分每秒。 你离开我离开得太久了。 你就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吗? 真绝情啊,衔蝉。 耐心向来是有底线的,紧绷的线断开的瞬间,就会彻底丧失理智然后疯掉吧。 牙齿紧咬着指甲,留下痕迹,划蹭出细小的碎屑,十根指尖上没有一处地方完好,到处是丑陋难看的白色深痕,似乎有些凹陷,坑坑洼洼的在他细嫩的双手寄生着,衬托出骇人的景象。 好像不做点什么,就无法消除心中出现的焦虑与不安。 昏暗的灯光,幽静的巷子,黑暗深处骤然发出一声惨叫。接着,那道声音便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微弱到几不可闻。 这可真是个赚大钱的机会,只要把那些低贱的异族人交易出去就可以得到一笔价值不菲的赏金。 身怀歹意之人绝不会在意货物的命运,他们只在意自己掂量在手心里的金钱,一个可以就此改变命运的契机,再也不用穷困潦倒到沦落街头用仅剩不多的钱去喝个烂醉沉浸于糜烂幻想的美好人生当中以此作乐。 几乎是强硬被制住双臂,拖拽到无人经过的角落。 衔蝉作为一个孩子,无力反抗面前身躯高大、充满蛮力和暴躁的成年人。他们不会因为他是个小孩就软下心,那孩子在他们眼里可是本钱、酬劳。 新鲜的、鼓动的、尚在发育生长的心脏,要价可得翻个好几倍。 见衔蝉固执的反抗,其中一人拎起地上的空酒瓶,高举过头顶便狠狠地往他的脑袋上砸。 反抗声与挣扎顺着下砸的动作销声匿迹,衔蝉垂下头很快没了动静。 另一个人见状,抄起巴掌打了那个人的脸,结结实实发出一声巨响,质问那人到底还想不想赚钱,敢把他打死,自己就先弄死对方。 那人捂着隐隐作痛的脸颊,嘴角渗出血丝,转而怒骂一声,两个人就开始吵起来甚至大打出手。 暂且放下那部分矜持吧,再等下去也毫无意义。 姜岛泽并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绕着家附近的路左右徘徊,直到找出潜藏在暗处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才肯罢休。 找出来,一定要找出来。 他知道衔蝉每次放学都会偷偷跟在自己的身后就是不出来。 你一定有话要对我说,对吗? 没关系,换我来找你,当着我的面全部说出来吧。 然而,姜岛泽见到的却是满头鲜血的衔蝉,面前的人双手攀附上他几近颤抖,险些跪地,哀求的哭着叫他离开。 那两个人很快就会发现趁乱逃跑的自己,然后急忙的、饥渴的冲出巷子寻找抓捕。 他们怎么可能放过送到嘴边的嫩肉呢? “快走,不要回头!” “离开这里!” 几乎是用力推开姜岛泽的身体,衔蝉就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最后一面也没能好好道别啊。 衔蝉早在那之前就发觉自己似乎被一些有心人士盯上,就因为他每日频繁的出入人类的居所,成为了人类眼中的猎物。 真以为这样,自己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了吗? 真是痴心妄想啊。 苟且偷生的日子再一次重返,衔蝉才意识到,自己是没有资格、不配活在人类的环境中、连呼吸同一种空气都不被允许。 更不要与其他人类产生关系和感情。 那样只会害得自己落入不幸的下场。 但当衔蝉看向姜岛泽的脸,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那些语言像是缺水的海绵,哽咽在喉咙里,好半天才吞咽下去消化在腹中。 是啊,对方还迷失在名为痛苦之中的沼泽内,自己怎么敢贸然去打扰呢? 他只言片语的安慰就如几根枯败起霉的稻草,抛洒在那沼泽之上,最终被吞没殆尽。 只怕为他增加另一个负担吧? 衔蝉最终把话藏在心里,没有向姜岛泽求助。 这样就好。 只有这样做,你就对我失望,然后与我断绝关系。 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联系,我的事情你都全然不知,不必放在心上。 ...... 我不想离开你。 哪怕我欺骗了你,对你说谎,我也不想连累你。 对不起,姜岛泽。 即使如此,我也想要偷偷注视着你啊。 这次,我们真的再也不能见面了。 好遗憾啊,小姜...... 我还想活得更久一些,看着你长大。 端倪4 姜岛泽被衔蝉推进了路边的一个绿化带里,足以掩人耳目,接着衔蝉跑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很快的,小巷口跑出来两个成年人的身影,嘴上骂骂咧咧地讲着脏话,见出来是个交叉口,两人便商量兵分两路。谁先找到,瓜分的金额就越多。 藏在绿化从的姜岛泽在脑中把全部信息结合整理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衔蝉很可能遭到了刚才那两个人的拼命追捕。 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要抓他?甚至打伤衔蝉? 回想起衔蝉血肉模糊的脸,姜岛泽心脏猛然跳动。 不,最重要的是,他很可能会死,死在那两个人的手里。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回家,快回家! 只要回家把这件事告诉父母,衔蝉就会有救。 待那两人消失,姜岛泽从满是泥土的灌木丛里爬起,尖锐的枝干把皮肤划破泌出来几滴血珠,彷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顾不得遗落的书包,迈出腿朝家的方向赶去。 恐惧是何种滋味? 他如今算是尝到了,是体内心脏剧烈的加速、是极大的不安侵占全身、是临近爆发的临界点。 心里面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祈祷。 祈祷衔蝉还活着,祈祷自己还能见到衔蝉,祈祷他安然无事。 拜托,他本不相信所谓的唯心论,但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去依靠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求衔蝉能逃过劫难,赶在自己救援之前。 迈着踉跄的脚步,姜岛泽一个没注意,重心不稳的摔在地上。他趴在地面,抽了口气,查看伤口。膝盖被磕出了血,破开的皮上沾了些许泥土。 好痛,可是要站起来,因为衔蝉在等他。 于是他用手艰难地支起身体,痛感似乎都被抛在脑后。 “快救救我的朋友吧,爸爸妈妈!” 姜岛泽发疯似的拍打着自家的门求救,屋内的父母打开门后见状简直吓了一大跳。 眼前的儿子满脸尘土,全身一副脏兮兮的模样,手臂、小腿以及膝盖甚至擦破了皮,淌出血流到脚踝。本想质问责骂他晚回的心思瞬间就没了,蹲下身,转变成一脸关心。 “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 朋友?估计是他之前提到过的小猫吧。父母两人笑呵呵的对他说,这么晚回家难不成在外面和那只猫一起才玩到很晚的?想到这,就也没那么生气了。 “我的朋友快要死了,快帮帮他吧!” “有两个大人在追他,想抓住置他于死地啊!” 父母二人对视沉默了会,没有感到紧张和担心,反倒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把姜岛泽拉回家。 “流浪的猫死在外面是件很正常的事,它们本身就活不太长。” 同类互相残杀、被人类虐待、没有食物被饿死、被季节性气候失温冷死、被携带在身上的病痛折磨致死。 无论如何,下场都是死,好似注定的结局,谁也无法逃离。 “那两个人的出现,就说明它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噢,他们是来帮助捡走它的遗体的。” “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好好埋葬它的。” “它在死后也不会感到寂寞的,因为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啊。” 内心彷佛有什么要崩塌了,深深刺痛着他。 父母让他接受他的死亡,因为那是这个世界上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如把心思放在更重要的学习上,再劝他去浴室清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好好睡一觉,说不定还会梦见它呢。 见他还是不肯放弃,父母只好跟他商量,家里要养一只猫也不是不可以,用新的代替旧的,好能从旧情中移情别恋。 “小姜,今晚会下雨啊!你要去哪里?” “快回来!” 姜岛泽望着自己的父母,眼神竟那般空洞,宛如死水,发黑了发烂了。正如他们一样,散发着同为大人身上恶臭的腐败气味。 他们的心如此冷漠,爱的人也不是自己,更不关心自己身边的所有、一切。 他不想再过多解释了,失望一般的转身跑开。 他要回去找衔蝉,哪怕只身一人。 寂静的夜晚,空旷的道路上没有行人。雨水在路灯的照耀下似细针一样扎在皮肤上,那是一场倾盆而下的骤雨,毫无征兆,就这样拍打在姜岛泽的脸上。他在雨中不顾一切的奔跑,没有撑伞。 再等一等我吧,衔蝉。 我已经原谅你了,我没再生你的气了。 你快出现在我面前吧。 求求你了。 我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顺着脸颊流下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还是雨与泪交织混合在一起的产物?一切都得不到回答,得不到答案。 第二天,姜岛泽理所当然的连夜发了高烧,父母在附近找到了失魂落魄的他。他当时靠在屋檐下蜷缩着身子放声哭泣,家里面给他请了病假让他好好休息。 身体烧得滚烫,呼吸愈发沉重,他难受极了,其实更难受的是没能找到衔蝉。 是自己抛弃了对方,是他的错,是他自以为是又自作聪明。 他又一次开始讨厌自己,厌恶自我。 只有在衔蝉面前,他才能活出真正的模样。 是我害死了他,他不会再出现了。 我有罪。 孩子的内心是无法理解的,孩子的世界是天真无知的,孩子的情绪是转瞬即逝的。 父母在那之后赔了姜岛泽一只猫,在他养病的期间。可他的眼里没有表露一丝情绪,最先感到的是一阵不屑。 为什么要让他承担起一个无辜的生命呢? 见姜岛泽怎么都不肯接受,父母便转交给身边的其他人领养了。 “我想看你当老师,因为你真的很适合嘛!” 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从未忘记。就算再讨厌这个职业,他也愿意为了衔蝉而努力。 学习本就是姜岛泽最擅长的事,因此这十几年来他都拼尽全力废寝忘食的学习。没有社交、没有娱乐、没有放松的休息过,带着极大的负罪感活着。 旁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个看着极其阴沉、缺乏亲和力的一个男生。话很少,但一讲话,语言甚至会伤及他人,像带着尖刺往别人的身上扎去,溅出血为止。人们因此对姜岛泽避而远之。 后面大学考教资差点被刷下来,就因为他那张阴暗的脸和沉闷的性格。 他配了一副眼镜,虽然只是起到个装饰作用,再学着讲点漂亮话和职业笑容,最后考官勉强给通过,他笔试实在是太强了。 这算是,更进一步了吧。 衔蝉,你有看到吗?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 那个戴着项圈被束缚的人,正是他,姜岛泽自己。 口舌 “我果然...还是死掉更好。” 就不会这般煎熬和痛苦,早早获得解脱。 病房的窗外很黑,一潭无杂质无污染的水源,看不到尽头,连月亮的光都没有,漆黑、晦涩。 “对不起...姜岛泽...我不知道这些......” “真的很抱歉。” “没事,我说过,你没有错。” “出去之后请全部忘记我刚才说的。” 侧脸望向窗外的姜岛泽转头对温晚池到,仿佛对方的经历只是大梦初醒,醒来便会在脑中遗忘,不留痕迹。 可这分明就是一场心有余悸的噩梦啊。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你明明总是在我面前表现得如此安然平和,对谁都很有礼貌很有教养。” “直到今日,我才终于发现你那表面之下掩藏的自我。” 姜岛泽不同于她以往遇到的任何人类,他总是以一种平和的态度对待她,从不带着谄笑提及她的过去,不当面进行评判,也不主动谈论有关于自己的事情当做谈资。 起初她以为他是出于对陌生人的礼貌,是人都有潜藏的伤疤与埋没于心口的秘密,他也不例外。 他们亦是如此。 “你能理解我的话,以后就请离我远些。” “我不需要别人来可怜我。” “出去,我要休息了。” 冷漠也好,无情也罢,在这段关系开始之前及时扼杀就不会迎来彼此分离后的悲伤欲绝。 姜岛泽知道自己是个在和他人亲密关系相处中最不会聊天、没有情商、无趣消极的人,只会给别人单方面施加负面情绪,所以无论对谁都一副少言寡语的态度。他害怕被抛弃,又或者是永远失去对方,于是什么都不曾渴望,渴望像别人那般拥有一段、甚至好几段牵挂。与人们来来往往、纠缠不清的线中,最先缠住的是自己,最理不清的也是自己。 “快点好起来啊,我等你回学校。” “晚安,姜岛泽。” “你......” 她才不答应,她想要了解他。 在姜岛泽终于愿意吐露出一切时,看着那般痛苦的模样,她决定帮助他,如同曾经堕入黑暗中的那个自己,她要让他看见这个世界被他刻意忽略的色彩。 至少还有人愿意等姜岛泽。 等待再次与他见面。 最讽刺的是,在温晚池退出病房没多久后,躺在床上的姜岛泽竟因为她的那句话反复在心中品味而生出一丝感激。 “真是......笨蛋。” 简直没救了。 医院那边在姜岛泽做手术出来后就通知了家属尽快赶来,他是没想到小小一个病房几天内轮着来了好几号人看望自己,真是热闹。 可最头疼的还是接下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 他们当时在凌晨半夜,迷迷糊糊地接到一个外地电话。说姜岛泽,也就是自己那个离家出走的儿子,出了事进医院做手术甚至需要住院的消息后,睡意都被吓醒。一到早上,父母立马找学校领导请了几天假,又订最快的机票和车程赶到医院。 病房门猛地被推开,声响极大。姜岛泽抬头看见一脸焦急、神情慌张,喘气流汗的父母。 “干什么?我又不是死了,至于这么着急吗?” 一碰到他们,姜岛泽就开始呛人。 “你还敢说!电话、消息都不回我们!”母亲破口大骂。 那是因为他早就拉黑屏蔽父母的手机号了,没必要再继续看那些劝自己回去的话术。 一个个都是那么的虚伪,连他的父母也是,就这么希望他有一个能够耀武扬威的体面工作给家里沾光。一家三口都是教职工,书香门第,传出去给别人听脸上多有面子。 所以当姜岛泽提出辞职,他们当场就和他闹翻脸,放狠话说以后都不认他这个败家儿子,他就理所当然地提上行李走人,断联关系再也不回来。 “不是你们希望我这样做吗?” “不承认有我这个不孝的儿子?” “你妈那时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小姜啊...” “爸妈心里一直都很担心你,担心你离开家在外面一个人......” 父亲是个典型的和事佬,以前总在母亲和孩子起争执的时候上去缓和气氛,现在也一样。而强势的母亲在家里地位第一,什么事情都由着女人掌管一切,男人只在背后替她说几句好话,就低头干家务做饭去了。 呵,墙头草。姜岛泽心里不屑一顾。 “担心我在外面死掉?像现在这样?会给你们添麻烦?” 姜岛泽知道他们从另一边飞来这里,经过数个小时,以一副疲态来到医院,不就是为了看自己一眼有没有死吗。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们又没让你去死,我们就只想让你回家,我们有什么错?” “诶,好了好了,说话不要那么冲,小心点别伤到孩子!” 父亲拉了拉母亲的衣服,小声提醒她,可还是听进了姜岛泽的耳边。 “我不用你们垫付医药费,我自己出事我自己负责。” 那件事发生后,姜岛泽就再也没有依靠过父母,因为他们并不重视自己。除了必要的日常对话,他没有过多与他们进行搭话聊天,轻松、愉快的家庭氛围彻底破碎。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以往柜子上的旅游合照都会随着假期摆上新的相框。可之后,那面柜子好像覆盖了一层静止帧,随着他长大的时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状态与模样,只不过镀起厚厚的灰尘,没有人注意,愿意去打理死角般的装饰物。 “如果不是这次医院来电话,我和你爸根本不知道你的情况!” “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躺在病床上就是为了给我们看见,好让我们两个对你产生愧疚?” “到此为止,还想我们给你低声下气去道歉吗?” 真是要被姜岛泽那副无关紧要的态度气死了,女人紧咬着牙,眼中泛起泪光。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从小养育成人的孩子。 然而,他听着那些所谓的气话,脸色愈加阴沉,抿了抿唇,却没反驳,他知道这没意义。 “是吗?难道没有看到我死,你们感到很失望?” “这个在你们眼里不争气的我,没死成,很不解气吧?” 啪————!! 话音刚落,几乎是一个利落的巴掌,毫无怜惜地打在姜岛泽的右脸上,连呼吸都要停滞。 灼烧火辣的痛感瞬间袭来,导致半张脸红肿不堪。动静引得走廊外路过的人纷纷往里探头,男人见状只好上前关好门,对外人说什么事也没有,再跑来好声安抚女人冷静下来不要动粗。 他偏过头,彷佛感受不到痛觉那般,摸向被打的地方。麻痹了,失去知觉。 “你懂什么,姜岛泽?你又知道什么?自以为是的想走就走,你理解我的感受吗?你就这么接受不了这个家吗?” “你什么意思?你有意见你就直说啊!”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傻!” 母亲怒声到,声音异常尖锐,那只打向姜岛泽的手掌指尖微微发颤。 “为什么?” “因为你们从生我开始,就在我身上寄予希望。而我没有完成的时候,你们就会拼命地指责我的错误,说我出身在这个家庭,说我必须要做到比其他人更好,你们才会对我表现得像父母对待孩子时的认可。” “你们是真的认可我吗?还是在认可自己手里培养的一件完美的商品?一个拿去外面和别人作比较的物品?” “那么当我求助于你们的时候呢?你们那时是怎么对待我的?” “你们却选择忽视了我的请求!” “姜岛泽!你干嘛这么恨我们?我们什么时候亏欠过你?我把你养大,给你吃,给你喝,给你用,我们做这些不都是为了你好?现在反咬一口的是你!好一个白眼狼,我真是白养你了!” “你是不是一定要把我们气死,你才高兴?用你的命来威胁我们?” “够了够了!少说几句吧!” “小姜啊,爸爸对不起你,你妈妈也不是故意要打你的,她就是气上头了,我替她给你道歉,互相谅解一下好不好啊?算我求求你们了......” 男人哭腔眼见着都要溢出来了,双手一直拉着情绪激动叫骂的女人,唯恐她闹得更甚。 “......随你们怎么想好了。” “我要自己过自己的生活,与你们没关系。” 好似跟父母说什么也已经没用了,他们的思维都根深蒂固,改变动摇不了一点。 “怎么就没关系了?你是我怀着肚子生出来的孩子,想摆脱关系就想摆脱了吗?” “还说自己过?结果就是这副下场展示给我们观看吗?” “......”姜岛泽沉默,皱起眉,自己是被报复才导致的,并非无人关照。 “诶!你这嘴怎么就这么倔!” “是人活在世上都有意外发生,你怎么就不懂呢?偏要伤着他!” “我伤着他?我这不是让他长点教训?你死老头到底站那边的?” “我...两边都不站......”男人明显将视线撇开,语气越来越弱势。 “那就闭嘴,在后面好好看着!”女人撒开他的手,厉声到。 骂声不断,姜岛泽暗地翻白眼,从所未有地想打开窗户,从这里跳下去,好逃避现在令人窒息的场面,真的不想多待,心烦。 就在这时,他在墙边看到了个紧急呼叫按钮,想也没想,伸手够上去触发播报,屋内响起一阵铃声骤然打断他们的动作。 “回去,我要请人处理脸上的伤口。” “出了这个门,我和你们就再也没有联系。” “...姜岛泽,你疯了?” “费尽心思就只是想离开我们?离开这个家?” “好了,我们回去吧,见孩子没事就好,我们来的目的不就是看他的平安嘛。” 父亲拉着母亲摇头,可母亲见姜岛泽那副默然且臃肿的脸还想再说些什么,僵持了好一会,最终惆怅地叹口气,捂着脸哭出声。 “呜呜...小姜...妈妈好伤心...”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你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的,明明那么听话懂事不让我们操心......” 一边放声痛哭,一边不舍惋惜。 这些看在姜岛泽眼里不为所动,甚至想嘲讽他们逢场作戏的虚假演技。 之后,他们说了几句好话,男人扶着哭泣的女人便撤出了病房。闻声而来的医生和护士也紧随其后,推着医疗车凑上来为姜岛泽打伤的脸消肿处理。 很痛,真的很痛。妈妈的手打在脸上,彷佛狠下心的处罚自己,嘲笑着他的脆弱无能。 爸爸妈妈,我好痛啊。 他只是没有当着父母的面说出来,姜岛泽内心并不软弱,软弱到以疼痛为理由卖惨装可怜,他感到可悲。 不知是被棉签沾湿的药水刺激,还是因心中的苦楚而流泪。姜岛泽垂头,注意到滴落在洁白被褥上的点点泪痕。他竟不知道自己哭了,哭得那样酸涩。 他就这样将他们推开,失去亲人的联系,无依无靠。 他们留下一句话,“请保重。” 解离 等姜岛泽恢复完好出院后,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学生瞒着他把事情全部摆平了。有些佩服那些勇敢胆大的学生们,主动出手解决他不在的日子里留下来的烂摊子。 其实还是对学生抱有愧疚感的,身为老师和班主任一点也不负责任,送去医院住了一个月之久,躺在病床上不是对着电脑备课就是教研,都快要发霉长蘑菇了。 日后,班级里的蛀虫被拔除掉,班上的氛围也变得比以往良好。同学们对姜岛泽的态度改观,变得没有那么反感,开始愿意认真听他上课,不排除有些女学生喜欢他的那张脸。不过好在万事大吉,一切安好。 依靠别人的感觉也不赖,姜岛泽很庆幸,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自从学校安排班级组织团建活动结束,姜岛泽和温晚池的关系莫名其妙的越来越疏远,两人几乎在同一个办公室里也不主动搭话,除了工作上有必要的交流。有时碰面就绕路走,不小心对上的话,姜岛泽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到温晚池,快速转身走开,总是埋头忙自己的工作。 人家之前都在医院说了,要离本人远远的,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所以她就只能在一旁偷看他的情况胡思乱想。 以上种种,姜岛泽近期真的很过分,于是温晚池心里就很委屈、很生气、很苦恼啊。课后直接潜入隔壁班,找了他们班里面的学生套话。 “请问你们团建或者回来后是发生了些什么吗?” 温晚池凭借女性特有的直觉,猜测一定是他们在团建中遭遇了什么,姜岛泽才会发生某些不可言说的变化。 退一万步说,两人之间的明面关系不可能隔了一天骤然一落千丈,这之间必定有原因。 听学生们诉说,她了解了个大概。 事情是这样的,一位女同学当时在晚餐后出去散步,后面天色已晚,大家见她始终没有回来集合,就把她失踪这件事上报给了姜岛泽。因为姜岛泽当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这件事全然不知。不过幸好大家把那位女同学给找回来了,他也就松了口气,同学们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就是他坐在外面暗处的台阶上抽烟叹气,颓然地弓着背,模样低沉,看起来像是在自责自己的失职。 姜岛泽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会和身边的人倾述、分享。 躲在角落抽闷烟也不愿意和别人说。 他还是没有把她当成普通朋友看待,哪怕只是同事关系。不过也对,同事之间只在工作上有交情,私事完全别想着奢望深入。出了这个办公室,出了学校,他们就如同一介陌生人。 但是温晚池心里仍有不甘啊,他都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好不容易向自己吐露心声,揭开那道隐藏的疼痛伤疤,怎么会不去主动关心和照顾呢? 不是她圣母心泛滥,帮助他也是在帮助自己。 他把自己破碎的内里拼接缝合,用沉默掩盖完好,彷佛从未受到伤害,自认为天衣无缝,实际上早就到了无法修补的程度。 当天晚上,她怕被当面拒绝,温晚池选择尝试在手机上发消息给姜岛泽,想约他出来见一面谈话,哪知却被婉拒。 【若不是谈论工作,恕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 这不还是被拒绝了嘛! 温晚池扔开手机,一头倒在软乎乎的被窝打滚,骂他真是不解风情。 良久,她灵机一动,名义上借着谈论工作再接近他不就好了吗,真是笨呐!温晚池拍拍脑袋,重新捡起手机打字。 【是的,想和你谈论上周开会的内容。】 点击发送,看着屏幕那头联系人正在输入的字眼,她双手捧着手机,趴在床上,紧张地咽口水。 【我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意思是,两人住处都在一个楼里,串门很方便。 【来我这。】 她已经想好了,在姜岛泽进屋的时候,自己就把房门锁死,不讲清楚就不把姜岛泽放回去。也是霸道硬气起来了。 哪里知道,姜岛泽就只是上楼,非常礼貌性地站在门口,也不进来,询问她到底有什么不懂的,完全不想长谈的样。 好吧,幻想破灭,两人面面相觑陷入一阵寂静。 “你......” 姜岛泽见温晚池默不作声,刚想开口提醒,接着就被她一把拉进屋内,将自己按在椅子上坐好,直到听到一声清晰的锁门声,他才发现此事不对劲。 这是在绑架啊......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一脸气鼓鼓、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自己,不禁流下一滴汗。觉得自己好似一名待审问的罪犯,正乖乖坐在审问椅上瑟瑟发抖等待检察官的发话。 “好了,姜岛泽。我不是因为想问开会的内容才来找你的。”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故意回避我?” 女人拖来一张椅子,坐在他的正对面,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怒不可遏。 姜岛泽很不习惯被人注视,无言挪开了视线,不敢看她。 余光瞥向房门那边,其实想走很简单,一名女性的力量通常是比不过男性的,他想走就可以随意离开。但看温晚池不打算放自己走的强硬态度,他还是没选择离开。 确实。这些天他都在刻意避开接触温晚池,哪怕眼神也。 从医院出来后,回想起自己曾对她流眼泪、敞开心扉的愚蠢举动,他在面对她时就非常尴尬、无地自容。两人说什么也不是,干脆疏远温晚池,再也不联系这样,姜岛泽能做到的只有这种办法。 可殊不知,这种做法,如实伤到了温晚池。 她此时需要的,就是他的解释吧。 “真是大胆啊...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比如把你推开,或者让你丧失行动力,打开门就走?” 恐吓是最好威慑人的手段,让别人处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姜岛泽不是真心想对温晚池施加暴力。 听罢,温晚池摸索着下巴,完全没有意料到对方是位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自己完全是轻敌了。她装作无事发生,镇定地思考。 实则不然,姜岛泽也是在诈她,因为他知道异族人能使用某些能力,且还摸不清楚温晚池的具体能力,索性先试探一下再做定夺。 “你直到现在才肯跟我正常说话吗?姜老师?” “甚至还想伤害我?” 顺着他的话说,温晚池恰到好处的把自己当成受害者角色,利用姜岛泽心里的那份愧疚感掌握话语权。 对不起啦,我需要和你好好谈谈,可你就是不肯配合。 温晚池知道姜岛泽在转移话题,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回避自己。 总感觉这件事,以前也好像发生过类似的经历...... 那个被温晚池封尘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 “可你为什么非要在我身上这么执着呢?我早就告诉过你,要远离我,当做不认识我才对......” “姜岛泽!你为什么要控制我的意愿?” “我想和你聊天,和你搭话,不是因为可怜你同情你,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他疑惑地瞪大双眼。 “算了...没什么...”她垂下头,心情低落。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只是同事关系,请你不要越界。” 她见姜岛泽从椅子上站起来,转手给她塞了几张文件,上面是他总结的会议内容。 “保持现在这样就好,有其他不懂的可以问别人。” “避免来找我。” 不想闹得太僵,还是要给人留个脸面。 姜岛泽暗地叹气,他拿她真是没有一点办法,那个突如而来跟自己搭讪又面熟的女人,换作识趣一点的早就离开,当他是空气了。 “......真的吗?” “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可我不觉得啊,我不觉得我们之间就要结束了...” 好奇怪哦,这个氛围,别人看他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闹分手,女方在挽留男方呢。 “温老师,就当是我要求你那么做的吧。答应我,好吗?” “......不好,我不要。” “我求你了。” “不要!” 温晚池拦住姜岛泽,坚决不让他出门,她还没有听到那个问题的答案呢,怎么能放纵他擅自离开。 为什么回避她? 姜岛泽也很难开口,对他来说是极其羞耻的。 那不就等同于是,再次在温晚池面前展露自己的内心吗? 别陷入得太深了,温晚池,去可怜一个不值得花费精力和时间的人。那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坏处,反而会一直不停透支消耗着你。 狠下心来吧,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摆脱她。 “我讨厌你,温晚池。” “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要是一开始没有遇见你就好了,要是一开始拒绝你就好了。 我们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痛苦了吧。 姜岛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她说出那句话后,温晚池心里竟如尖刀刺在心脏那般疼痛。但他必须这么做。 这回,温晚池没有拦住他。她全身脱力地跌坐在地上,瞳孔失神,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抱着头,似乎在哭。 本想扶她起来,转念一下,他又没有义务对别人有亲密的举动,而且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他也可以扔下她不管,径直走出去。 “......” 一只手突然拉住姜岛泽的裤脚,他回头看去,温晚池跪在地上,扯着自己的裤子。她长长的卷发散乱,额前的发丝粘着泪水贴在脸颊,看上去是那么的狼狈,那样的可怜。 “你做什么?放手。” 见女人使劲抓着自己不放,他也不好挣脱,只好劝她。 “不要走......” “文件给你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姜岛泽最终还是走了,屋内只有温晚池一个人坐在冰冷地砖的玄关处,周围在那道无情的关门声之后堕入一片寂静。 什么也没有改变。 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自己是不是真的操之过急、急于求成了? 不...... 我不会放弃你的,姜岛泽...... 绝对。 歉疚 时间来到校运会,这是学校今年组织的第一场运动会,学校当然要搞得盛大又隆重的开幕仪式。 异族从来都没有资格参与过人类那边的大型娱乐活动,即使在那边当过老师,也只有打杂跑腿的活,完全不被人类群体接纳,平时都当下属去指使他们做事,连上好几节课不休息,这种活动自然是没叫上他们,现在总算是可以体验啦! 所以他们对此感到好奇,觉得非常新鲜。同事们都等姜岛泽这个富有经验的过来人开完会回来就一个劲的逮着他问,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应付他们。 办公室的老师几乎全围在姜岛泽身边大声议论,场面好不热闹,唯独另一头的温晚池。 她在工位上瞟了他一眼,便快速收回视线,跟他们不熟似的,继续忙手里的工作,不在意他们这边的畅谈话题。 即使心里很对不起她,但也都无济于事了吧。 运动会途中,不慎出了场意外。 当时的姜岛泽还在其他的场地负责计时,格列就突然找到他说, “姜老师,你们班的学生,海蒂。在长跑项目中不小心摔在地上,现在已经送去医务室检查伤口了,确认后校医会叫急救车送去医院详细治疗。” “伤情怎么样?”他跟旁边的人示意,放下计时器,摘下哨子,急忙跟着格列奔向医务室。 “具体的还不清楚,只有询问校医才知道。” “赶快!”说完,姜岛泽加快脚步。 二人赶到医务室,就看见了名叫海蒂的女生坐在病床上。那条受伤的腿上,校医已经做过了应急处理,看着那片被血染红的纱布和女生虚弱的表情,姜岛泽心里发怵。 “海蒂,没事吧?很痛吗?” “挺疼的,校医在帮我处理后已经打了急救电话,老师你别担心。” 明明很痛,女生却在微笑,彷佛感受不到剧痛,如果不是看她那副苍白直流冷汗的脸的话。 “别逞强,有任何地方不适就要说出来。” “嗯!知道啦老师。”海蒂点头。 后面姜岛泽和格列单独又找校医谈话,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这孩子摔倒后,腿估计骨折了,要先去医院拍片再做治疗。” 校医在处理海蒂的伤口时,看着眼前那皮肉外翻的狰狞画面,里面白色的骨头都若隐若现。整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突发意外事件,要暂停活动吗?”格列开口。 “不需要,不要打扰参与其他项目的师生。”姜岛泽扶着略微发痛的头。 “那意味着,你们班的长跑项目将会失去名额。” “无所谓,人命最重要。”临时替补基本不可能了,他只能选择放弃。 “好的,姜老师。” “接下来学校会负责这方面的后续事件,您请放心。” 格列操着官方语气对姜岛泽说,真是非常校方的发言呢。可他怎么能放心呢?况且是自己的学生出了事,他也必须负责到底,不然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操场因为那起意外事故,惹得大部分空闲的学生顺着传闻都跑过来凑热闹吃瓜看戏。 原本被人群挤在最末尾的怜一听到受伤的人是海蒂后还被同班同学一顿数落,不远处的文凌七见状直接插话打断挑事者对怜一的欺负。 聚众的人群差不多被疏散完毕,裁判对此也很为难,2班久久不来人替补,岂不是要失去比赛名额了? 正当裁判焦头烂额的时候,温晚池就带着怜一来到裁判面前说要代替海蒂重新开始比赛。 十分钟前,温晚池找到了独自坐在操场外郁闷的怜一,坐在怜一身边向她搭话。怜一反应也是一惊,眼前出现一位陌生的女老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用紧张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温晚池朝她温柔地笑。 “怜一...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怜一明显慌张。 “你很想帮助那名受伤的女生吧?” “...您是怎么知道的?”慌张转为震惊。 “老师能看得到啊,你内心在渴望的事情。”温晚池伸出手,轻轻搭在怜一的肩膀。 “是的,我很想帮她。” “我很着急,可我现在却什么都帮不上忙......”怜一身体蜷缩,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 “并非如此,老师有一个提议噢,你想听听看吗?”温晚池摇摇头,解释到。 怜一听后,从膝盖里缓缓抬起头看向温晚池,点了点头,想听下去。 “代替她完成长跑吧?” “可是......我不行的啊,我跑的不快,会拖全班后腿的...” “不必在乎名次,现在去报名还来得及。” “你要表达的,不正是这份心意吗?” “......嗯!” “请带我去吧,老师,我会帮她完成她未完成的长跑。我不该遇到困难就放弃退缩,哪怕不擅长,我也要尝试。” 说的很对,就算再艰难,她也不会选择放弃。 “很好啊!走吧,我带你过去。”说罢,温晚池拉着怜一的手走向报道处。 忙碌的运动会持续几天结束,怜一代替海蒂长跑的名次排在倒数,几乎是拖了全班的后腿,导致班上的同学对她开始有意见,当面指责蛐蛐她。 正义的班长,文凌七立刻发声说得那群嘴碎又不出力的人哑口无言。经全班投票协商,大家把得到的二等奖金全捐给海蒂当做医药费,希望海蒂能早点康复出院。 姜岛泽这段时间以来异常的繁忙抽不开身,先是操心海蒂的事,跟家长那边沟通,跟进医院的情况,再者就是上课备课批改作业,后面学校开会讲这那的要求。他真是觉得头都要爆炸了,眼睛也眩晕了,身体也瘫软了。 关于怜一替补海蒂长跑这件事,他还挺意外的。瘦瘦小小的模样一看就很不擅长运动这类,竟会主动提出参与。对了,她们是很好的朋友,经常黏在一起,所以是很正常的吧。 直到后来,姜岛泽才从怜一的口中得出,原来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也就是温晚池,当时找到她并鼓励自己去报名参加的。如果不是因为温晚池出现,她也就不会去代替海蒂,继续缩在操场角落里抑郁。 这下好了,喜提欠了温晚池一个人情。 怜一看姜岛泽冷下来的臭脸,觉得自己的班主任很可怕,不像温晚池那么温柔和气。 她很想哭,但哭不出来,心里直喊救命。 缓和 去道谢吧,之前对她那么无情,显得再次相处很尴尬,不好意思出尔反尔。 不去道谢吧,又认为自己不讲人情,冷漠不懂得感激,心胸狭隘,小心眼。 纠结无比,他在店门口来回踱步徘徊,店员见了,直接上前招呼询问他需要什么,姜岛泽作罢只好进去了一家口碑极好的甜品店。 “珊呼呼”,学校附近最受欢迎的蛋糕店,仅此一家。每次上新品都会被放学的学生们迅速抢空,价格有高有低,因此不惜有学生存了好久的生活费,好吃却值得。老师们也很喜欢,下班后经常买回去当早餐。 尤其是温晚池,他趁着本人不在办公室,向其他同事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接着从“珊呼呼”出去,沿路走。来到一家“星星花”,学生最爱的奶茶店没有之一,因为也独此一家。店面虽然小小的,但耐不住味道好喝,热销是植物系列茶品。 姜岛泽就这样,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回去教师公寓的路上。 偶遇的同事见到了,震惊他还会有甜品这个喜好,平时人看上去就一副被咖啡和茶水浸泡的苦样。 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说是买给别人的,同事都很八卦,他只好点头回应。 掏出手机,打开联系人。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温晚池发消息找自己的内容,这次是他要主动找她,姜岛泽放在键盘上打字的手踌躇不前,组织语言的能力都要忘记了。 编辑了好一会,发送消息的按键在他手上都快变成一个引爆炸弹的开关,迟迟不敢按下。 许久,像是做好了心理思想,东西也买好了,自己也到了,就差把人约出来。认命般点击发送消息,那条信息发出去后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有没有收到回复,心脏砰砰地狂跳。 温晚池是可以拒绝他的,就像他拒绝她一样拒绝自己。 说实话,没抱太大期望,温晚池一定在那件事后记恨死他了,怎么可能愿意。 否则姜岛泽为什么总能不经意间就瞥见她那带有浓烈怨念的眼神呢? 哈哈,清醒点吧!人家不拉黑你就算不错了,竟然还奢望别人愿意不计前嫌地出来和自己见面,做梦呢? 突然很想打死自己,特别特别想,狠狠抽两个耳光。 几分钟后,一声消息提示音传来,他连忙低头查看。 【温晚池,关于我之前对你做过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我想和你当面道歉。如果你接受的话,我现在就在公寓楼下等你。如果不接受的话,这条不用回复。】 【可以,我现在下楼,等我。】 短短一句话,便让姜岛泽提在心口的气瞬间松懈下来。 太好了,还可以见面,她没有怨恨自己,两个人就还有的谈。 温晚池换了一身稍微清凉的裙子,曼妙的身材显现在姜岛泽眼前。 她的胸部发育的很好,胸前撑起一道完美的弧度,腰也生得细瘦,两条腿在裙摆下站得笔直,皮肤白白的,头发也很长。微风吹拂,能闻见身上携带的香气。 姜岛泽眨眨眼,这才发现身边的温晚池原来是一位美女,舍得正视打量别人的样貌了。 瞧见她的打扮,姜岛泽还表现害羞脸红的反应,真是可爱啊。温晚池笑出来。 “好看吗?姜老师?”她忍不住对他开玩笑,想逗他玩儿。 变态啊!干嘛老目不转睛盯着人家的胸看!姜岛泽想扇自己一个巴掌。 这难道就是异性之间天生的吸引力吗? “嗯,找个地方慢慢聊吧。”他转过身。 真是要命了,胸口下的那条乳沟,伴随温晚池呼吸的起伏,一上一下的。 但最要命的是,当两人找了个长椅坐下时,温晚池接过装着甜品的袋子,打开后高兴地吃了起来。 那条裙子的领口很低,姜岛泽稍微低头就能看见两团乳房挤在内衣里的形状,无形的勾引着他的目光。 非礼勿视。 不是故意要看的,他心里解释。 喉咙发出吞咽唾沫的声音,温晚池误以为姜岛泽也想吃,就叫着他一起吃。 “不,我不吃。” “找你就是想和你道歉,这些东西全都是买给你当做赔礼的。” “你原谅我了吗?” 坐在身边的姜岛泽低下身,手臂撑在大腿上,十指交叉,大拇指不安地来回打转,似乎很想得到温晚池的原谅,很是心虚。 “唔......” “只有这个我并不满足呢,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坏心思全报复给姜岛泽才行,谁让他那么过分,自己澄清过错吧! “...我不会再回避你了,我以后会好好跟你说话的,我不会再假装没看见你。” 他真的好像一个犯错事的孩子,想尽办法弥补。 “当真吗?”她心中暗喜。 “是真的,我不会那样对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我之前说的话伤到你了,我很抱歉。” 姜岛泽貌似就只会说道歉,来回说,反复说。但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温晚池吃着蛋糕琢磨,感觉不对味。 “那我们以后要怎么相处呢?姜老师?”她提高了后面那个称呼。 “我们做朋友吧,好不好?温老师。”他也连带着那个称呼回复。 “好啊!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不可以随便断绝联系噢!”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和我倾述,和我分享。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好吗?”温晚池放下叉子,咀嚼着口中香甜的蛋糕,令人开心的味道。 “......你不会感到厌烦吗?” “是你的话,就不会,请多跟我说说话吧。” 她喜欢和他聊天,喜欢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 “今晚,回去后...我会发消息找你说话的,可以吗?”姜岛泽突然收拢了十指,像是豁出去了,至今为止对异性最大的胆子。 “当然,随时欢迎来找我!” “姜老师啊,我们之间,没有隔阂。” “嗯,谢谢你能原谅我。” “吃饱了吗?我们回去吧。” “再坐一会吧,不着急。” “好。” 温晚池闭上双眼,很享受着这一刻,入夜的晚风轻柔地吹过脸庞、发丝。 对于姜岛泽,她或许才刚刚认识对方,在那层表面之下的他,真实的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呢?她拭目以待。 真如姜岛泽说的,温晚池回去之后洗漱完躺在床上如实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要聊天吗?】 【没呢,我们聊什么呀?】 【嗯,谢谢你当时找到怜一并帮助她,我很感谢你对她的关照以及鼓励,同样身为班主任,我向你学习,你真的很好。】 这是给谁写个人评价来了? 她对着那句话陷入深深的沉思。 【应该的呀,我也是学校的老师,不用客气。】 【你买的礼物都很符合我口味呢!】 【我问了有什么推荐的,你喜欢就好。】 姜岛泽自己并不喜欢吃那些甜腻的东西,听说还会发胖。 【真是让你破费了,下次我请客吧!你喜欢吃什么?】 【不用,本来就是赔给你的。】 两个人一起吃饭,那还得了啊。 【欸,可我想请你吃饭,我知道有家餐厅味道很不错,我们可以去试试!】 真是热情啊,姜岛泽快招架不住了,难以应付。 【我不想欠你人情,真要一起吃饭的话,明天去食堂吧。】 本来就不擅长聊天,弯着的腰还是断了。 【那也可以,好期待呀!】 【时间不早了,晚安,明天见。】 【晚安,明天见,姜老师!】 聊个天跟打仗似的,搁这玩儿回合制战斗呢? 时间很快来到了明天中午,他俩约在了学校食堂见面。 起初几个路过的同事看着他们坐在一个桌子吃饭感到诧异,这俩人不是互相不理对方吗?怎么现在关系突然变得这么好了?是他们少看了一集的缘故吗? 温晚池到底在办公室里是出了名的长相貌美、性格温和、体贴的女性。 趁着姜岛泽落单的时候,几位男同事抓住他就开始追问。 “老实说,姜老师你和温老师是什么关系?” 要知道,有些男老师暗地里是悄悄暗恋温晚池的,一直找不到机会表白。 “朋友关系啊。” “别撒谎啦,我和温老师相处那么久,就在她工位旁边,她都没一次邀请过我去食堂一起吃饭欸!” “就是就是,虽然她表面上和谁都能聊得来,但其实很难走进她的心。” 很难走进......吗? 那姜岛泽岂不是已经走到深处去了。 “嗯...你们要不要试着她欠自己人情?” 反正他就是和温晚池这样关系好上了,百试不厌。 “好主意啊!我去试试看!”男同事蹦跳着离开。 试试就逝世。 果不其然的失败了,温晚池统统谢绝了他们在工作或者日常上提供的帮助,说自己不好意思打扰,给他们谈麻烦为由。 倒是私下会以那些为话题找姜岛泽搭话聊天。 纯纯的双标女子呀。 酣醉 海蒂住院治疗没多久,怜一私下找姜岛泽,说是想转班去3班。他疑惑为什么突然好端端的,怜一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调去别的班级?他反思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思来想去,最终没想出来,只好问问本人的意见。 怜一对姜岛泽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说在隔壁班有认识的熟人才想转去那里,好互相照应。 啊...他也能理解。毕竟同班的海蒂,和她关系最好的朋友因为意外不能陪在自己的身边,觉得一个人在班上感到无聊寂寞了,同龄人之间的相处是他这个成年人不能替代的。 “知道了,我会和隔壁班的班主任谈谈的。” “之后会把结果通知你。” “谢谢,麻烦老师了。”怜一礼貌地鞠躬,退出办公室。 到这里,姜岛泽总算是体会到了当年自己在老师眼里是个什么形象的学生。 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不愿向他人透露心声,倔强又别扭。 等温晚池回来办公室,姜岛泽第一时间与她交代。 她听后表示同意,也答应他会好好在班上照顾怜一,绝不让她受到冷落和委屈,要感化怜一。 可姜岛泽认为不妥,一方面对老师来说关爱学生是应该的职责,但太过,对学生来说反倒造成引人注目的不自在感,彷佛在特殊对待,且行为和语气不一般的区别明显。 话是这么说的,实际上他自己和怜一的关系没那么亲近,怜一表现的又很惧怕他。 难不成是因为他太吓人了,所以怜一才要转班的吗...... “我很可怕吗?温老师。”鬼使神差地发问。 “你上课是什么样的呀,姜老师?” “跟书上的流程讲课,没了。” 原来是讲课死正经的那类型的老师啊,难怪姜岛泽班上的学生都对他半生不熟的。都只知道他是个教语文的死板冷脸男,这形容真的很贴切。 “光讲课是不会和同学们打好关系留下好印象的,要跟同学们积极互动才行呢。” “饶了我吧,我不擅长做这些......” 聊天都能把天聊死的人,又有什么社交技巧和心眼呢? “试试开个玩笑呢?” “比如在课上见机插入话题,活跃一下班级气氛。” “算了吧。”姜岛泽即答。 有点多余了,对他的教学内容完全没有帮助,拖节奏,甚至可能会把气氛搞差。 “不知道为什么,怜一看上去好像很害怕我。” “我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没想到吧,怜一是都怕男性,对女性才相处自洽。尤其是碰上姜岛泽这个严肃冷峻、身材高大,男性化特征过度的成年男人。说话磕磕绊绊的,畏惧对方的任意举动和脸色。 “姜老师,以前我也很怕你呢。”温晚池坏笑,打趣到。 “嗯?” “我怕你不理我,每次找你的时候都装看不见我,不愿和我接触,我以为你真的很讨厌我。” “...不是这个害怕,我那时是情形之下脱口而出的丧气话......”他无奈,想来感到极大的歉意。 “哈哈,放心吧,怜一就交给我啦!” “别太担心!” “好,拜托你了。” “她有什么事情也请和我说说。” “OKOK!”温晚池朝他俏皮地比了个OK的手势。 二人的关系随着时间逐渐紧密,交流的话题大多数以工作和微不足道的日常细节为主,在这个基础之上,温晚池向姜岛泽分享了很多,包括自己的教育方法,他也试着努力学习实践在自己身上,争取成为一位能够跟学生正常沟通交流的老师。 事情好像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了,他又一次依靠别人成功做到自己本不可能做到的地步。在温晚池协助之下,原先感情甚浅的同事们到后面一个个相处融洽,津津乐道的交际还是很令姜岛泽愉悦的,不再抵抗。 某天,温晚池把姜岛泽叫到她的屋里。他进屋,一眼就看到桌面倒得乱七八糟的空酒瓶,还有中间趴在桌子上呼呼酣睡的本人。 房门没有关,看样子是特意掩门等他进来的。 这女人...什么时候能有点防范心呐...... 故技重施地喊他来,完全不介意他是男人的身份。 蹑手蹑脚凑到温晚池身边,鼻间霎时闻到一股迎面扑来的浓重酒味,那味道直冲鼻息,他难以忍受地皱眉,伸手触碰对方的肩膀,轻轻推醒她。 “怎么喝酒了?” “我帮你倒杯水,清醒一下吧。” 见她呢喃,话也说不好,他连忙端来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给她一口一口喂水,溢出嘴角的水渍还贴心地拿纸擦拭掉。 清水下肚,温晚池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待看清眼前的人,表现得非常意外,疑惑为什么姜岛泽会在大半夜里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 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沙发上,盖着他的宽大外套。而姜岛泽坐在旁边的椅子,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守着,直到等她醒来为止。 趁着温晚池昏睡的时间里,他也没闲着,主动收拾桌上的残局,避免发出声响惊扰她,并全部打包整理好放在玄关门口。 “在家喝醉了还不把门关紧,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万一出现小偷怎么办?” “在这里丢失财产会很麻烦的。” 想起来了,是在醉酒后模糊不清的情况下,发消息联系姜岛泽来家里,没有任何理由地把人喊来,身体站不稳还去拧开门锁留一个小缝,又倒在桌上耐不住昏沉的头闭目休息,不省人事。 “......” “姜岛泽。” 没有回应那几个问题,她只念了他的名字。 “坐我旁边吧,我有话想和你说。”温晚池扶起身,将外套放在一边。 他照做,走到沙发就坐,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距离。 “我曾经拥有过一段恋情。” “我又想起了我的那个前任。” “对了,我还没跟你提到过吧?” 因为酒精作用,温晚池的脸发烫般的通红,彷佛喝醉酒时的胡言乱语,开始扯那年那时的感情。 “你很怀念吗?你的那个前任?”姜岛泽不以为然,人在喝醉的时候是最能体现内心想要表述的真心话。 “呵......怀念?” “我怎么可能会无时无刻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人渣呢?”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人渣?她说的是前任吗? “你们发生了什么?”姜岛泽对爱情这方面不感性,只好先引导她进行对话。 “那个人,并不喜欢我。” “心里只在意我能给予他的财富,不曾爱过我,哪怕一点......” “而我在这段关系中,时常感到疲惫、劳累、失望。我试图挣扎过,可如掉入水中使尽浑身解数地扑腾着身体,没有任何用处,反而陷得更深。” “你知道吗?就是那样的人,分手的时候说讨厌我,说我恶心,要我去死。” “到最后,我只能一味责怪自己,质问自己,身上到底有哪里惹对方不满意。” 温晚池几乎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讲述,像是别人的故事那般。 听到这里,姜岛泽沉默不语,他也疏离她,说过讨厌她。尽管那是迫不得已的违心话,他感到内疚,死死勒紧手掌。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大脑宕机般的空白。 理智分析?转移话题?安慰劝导?宣泄情绪? 好像怎么样都不对...... “所以你就因为那个人,喝酒伤害自己?” “心情不好我就会喝酒,我只会这样发泄。”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我失态的样子,还麻烦你...” “不是的,我没有指责你,你大可尽情放纵,这没有任何问题,但请保证安全。” “...下次我会注意的,抱歉,让你听这些有的没的,一定很无聊吧。” 温晚池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裙子包裹双腿,把自己抱成一团。卷曲的柔软长发垂落在后背,镂空的设计裸露出背部那对生长于肩胛骨的透明镭射膜翅,绿蓝紫橙,依次过渡,性感又易碎。 他没有权限,用肢体去触摸、安抚她。 “我没说不想听,我很愿意,请继续说下去。”姜岛泽挪动位置,靠得她更近。“我都听得很清楚,你说的每一句话。” “你的前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拒绝,反倒要把她说的话听得更加仔细一般的举措,她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体温热度染上全身,还有轻微呼吸声。温晚池有一股刚退下去的酒意又重新翻涌而上的错觉。 二人共处一室。 这次是温晚池的故事。 “......那是发生在我就读大学时的经历。” 一段悲痛到想要遗忘才会治愈的经历,还有千疮百孔的我。 凌迟1 混迹于人类社会中的异族在人类眼中就如同垃圾、渣滓、异类、不详的怪物,不被认同甚至遭受唾弃、欺凌、排挤。 几个女生趁着课前的间隙,把温晚池堵在卫生间里,往她头顶泼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燥的,湿透了。 她当时穿着一条单薄的夏季长裙,现在淋了水,布料服帖的黏上皮肤,透明得肉眼可见包裹在内的贴身衣物。这无疑是要当众让她在外人面前出丑闻。 这节课已经迟到了,再赶去教室也会被记考勤,干脆就不去。 她四处探望,只好等着周围没什么人影,狼狈地跑回寝室。 一路上,温晚池耳边似乎能听见远处几个指指点点的声音议论自己,她假装不在意那些,低头避开与人对视。印象中那些女生的面孔如此陌生,很清楚与她们无冤无仇,怎么会突然找到自己的头上来呢?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人们的口中成为了一个被原配报复的小三,人们都说她是活该,抢了别人的对象才会被报复泼水。还拍下了她当时回寝室的照片并发在网络上谴责痛骂,引得许多人在评论下面网暴她。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啊,她也没有所谓的情侣,更不存在介入别人的感情,全是凭空捏造。 可是为什么呢?到底是谁要陷害自己?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她辩解洗白。 “长得那么奇怪,心还脏,啧啧!” “真是不自爱,就喜欢作践自己,到处乱勾引别人的男人!” “知三当三,好不要脸哦,泼得好!” 不是的!...我没有...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啊...... 她努力辩解过,可当着这么多人谩骂的舆论时,一切都无济于事,越洗越黑。 就在这时,前任出现了。一个主动前来搭讪、愿意为她挺身而出的男生站了出来,自愿替温晚池伸冤,说她是清白的,说她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女孩,说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使别人劈腿,她很纯洁,她是无辜的。 “嗯嗯,我相信你肯定不是那样的女生,我帮你作证,别怕。” “你长得很漂亮啊,不用那么自卑的!多美呀!” “真的啦,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不用改,就算这样你依旧很有魅力!” 那个男生友好、善良、热心。他很特别,不嫌弃她是异族的身份,一直鼓励着温晚池不要因为这些而感到自卑,要有自信心,要在众人面前展示最好的一面。每到空闲的时间,他都会邀请她出来游玩散心聊天,说只要能见到她脸上扬起笑容,自己的心情也就变得愉快。 “哎呀,我身边的女生都没有你对我这么好。” “你跟其他女生不太一样,嗯...有一点特别?哈哈。” “你性格这么温柔可爱,哪个男生见了都会有好感的,就比如我。” 他向她伸出手,虔诚地询问她是否同意成为自己的恋爱伴侣,他说自己会用上所有的喜欢去爱着她,疼她宠她,这样就没有人敢跑来伤害自己的小女朋友,因为那些人会被他统统打回去并痛骂一顿。她笑着说当然答应,心里越来越依赖他。 表白成功后,二人开始正式在一起。 “我爱你。” “等到毕业,我们就结婚吧!好不好?” “我会对你一辈子好,不离不弃。” “嘿嘿,老婆到时候想要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呢?还是双胞胎呢?光是想想就好幸福啊!” ...... 你以为是什么甜蜜恋情的平淡日常戏吗?不,不是的。那是噩梦的开端。 是将我穷极一生,困入炼狱的牢笼。 我如同那人手掌之中的玩物,操控着我的全部、我的思想、我的意志、我的尊严。 凌迟2 也就在一起维持了一个月的热恋期,对方好似突然失去新鲜感,两人交流的频率甚至都变少了,问就是说很忙没时间看手机回消息,周末才有空见面。 总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了? 学校上学忙学业,常有的事,无时无刻黏在身边不太实际。已经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需要人陪,不然就哭。 输入框的字删了又删,温晚池最终将心里的那些焦虑咽下去,也许彼此见面就会回到那时候的状态吧。她这么想着,有些小期待,许久未见,不知道他现在如何,很想见他。 两人约在周末的晚上吃晚餐。 她挑了一件露肤度偏高的裙子,背着包,走在炎炎夏日的夜晚,心情很是愉悦,一路上哼着喜欢的歌。 以至于忽略了周围人投递过来不怀好意的眼神,回头打量起她的衣着,窃窃私语。 哪想到,还没等接近远处的面熟男生,等来的却是他充满怒意的指责。 温晚池忽然被狠狠拉住手腕,扯着走到人少的地方,一把将她甩到墙角。 “你穿那么少,就这么想显眼吗?” “知不知道你这衣服让一些上年纪的男的眼睛都快盯穿了?还嫌不够凉快吗?” “还是想告诉别人你是个卖的,专门给其他男人上?” 男生看起来很生气,但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明明就只是穿了符合自己审美的衣服,又不是什么也没穿就直接出门,所以对方究竟在凶什么啊?她不理解! 她摸向被摔痛的地方,轻呼出声:“我没有...我们不是出来玩吗?我想穿得好看一些来见你,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我不是没让你穿啊宝宝,我那是担心你。” “你穿得这么骚,万一被哪个男的看上强奸了怎么办?我到时候怎么保护你?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 “听话好吗?下次不要穿成这样了,答应我。” 感到嫌弃似的,男生脱下外套转手甩给温晚池,让她赶紧穿上,看着真刺眼。 “胸那么大,就不要穿这种暴露的衣服惹人注目。” “好...好的,对不起,你不喜欢的话,我会注意的。” 她乖乖拉紧胸前的外套拉链,刷拉一声,旁边的男生更是眉头一皱。 太臃肿,太难看,太丑陋了。 大几个码数的外套把温晚池的身材衬得越发肥胖,远看简直像个一百多斤的胖子。整体像一堵墙,虎背熊腰的模样,他看了泛恶心,兴致全无。 温晚池不配站在他身边。 但还是忍住了,硬塞给外套的人是他,不好再说什么,互相去了餐厅准备吃饭。 发生这种情况,手也没好意思牵,也不敢主动问。她走在男生后面,小心翼翼望着他的背影,提心吊胆。 透过旁边建筑物玻璃的反光,她好像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眼神看自己了。 是很丑,腰线都看不出来。 他走得很快,步伐有些不耐烦,“我说你,慢吞吞的,快点走,我饿了!” 她一惊,于是踏着高跟鞋,连忙小跑着跟上来,走到他的身边,低下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个气氛太尴尬,希望用餐的时候能够缓解下两人不好的情绪...... 刚一落座,男生就喊服务员递菜单,几乎是点了上面价格昂贵的菜品,完后将菜单推给温晚池,问她吃什么,自己已经点好,便无所事事地刷手机视频等待上菜。 什么啊...他是想只点他一个人吃的吗?不管她了? 温晚池拿过菜单,挡着脸,噘嘴,陷入深思。 以前都还不这样呢,会为她拉开椅子,给她递水,细心问她有什么忌口,再根据她的口味推荐。 今天这是怎么了?他真的好奇怪...... 摇摇头,不再多想,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吧,所以才不想说话。温晚池给自己找借口安慰到。 都怪自己穿的衣服惹他不高兴,气氛依旧处于尴尬之中,没有好转。 等到菜全上齐了,温晚池终于鼓起勇气向对方搭话,起话题。 “吃饭,别聊天!” “你不怕噎着,我怕。” “哦...好的。” “那好好吃饭吧。” 这场约会过于失望,又煎熬又折磨。对面的男生吃得倒是蛮开心,还一边忙着拍照发动态群聊里到处炫耀吹嘘。 【我靠,你这是上哪吃饭了?五星级餐厅?这么夸张?】 【你这扣货,借钱都嫌别人不还,什么时候有闲钱吃大餐了?】 【还能怎么样?又不是我的钱,况且是别人请客。】他嘴角笑了笑,打字回复,一脸洋洋得意,叼着嘴边的筷子。 【噢,你谈的那个女朋友啊!这么有钱?能看得上你这吊样?】 【去你的,我正经打扮起来得可比你像个人样!而不是天天待宿舍里吃外卖!】 他不爽地啧了一声,敲字的手发出响声,温晚池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呢,急得都要放下筷子辩论。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没什么,吃你的饭。”男生对温晚池敷衍到,连眼神都没舍得撇过来看她,专心手中的手机,时不时低声骂几句脏话。 【行吧,你小子又幸福上了。上一个才刚分不久呢,这么快就又搞无缝连接?】 【上次那个不合适,捞不到多少,现在这个挺好的。】 【唉...我可不想再听你说你在床上和女人的光荣战绩了......】 【谁说我要睡她了?她长那样我还嫌磕碜,碰都不想碰!】 【那你还和她在一起?你眼瞎啊,长得丑还看不清!】 【额,说实话也没多丑,只是我接受不了。】 尤其是背后那对透明的翅膀,外形酷似某种虫类,呲呲振动让人感到恐惧和忌惮。即使温晚池是位美人,也无法移除那份异常带来的怪异。 虫子,就是要捏在手心里,撕扯下翅膀,听见它嗡嗡惨叫才好玩啊。 【?发张照片看看?】 【没存。】 【现场拍一个。】 【在吃饭呢,神经。】 【扫兴,祝你撑死。】 不想跟这帮屌丝多聊,摁掉手机电源键,男生转眼开始专心享受眼前的一桌琳琅美食,完全不在意对面的温晚池那副愁容脸,只在乎盘子上的菜,毫不客气大快朵颐。 两人共进完晚餐,温晚池没吃多少,没胃口,期间出神想事情,手撑下巴,反复扒拉碗里的食物,凉了才放进嘴中无味地咀嚼。 后面理所当然的结账买了单,在柜台从包里拿出一张黑金银行卡,懂行的都知道是今年新发售的限量款,印有繁琐的浮雕,一般人很难抢到,没有受邀请的资格,就连她身上背着的包也是如此精致亮泽,一看就很贵。 对噢,他到现在都没问她家里面是做什么的,忍不住好奇心,主动开口搭话。 “嗯?我家吗...我也不太清楚呢,只知道他们很忙,家也回不了几趟,平时都在出差。” 果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啊!怪不得年纪轻轻有自己的第一辆车,外漆油光滑亮的,想必价钱也不会少,那么忍耐是有意义的。 “对了,说起这个,我好像还没跟你提过,我是有一个前任的吧?” 二人并肩走在街边散步,一边聊天。 “没有呀,怎么突然说这个?”而且为什么和她约会,还要提起那个不存在的前任呢?温晚池不解地眨眨眼。 “我突然想起来,每当见面结束,我的前任就会给我一笔不小的零花钱呢...” “就是有点想念了,那个时候可怜我,看我月底连饭都吃不起,愿意施舍给我一些小钱,尽管不多,但我都记在心里,我很感谢她。” 温晚池听到这,捏紧了包包的肩带。几分钟前,两人的餐费还是自己付的,他可是吃去了接近一万多。 谈恋爱的一个月内,他从来都没有出过一分钱,总是她帮忙代付。 她当然不傻,傻到甘愿当男生的自助提款机,如果有,也是要有理由的,才能甘愿为别人花钱,因为那值得,因为会有回报,而不是打水漂石沉大海。 得到的仅仅只是一句谢谢吗? 更何况,今天的约会已经很令她不愉快了,温晚池直到现在内心都很委屈,很生气,肚子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气不知道往哪发泄。他居然还伸手像小孩一样舔着脸向自己要钱。 脚下踩着那双高跟鞋,酸胀疼痛,两条腿控制不住地发抖,受尽了憋屈。 “......你要多少呢?” 好歹念在是情侣之间的感情,她也不忍心因为钱的关系破坏掉,那可是好不容易跟人类亲密接触啊,不想就此放弃,更放不下当初那段被拯救的回忆。 “有现金吗?来几张就行。” 这要求的语气,明明他是那个请求的人,再怎么说也有点不礼貌了吧。 真是的,真给那个前任惯的。 温晚池家里是有钱,却从不彰显身价,平时只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和衣服,花钱都会有预算,每个月也记下账本,哪些该花哪些不该花,并不是个大手一挥的阔少,超预算的话会向家里人报备,虽然大多同意。养成这点习惯就很好,会一个人过日子。 “我身上就带了这些,不够就转账给你吧。”她掏出几张大票。 听到那后半句,男生的脸简直要乐开花, “我就知道,还是宝宝最爱我!明天给你带礼物,不够我再联系你!”然后指了指温晚池身上的外套。“衣服还给我吧,晚上回去可冷了。”嬉皮笑脸。 “噢。”她脱下那件外套,也一起递过去。 他冷?她就不会觉得冷了吗? “那我回去了,你开车来的,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好,注意安全。” “好嘞,宝宝!” 之后,两人分别,温晚池沉默地注视男生逐渐离去消失在夜色人群里的背影。 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好伤心啊...... 落魄的公主拎着高跟鞋走路,不怕脏脚,忍着痛回到车里。在头顶的车灯照明下,温晚池意识到自己的脚后跟磨破皮起了大水泡,又疼又痒,得回家擦药了啊。 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呢?是他不爱自己了吗? 把鞋扔到副驾驶,温晚池蜷缩在主驾驶位上抽泣流泪,在这片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孤身一人埋头痛哭。 对啊,一切原因不都是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自己那身穿着暴露的打扮吗?既然他说他不喜欢她穿成这样,那自己完全照做不就是了? 她会听他的话的,什么都可以,只要对方不讨厌嫌弃自己,那他就可以一直爱着自己,她就还被喜欢着。 原来是这样,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哭,实在太愚蠢了。 抹掉眼泪,调整好情绪,温晚池开车回了家。 凌迟3 后来的日子里,温晚池真听取了他的意见,改成穿普通短袖和长裤,舍弃了衣柜中漂亮鲜艳的裙子。其实还是会感到可惜的,没有机会穿出门。 本来胸部大的女生穿宽松的衣服就显胖,这使她愈加对自己的身材感到自卑与焦虑,自己是不是长胖了?腰变粗了?吃饭也尽量少吃,多吃蔬菜,肉也不敢吃,很馋很馋,但一看四周女生那副纤瘦身形便彻底被打消,只得叹气。 给了第一次钱,他变得不知廉耻的索取讨要,除了借钱和要零花钱,对方从没主动发消息闲聊和找温晚池见面,见面也是先要钱再继续其他的。 “我说啊,你很缺钱吗?” 来来回回找她借钱,起步几千来块,没有一点还钱的趋势,一天比一天加的更多。 “宝宝,现在兼职不好做,等我有钱我一定会还的,相信我吧!”他拉起她的手乞求,又摸又亲的,弄得温晚池的手有点痒。 “好吧,那你有钱了就还我哦,这次先借给你。” “嘿嘿,谢谢宝宝,我宝宝真好!”于是开心地抱住温晚池撒欢。 哈哈,真是没办法呢,用金钱来维护感情。 自此,他们最亲密的互动只停留在牵手和拥抱,男方没有其他感兴趣的地方。她想接吻,但又不好意思说,总感觉他会拒绝自己,因为早旁敲侧击试探过了,没想到对方的反应扭捏古怪。 “咳咳...那是别人喜欢谈快餐恋爱,我和宝宝可不是这种关系,是吧?” “爱不需要亲密接触来表达,对吧?所以啊,我还是喜欢你的,别太担心我不爱你了,我很爱你。” 就这么顺利搪塞过去,理由十分正当,找不出任何问题,温晚池都被说服了,也放弃和他接吻的想法,有些小失落。 不过好在,对方亲口保证,他还是爱着自己的,这就足够,她自我安慰。 全然不在意这段感情中,她永远是那个单方面付出,还怕男方不满意的可怜奉献角色。 但是,他说爱我。 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子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身体也变得不可控,我甘愿为他付出一切,连同我的自尊。 为了他,我倾尽所有。 “问我需要那么多钱干嘛?朋友最近在搞投资,赚回本了,我也想试试水,初投花费不会太大的。” “什么?你怎么能说我不爱你了呢?” “我和那群女生不认识,真没和她们聊天,是她们先缠上我的。” “没有安全感?这样吧,转钱我就来陪你。” “给我钱吧,只要有钱,我会更加的去爱你。” 我不知道当时给了他多少钱让他挥霍,我没有细数又或许是顾不得,我只知道,我忘不了那时的感受。他说他在学校可是有许多比我优秀貌美的女生追求,不停给他写情书送礼物,无论是学习还是性格都压我一头,骂我矫情,遇到一点小事就说个不停,情绪不稳定,还爱哭。 他很抢手,我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的在他身上投钱,企图让他回心转意,天真的以为只要钱够多,他就会真心爱我,回到以前那样珍惜我。 可我最终错了,掉进钱眼里的人,是拉不上来的啊! 人天生自带贪欲、贪念,永远嫌兜里的钱不够多,填不满心里喷薄而出的强烈欲望。有的事情,只有0次和无数次。 “宝宝,我这个月钱又花没了,能再施舍点么?” “你喜欢吃什么呀?我都给你买回来!” 男生拉着她,有说有笑,没注意到温晚池的不对劲,她勒紧的手死死拽着胯边的包,彷佛是在掐他的脖子。 她别过脸,推开凑近的身体,隔开半个距离。 有一件事,今天必须逼供对方说实话,否则温晚池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唔,怎么啦宝宝?” “不是很喜欢和我贴贴吗?” 眼见着他讨好似的又将身子贴近,温晚池就抄起手上的包砸去,呵斥道:“你要不要点脸?”眼睛瞪向他,怒不可遏。 差点被打到,男生闪身一躲,接着质问,“你突然的发什么毛病?我惹你哪里了?”他大发雷霆,印象里她温顺,从不动手打人。 “在我面前演戏很好玩吗?” “一直伪装着很爱我的假象欺骗我?” “我哪里不爱你了?你倒是说说看啊!我不爱会出来跟你见面?会对你嘘寒问暖,关心你吗?” “你当然爱了。” “你爱的是我的钱。” “宝宝,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句话我多难受吗?” “我们之间不是那种用金钱衡量的包养关系!我借你的钱我以后全部都会还给你的,你还不信任我吗?我什么时候食言过,我对你不是百依百顺,随叫随到?” “你还要我怎么样?你就这么欲求不满?嗯?难道我不能满足你的心愿?” 男生强行拉过温晚池的手腕,拍着胸膛,大声解释。 “够了!” “你非得要我拿出证据出来,你才会承认吗?!” 她极力甩开他紧握的手,力道大得在白皙的手腕上留下轻微的红痕,她感到无比痛恨。如果可以,她真的非常想当场扇对方一个耳光,倒地不起。 几天前,一位自称是他的舍友,在手机上联络温晚池,告诉她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妹子,终于托人找到你了。】 【原谅我这么晚打扰到你,可我实在忍受不了那个男的种种行为,也就是你现在的对象,原本我就挺看他不顺眼的,出口成脏,到处拈花惹草,骗女生的钱来搞网赌,欠网贷,还专门发在我们那个宿舍群里炫耀洋洋自得。】 【接下来发给你的消息,你千万不要激动,请保持平静,也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拜托了,我不想让你不清不楚被蒙骗,你是无辜的受害者。】 看完这段话后,温晚池有某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对面转发过来的聊天记录瞬间验证了她的猜想。 点开合并消息,看见开头内容的第一秒,心脏猛然激烈地跳动,似要挣脱体内的胸骨,带着血液,从喉咙里呕出来。 那是基于愤怒、怨恨、失望,交织缠绕在一起的产物,无时无刻不在抓挠着她那脆弱渺小的心灵,一遍又一遍摧毁。 她后悔看到里面的内容,她想拼命忘掉那幅映入眼帘的视频画面。 视频里是一男一女在酒店的大床上,痴情欢爱的录像。 而里面的男主,温晚池很熟悉,毫无疑问,那是她现在的对象,他在和别的女人上床。 随着他挺入的动作,身下背对趴着的女人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上方传来的律动,与一次次撞击开始发出暧昧的呻吟娇嗔,交合的地方发出粘稠水声,肉体拍打声,媚叫求饶声。 “好爽...爸爸...呜呜!” “喜不喜欢爸爸肏你的小骚穴?说话!” “嗯嗯,好喜欢!用力肏我!” “啊啊啊啊......!” 重复打桩运动,二人同时达到高潮。男方内射,浊白的液体从女方的阴道口缓缓流出,如此淫靡,镜头还刻意凑近拍。 听筒配合场景赫然传递这些信息,两具肉身交缠,泄出春光淫靡一幕。温晚池紧缩瞳孔,形成一条细线,她呼吸一滞,颤抖着手,险些拿不稳手机,强装镇定,呆呆地往下翻,看到消息时间,倏然顿悟。 那一天,正好是他们两个人约好见面的日子。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他跟自己要钱,然而下一秒头也不回的跟别人嫖娼约炮去了? 又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 也许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自我欺骗,沉浸于过去的虚妄。 多可悲啊,温晚池,就这么被他人捏在手中戏弄着。 摘掉翅膀、碾碎触须、掰断足肢、拆开腹腔、涌出黏液。 连头部的脑袋都被割下,什么也不剩,肢解了,结局就是化成一滩脓水。 【*,这女的*真**的紧,差点夹死老子。】 【后面继续做了几个小时。】 【哥,又性福了。】 【没记错的话,你不是有现女友吗?怎么还到外面开房?】 【我*,要不是因为钱,我才不会接近她,整天都来管我,真**烦!又不是我妈!】 【再说了,她能有那些追我的女生一根?讨好我都来不及,跟她要钱都要被问来问去,事真多。】 【真的有点腻了,看她就恶心倒胃口!】 【每天在她面前装笑脸,我都嫌累,不哄她就发火,以为她是什么人物吗?】 【****,赶紧去死啊!】 以上是群聊记录。 许久,像是刚缓过神来,整理目前所有的信息后,温晚池麻木的回复【谢谢你。】短短三个字,沉重又窒息。 当着在校众人的面,温晚池播放了这个保存在手机相册里的视频,音量开到最大声,一边谩骂他,刚才互相推搡的躁动足以引起路人的注意力。 “你...怎么会有这个视频的?不应该啊......” “回答我!你就是这样爱我的?” “跟我告别后,转而去和别的女人开房?” “怎么了?在那张床上忘情了?忘记有我这个女朋友了?” 此话一出,瞬间吸引来一群人驻足旁观。 “你个颠婆,别乱讲话!” 男生在众人鄙视辱骂的目光下浑身不自在,迅速夺过手机,暂停视频,又拉着温晚池走远,快步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丢脸?!”他一把抓起她的衣领,面容狰狞。 “是谁丢脸呢?是劈腿出轨的你?还是被你欺骗的我?” “你到现在还不打算承认,跟我好好解释吗?!” 是的,只要他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并改正,她就愿意给他最后一次机会选择原谅。 她知道对方是个厚颜无耻的人。 可事实证据摆在眼前,再也狡辩不了糊弄的借口。 “是,我承认我劈腿,去和别人上床约炮。” “但我这么做,全都是你的错啊,温晚池!” “......为什么?”她不可置信,对方把矛头怪罪到自己身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别人上床,也不和你接吻吗?” “那是因为你太恶心、太做作、太欲求不满!尤其是那对虫子一样的翅膀,丑陋怪异又难看,碍眼!” “整个学校,有谁把你当人看待?你这个怪物!你看不出来吗?你没有自知之明吗?别人都在讨厌你嫌弃你,恨不得远离你,就因为你长那样,没有人会主动接近你跟你交朋友。你的身边就只有我了,要学会感激啊,懂不懂?” “你能支撑到现在,还不是得依靠我才行?” “要不然你早抵抗不住压力,去跳楼自杀了!而不是在这里站着跟我说话!” 几乎是恼羞成怒的吼叫。 每一个地方,恰到好处的攻击到温晚池内心最深处的软肋,尖利的刀口刺进肉中,贯穿皮肤。 伤口持续流血,可是会感到麻木的。 原来,那个人什么都知道啊。 就是在可怜她、利用她、压榨她。 她要他的情绪价值,他要她的钱,不过在各取所需。 “不...不是这样的...”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 “你说,全都是我的错对吧?是我的问题,你感受不到在跟一个正常人谈恋爱,是吗?” “对不起,我会听话的,求你了,不要离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唯独这件事...” “我不想再体验你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了,我只想奢求你爱我......” “我爱你...我爱你!别走!......不要!” 温晚池屈膝下跪,泪流满面,扯着男生的裤腿苦苦哀求,双手攀上他的衣摆,眼眶被泪水冲刷,无数次,日日夜夜,躲在房间里泣不成声。 他要求删除那段视频和其他证据,不允许提起这件事,以此威胁她。 老老实实的做个仅供取钱,安分的摆件不好吗? 她在那段黑暗无光的环境里几乎失去了自我,囚禁在狭窄压迫的牢笼,开始怀疑自身的价值。 如果将金钱换作是爱的话,只能得到虚假又轻浮的爱恋,她甚至认为自己不配得到真正的恋人的爱。 “求你爱我吧,哪怕一点也好啊!” 爱是良药吗?爱能止痛吗? 趁虚而入的感情莫过于绑架。 美化的、虚幻的、缥缈的,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美好的憧憬也随之破灭,她所有的情感需求全部被忽视遭到打压。 他对她冷落,在需要对方的时候得不到回应,被忽略,被视而不见,对温晚池漠不关心。像陌生人,事不关己,冷漠,敷衍了事。 开口闭口就是关于钱,没什么好商量的,没钱就是不爱他。 以爱为胁迫,却只想得到那人嘴里一句廉价的“我爱你。” 实际上只是看中了她家里的钱,父母都在社会工作得到不少好处,条件自然也不会差。她无力从那些贬低她的话语里挣脱出去,敏感在意得要命,嘴上说爱她却在用与之相反的行为伤害着她。 最终卷了一笔不小的金额感到腻味的对方先提出分手并甩了她,最后不忘造黄谣报复让他出丑的温晚池。 彷佛重回原点,什么也没有改变,反而越变越坏。 复盘 那天她是哭着回家的,衣袖沾满了泪痕,眼睛哭肿了。父母见后都尤为震惊,从小看她长大以来都没有表现过这样失控,怎么会哭得这么伤心呢? “宝贝,怎么了呀?告诉爸爸妈妈发生什么事了?”父母轻拍她的背,温柔哄到。 “我想转学,可以吗?”浓重的鼻音传来。 “当然啦!要是觉得那个学校不合适,我们立马帮你安排去别的学校!” “我们家宝贝女儿这么优秀,换到其他学校很容易的。” “不哭啦,我们带你去吃好吃的!喝奶茶咯!” 这么一说,温晚池没由来的一阵委屈,鼻子酸酸的,心里暖暖的,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父母惊慌失措地端着纸盒给她擦泪,感到心疼。 至少,她的家庭从始至终都很爱自己。 出生在幸福的家庭中长大,一盆温室的花朵,经过呵护,成长环境良好,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阴暗面,她天真无知,无法辨认对错,自然分不清爱与不爱的表现,风雨里剩下的只有花杆和散落的片叶。 在家人的安慰劝导下,她被推荐去做心理诊疗。调理过后,重拾心情打起精神想找一份工作专心去遗忘之前的伤痛。如果可以,希望不要在人类那边,因为她并不像父母那样深得重用,也不想再受到异样的眼光看待,巨大的阴影还在盘旋。 机缘巧合下,她看到了学校的招聘信息,先前碍于异族身份考不了编。等拿到教资,被安排进一所普通的小学任职代课老师,而后来到了这个专门为异族开设的学校开始担任语文老师。 那之后,她遇到同在一个屋檐下共事的姜岛泽,那个坐在角落的工位、戴着眼镜、沉默寡言又不苟言笑的人类男性,似乎和他相处时又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温晚池喜欢现在工作的这个地方,每天都过得很快乐,经常以灿烂笑容面对大家,如阳光般温暖,如雨水般温润,感染着其他人,不知不觉被她影响,带动起情绪。 “这一切都已经过去,我也在警醒自己,什么才是爱。” “如今,我总算领悟了,也得到教训。” “那个时候的我,还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温晚池侃侃而谈。 “早知道我就扇那人一个巴掌解气了,一个不够就两个。” “......” 身旁坐着的姜岛泽是全程皱着眉头,安静听温晚池述说自己的过去,没有打断。心里已经连骂那个人渣好几百回了,身为听众,奈何良好的素质,将其视作神经看待,只是脸上没什么明显表情,但温晚池察觉得出来。 “高兴点嘛,姜老师,这样我们算是交换了彼此过去经历的秘密噢!” “这不值得开心吗?” 故事的主角倒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且不说,为什么她会把心中的伤疤当成宝物一样被揭开,其次,两个人的悲痛过往根本不值得心情愉快,这很压抑,很郁闷。 “没有...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你不笨,你只是被骗了,如别人所说你是受害者。” 见她这样,估计也是彻底放下了吧。 “太可怜了当时,直到后面我转新学校才明白,这是那人故意给我下的圈套。” “在学校看到我很有钱的样子,就跟那群泼水的女生设计网暴讹我钱,PUA我,简直太可恶啦!”她捏紧手里的拳头,感到愤恨。 “那些借出去的钱最后还回来了吗?” “当然。” “没有啦,毕竟证据都被我删除,亲眼看着我动手删的,连备份都来不及。” “我为了保护当初向我泄密的好心人,瞒着他偷偷删了联系人。” “啊...数额很多吗?” “粗略计算差不多几十万吧...” “我以前脑子装的全是浆糊,流的泪也是浆糊......”她欲哭无泪,无力靠在沙发背上,像个泄气的气球。 “钱没有还可以努力挣回来,得不偿失,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嘿,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但还是觉得好亏啊。” “告诉家里人之后,还以为要被爸爸妈妈批了,结果他们完全不在意失去的钱,而是最先关心我。” “说明你的家人很看重你啊。” “我很抱歉,之前说你不理解人类这种话,是我妄下断言了。” “现在看来,你并不是因为可怜我,而是......产生了共情。” “谢谢你愿意来帮我,温老师。” “不不!我也要说声谢谢,谢谢你陪我聊天!” “是我打扰你在先,我死缠烂打让你觉得厌烦了吧?”她对他害羞地笑,颇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就这么厚脸皮。 “情有可原吧,我可以理解的。” “祝你以后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姜岛泽就这么祝福到,想了想,接着补充,“你值得被爱。”肯定句。 要不然为什么办公室里的男同事想方设法的去追求温晚池,那说明她还是有魅力在身上吸引别人的。 “非常可惜的是,因为和前任的那段狗屁不是的经历,让我再也不相信爱情,并与他人建立恋情。” “就是后遗症啦。”她无奈摆摆手。 难怪被追求,她都没答应,是在害怕曾经的亲密关系重蹈覆辙。 别搞得同事关系都做不成啊。 “好吧,早点休息。”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 “嗯嗯,好呀!” 他对感情的事一律不上心,以为她这次喊自己来是想拿旧事发泄情绪,木头般的建议温晚池干脆以后别恋爱、洁身自好就行。 都给她听闷了,心里直骂姜岛泽是个超级大笨蛋!死木头!呆瓜!却还是要面带笑容送走他呀,殊不知自己在咬牙切齿恨那个男人不开花。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嘴硬逞强罢了,都说女人要矜持收敛,怎么能她先表明态度呢?只能通过隐晦的暗示,结果就是对方完全没听懂。 无人在意。 她想谈恋爱啊!超级想的!想得要快要发疯发狂!精神病一触即发!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窍啊,姜岛泽!” “我恨你是块木头!” 此时刚回房间的姜岛泽打了个喷嚏:? 从玄关回到客厅后,温晚池就注意到沙发上那件没被带走的外套,同样是比她大几个尺码,以往他上班只穿西装,只有私底下才穿常服,所以是很少见的噢! 好一会,像是做贼心虚般,她捧起来,猛地将头埋进去,猛吸一大口! 这是什么?闻一下!这是什么?闻一下! 哇!是咖啡的味道! 一个男人,身体上自然没有什么浓烈的香味,衣服上附着清淡的洗衣液和微苦的咖啡气息。 而温晚池正像个变态,迷恋衣服上的味道,还上身试穿了一下,喜欢得不得了。 下摆长度刚好到她的大腿,宽大的袖子盖住手,扣好纽扣,照镜子一看,依旧臃肿显胖,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穿这种松垮的衣服啊!温晚池撇撇嘴,不过嘛—— 没人会责备她的穿衣风格啦! 她笑出声。 自己不会再对他人负面的意见失魂落魄。 画面一转,姜岛泽摸了摸身子,发觉似乎缺了什么东西。 “我记得,我好像是穿外套出门的......” “啊,忘在温老师那里了...算了,不打扰她休息了。” 明天一早再发信息给她吧,睡觉。 今夜的这场对话,使二人更多了解彼此了呢!毫无保留的展示自己埋藏于内心的伤疤,敢于揭开给对方观看。 有一个能够聊天谈心的朋友,感觉也不错啊。 知晓互相难堪的过去之后,依旧选择继续留下。 至少,姜岛泽不会再推开温晚池了。 处世 假期前的最后一天,格列到语文组办公室与老师们集体开了个简短的小会,几个人凑在一起专心听教导主任讲话。 “从下学期开始,由姜岛泽担任本科室语文组组长一职,其他人如果有异议可以向我提出。” “没有没有!” “论经验,姜老师他可是过来人,我们举双手同意啊!” 好消息,迎来的是办公室内的一片叫好掌声。 却听在本人的耳朵里转化为紧张、恐惧、压力、逃避。 别看他工作已有五年,在校也还是个混工资的普通老师,从没担任过什么组长、代表、委员、主任之类乱七八糟的职位头衔。 刚上岗那时候,年长的老前辈见姜岛泽是位初出茅庐、不善言辞的孤僻家伙,自然不被受用。即使他师范生毕业,考完试参加实习期间,不免遭到一些人的刁难与针对,指使他干杂活跑腿,这些分外的事,美名其曰是给予新人的磨练,然后把自己的破事甩给别人,坐享其成。 一个年轻教师,话少且不爱笑,也太不像话了。 所以,一开始听到别人都推举自己当选组长,他心里下意识是拒绝的。 “不好意思,主任,我有异议。”姜岛泽举手发言。 “请说。” “抱歉,原谅我无法承担,建议您将这个重大的抉择交给更合适的人选吧。” 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责任感强的人,没有像别人那样与生俱来的超高领导力与号召力,不擅沟通、内敛、封闭。说白了,他不懂什么是团结合作,不理解他们每个人的想法,只是能勉强和同事们达到正常对话,始终没有融入到这个集体中来。 那条被隔绝在外的线,依旧存在于眼前。 “好的,学校是不会强求各位做不愿意的事情,我尊重您的选择。”格列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官方发言,姜岛泽的回答对他来说毫不意外,“我想告诉您,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是合适、嵌合的。”就像格列自己,死后重生安排进学校充当副手,生前明明是个荼毒生灵的残忍屠夫,前后反差极大。 “谢谢,我知道......”姜岛泽垂下眼眸,没半分动摇。 但你知道吗?人生来的性格就在基因里扎根既定了,这是不可逆改的本性。 连他也一样,很难改变。 封尘的记忆萦绕在脑海中,那是姜岛泽还尚在之前的单位工作发生的经历,上级领导因为表现感到不满单独找他谈话,只见那个秃头中年男人面容犯愁,语气恼怒,朝他劈头盖脸地教导一番。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还不够格担任班主任啊。” “有学生会去信任你吗?平时总板着个脸上课没个良好态度,谁看了都嫌恶想远离。你怎么不学学其他老师,看看人家是怎么亲近关爱学生的?” “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办法...我的教职计划不把与学生友好相处算入其中。” “我只追求高效教育,哪怕学生不喜欢我。” “别找借口!别人都行到你这就不行?” “多去想想你的问题,你的缺陷就是一味回避吗?” “你是个从学校毕业出来的成年人,已经独自工作了,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们不跟你玩儿这套,也不会纵容你。” “这是社会,你当是什么了?还沉浸在理想中吗?” “是...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您说得对,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很抱歉......”他低下身,语调小声,紧咬嘴唇。 “现在才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也是,你这个任课老师就只用管你负责的学科的学习成绩。” “但你真想就一辈子这样混日子工作直到退休为止?” “你爸妈知道了都要掉眼泪了!” 双职工家庭出身的孩子本就自带聚光灯,毕业后,家人托关系安排进待遇宽厚的学校工作绰绰有余。另外也起到一种监视作用,好像从初中住校到大学就是这样了,私下联络班主任了解他的学习和近况。 幼年的遭遇使姜岛泽疏离父母,极少来往,导致过程中采取这种“极端”方式来爱他。 父母心疼自己孩子,舍不得打骂,最好还是得靠教导处领导这个老油条批评管教,老人是不会对新人手下留情的,被骂哭才有效果,莫要怪罪他说话难听。 “人要上进,不要得过且过。” “整天给人一脸消极的样子给谁看?其他老师也跟你一样上班,谁会给你好脸色?” 可是姜岛泽也不是故意的啊,而是生来就保持那样冷淡的面孔和性子。 他的进步只在教学内容体现,因此学科的平均分异常优越,居高不下,也是出奇了,领导怎么都不能叼他这方面的工作能力,只能从人际关系入手。 “那...您是想要辞退我吗?”领导已经对自己感到极大失望了吧,姜岛泽暗自叹气。 “我没说要开除你,你也知道我们学校一般人很难进来。” “你不好好珍惜现在这个岗位,将来只有后悔哭的份!” “是...您说得是,我会好好反思的。”经过半小时的批斗,中途没有一句反驳和解释。 于是真如领导所说,几年后,姜岛泽就突然带着辞职申请书找上教务处,满脸认真不容质疑,二话不说,拍到中年男人的办公桌上。 不是......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受不了苦吗?! 领导看看辞职书,又抬眼看看姜岛泽,张大着嘴,手足无措地擦汗掩饰慌乱。 “你别把我的话往心里去啊,小姜。” “我承认我之前对你说话态度狠了,可是...没必要辞职的......” “别开玩笑了,好不好?”中年男人立马起身拉住他的手臂,企图挽留。 “伯伯,您也是父母他们认识的人,我没怪过您,毕竟那都是为了我好。” “工作的这些年来一直承蒙您的照顾,我感激不尽。” “您对我说过的话,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他轻轻拿掉对方的手,郑重其事到。 “我呢,终于找到了那个地方。” “一个属于我真正的归处。” “起码...我不再像这几年来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 三点一线的日常是绝大多数人的习惯,住所、单位、食堂,重复又枯燥的工作内容,杂乱无章的琐事,积压在心底的焦虑。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年纪也随之增长,新年祝贺自己又老了一岁。 “我还没有告诉父母我要辞职的事,他们知道的话肯定会伤心的。” “可我必须去做,我得去完成。” “您相信我吗?” 随即展露出一个痛苦的笑容,没人能看懂里面的含义。 男孩问他,想不想当老师?说他很适合。 他说不想。 男孩鼓励他当老师,在他耳边说个不停。 他同意了。 就算不被认可也没关系,哪怕孤身一人背道而驰。 “......” “我明白了,那就随你去吧。” “千万不要后悔莫及,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忠告。” “谢谢。” “还有,你很好,你没有任何问题,你只是不习惯与人沟通,展示自己。” “我相信你以后会做到改变,对吧?” “......我不确定,我不能保证。” 姜岛泽没有答案,这是个伪命题。 他又变得消沉了。 一旁的温晚池默默观察着姜岛泽,悄悄捏紧手心,内心不安。 有理由的吧?否则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为什么还要摆出那副悲哀的神情?为什么这么害怕的发抖呢? “别担心,大家都在这里。” “我们都很期待,姜老师你能够指导我们。” “我很乐意噢,去试着帮助其他人吧!” 她率先站出来发话,惹得众人也紧接着发声一并支持。 “是,我们相信你呢!” “只要有你在,什么问题都会解决啦!” 几个同事凑上前,纷纷朝姜岛泽投去信任的眼神,比大拇指wink。 “...你们啊...真不怕我辜负你们的期望吗?”他微微愣神。 “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而是大家的责任。” “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是什么事情都落到组长的肩上。” “共同监督,共同努力,共同进步!” 年纪大了,经受不起这样煽情的场面,弄得他欲言又止。 “或许,您再考虑一下,如何?” “他们都在支持您,姜老师。” 格列虽然脸上没表情,但语气能听出一丝愉悦。 “谁都会有缺点,你们拥有共同的目标,你们需要做的是包容接纳,携手共进。” “他们相信你,那么,你相信他们吗?” “我......” 他沉默半响,不断挣扎,深呼吸后道:“我相信,如果是你们希望的话,我会尽力去尝试的。” 真的是没办法啊,这次姜岛泽不会拒绝来自他人的请求,被他们一路推到舞台上展现自己。 “太好啦!!!”众人兴奋地拥抱他,好久好久不肯放开。 他受宠若惊,接着无奈跟着一起笑。 以往和姜岛泽相处是什么样的呢?大家其实都能隐约感受到。 说话的时候表面又礼貌又客气,不会轻易显露他的心思,他的想法,他的内核。 大家注定与他的关系不会太深,只停留在表层的同事关系,他从来没把他们当做自己的朋友看待,行事谨慎而胆怯,少有机会认识躯壳之下真实的他。 躯壳下,埋葬着泥土、花朵、枝叶、露水,还是被塑料薄膜包裹交合黏连的尸体? 他和人们隔绝了一条线,一条将自己亲手封禁的项圈。 他要自己摘下,那扼住喉咙的枷锁,成为打开门扉的秘钥。 他想要做到,他渴望和人接触,亲密无间,也害怕伤害他人和自己。 只要一开口说话,人们就匪夷所思地观望他,眼底闪过晦暗,所以,干脆选择闭嘴不言。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 像那群涌动不息的人头肉脏,喧闹、聒噪、嘈杂。 还没认识到吗?孤立自己的凶手,是他。 你也在渴求?去拥抱他们?用那双长满荆棘的臂膀?哪怕因此刺伤他人? “我想......融入你们。” 容纳我,接受我,指正我。 然后——“和我成为朋友吧。” 约会? 假期第一天,教师公寓楼下,银白色轿车开到一个男人身边,黑色车窗缓缓落下,从里面探出女人的脑袋,正喊他上车。 “麻烦你还开车搭我出远门。”姜岛泽打开车门,进入副驾驶位,扣上安全带。 “没事,顺带的,我正好有车,省时省力嘛!”温晚池朝他眨眼,说罢重启引擎,开车上路。 昨天集体会议结束后,他找机会向她道谢,非常感谢她当时对自己说的那段话,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可能就会拒绝放弃成为组长,有些意外温晚池会站出来鼓励他。 然后又美美欠她人情了。 假装也去接水,实则超焦急,偷偷跟在温晚池身后,再神色自然地与她看似巧合的搭话。 “谢谢你帮我,明天要不要一起和我去书店采购教材?顺带看看下学期的习题册。”姜岛泽是这么说的,“我没什么经验,需要一些参考书。”肩上担了个重任,很难不有压力。 哪有感谢别人,就要问别人愿不愿意陪自己做事啊啊??? “你有其他安排的话,不用答应我的。” 温晚池脑子自动翻译:二人独处=约会,立刻羞红了脸。 他他他...这是...?在主动邀请自己出去吗??? 好惊喜啊!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拒绝啊!! “当然可以啦,我也想去呢!”几乎是脱口而出,完全不经过思考。 “好,不过路程会很远,我打算坐公交然后转站到达,到时候恐怕要多等我了。”意思是让她先到目的地,两人再会合,他知道她有车,也不好意思坐人家女生的爱车。 由于没有买车需求,姜岛泽也就没准备考驾照,住处都在单位附近,上下班通勤很方便,公交地铁,车子不是必需品。 “用不着这么麻烦,你愿意的话,可以坐我的车去呀。” “会不会打扰到你呢......” 他从小到大,没和一位同龄异性独处过这么长时间,且还在一个相对紧闭的环境下,关键他和对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经常往来的同事兼朋友关系。 应该很熟悉了吧,不会感到尴尬到说不了几句话就突然冷场。 姜岛泽心里最怕这种场面了,他不是那个主动挑起话题畅谈的人,他只擅于充当倾听者的角色,时不时附和的点头。要是别人滔滔不绝,万一他回复的不够好,不符合别人的心意,热情消磨,一定会觉得他很无趣,于是双方再也不开口。 他开始在意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感到难堪,无所适从。 “跟我客气什么,座位都空着呢!” 好有道理,无法拒绝。 “好的,等我联系你。” “OK啊!” 当晚,温晚池躺床上都睡不着觉,陷入幻想,做梦都是拉着姜岛泽吃这吃那的,早馋人类社会的美食很久了。 商业街...嘿嘿...购物... 不出所料,想着想着,她失眠了。 别管了,玩一下智能手机。 美食攻略,启动! 繁华的市中心街区,树上传来蝉鸣声,身体能感受到阵阵热浪和闻到洒水车喷洒过马路留下的水汽蒸发形成湿温气味,一股子植物夹杂土壤的味道,很容易使人回忆起从前小时候。长假期间人山人海,前来玩乐消费的人群欢笑打闹,朋友、情侣、家庭、游客,成群结队、手牵着手迎面走来两手空空的姜岛泽和温晚池。 “你饿吗?想吃什么?”他询问身边背着皮质包的女人,翻看导航。 温晚池化着橘棕色淡妆,裸粉色口红,长卷发盘在脑后,扎成团,几缕细碎的发丝垂落下来,吊带背心搭配深色包臂短裙,脚下是双低跟鞋。简单不失气质。 不得不惊叹,她身材是真的很好。丰满的身姿,自信露出肩颈线条与清晰可见的锁骨形状。 路人连连回头,想必是温晚池后背违和的透明翅膀大过了她本人的外貌,也没太在意那些投射的目光。 自那天温晚池在学校搭话姜岛泽以来,她在他的眼里每一天都打扮漂漂亮亮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问好,对人对事热情洋溢,从没抱怨环境,总是散发积极情绪。 几个小时的车程,胃里已经顶不住咕咕叫了,两人一大早上赶路都没来得及吃啥东西,看着周围的小吃街摆摊排满了长队的美食,姜岛泽想随便解决接下来的午餐,决定垫垫肚子再去书店。 “我请客吧,毕竟是我邀请你出来陪我的。” 家里在他很小的年纪就教育姜岛泽身为一个男孩子要对女孩子有礼数,否则会被讨厌的,会被扎小人诅咒,“请随意。”更是要给人留下好印象。 除了初中那会被班里一个女生表白,他没体面地说句你好烦,结果就成了那女生恨得牙痒痒的眼中钉,每天都看他不爽,背地蛐蛐。 哈哈,真是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乱说个什么劲。 “嗯...真的可以吗?怪不好意思的。”她挠挠脖子,心想,完蛋辣! 自己付钱自己吃起码还能每个都买来尝尝味,试试咸淡,好吃种草,不好吃拔草。可是换成他请客...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姜岛泽破费又看她竟然这么能吃,有失风度啊啊! 拒绝的话,是不是也不太好啊? 两个人各买各的,等他吃完了,还得看着自己吃得不亦乐乎,怕他感到嫌弃。人渣前任曾辱骂她吃东西像个死肥母猪,还吃这么多,把身材吃胖了都不知道,光长胸和肚子,不长点脑子好好想想,委屈得温晚池在后面一边擦眼泪一边一口一口地吞咽。 而且怎么可能随意嘛!于是客气回去。 “你愿意和我出来,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男人将目光看向一家人气颇高的奶茶店,好像店内在搞什么联动,外面的装饰和立牌布置得很吸引视线,即使他不认识玻璃窗上面贴着的是哪些角色,出自哪里,却看得出热度不是一般的高,人们甘愿在炎热的室外等餐。 “我记得你很喜欢喝那种甜甜的饮料...调味茶还是奶制品来着?” 不是很了解这些年轻人的时尚,他摩挲下巴思索。因为天气热,特意把袖子卷起来一截,手腕上的电子表衬得手臂格外修长有力,指骨节分明,手背微微凸起青筋。 白T打底,外面迭穿翻领卫衣,且胸前解开扣子,下身牛仔裤,运动鞋,搭配富有文静气质的眼镜,有种学院风格,打扮简直和平时上班形成某种反差。 看上去变得年轻了几岁? 那有没有可能,姜岛泽内心是个赶不上潮流的过时小老头呢? 哼,那个混账人渣凭什么有脸说她,看看眼前这副多美好的风景啊!一想到前任瘦成细麻杆子,皮肤黝黑,长相普通,讲话像臭水沟,素质吊差就极其下头。 “温...老师?” “你还好吗?是不是太热太渴了?” 见即将垂涎欲滴的唾液险些溢出嘴角,女人猛地用手擦了擦,连忙摇摇头说没事。 “想喝什么?我去帮你买,你先找个地方乘凉,等我回来。” “...谢谢,我要柠檬水就好。”温晚池跟他暂时拜拜,装作镇定。 差点暴露原型,让姜岛泽知道自己拿他和前任对比还在心里痛骂人渣下地狱这件事就捂脸羞愧。 对不起,她不是故意发牢骚的,想哭。 他们一人捧着一杯柠檬水和一杯冰美式,互相之间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走在路上,静静嘬着手中清凉解渴的饮品。 气氛有些尴尬,从温晚池接过姜岛泽递过去的水后,余光看她心情似乎变得很不好,一脸愤愤地咬着吸管,喝到一半还往里吹气,咕噜咕噜的响。他以为是对方在这么热的天等自己时间太久了不耐烦,所以才生气烦躁。 这种时候,要自主道歉吗? 早知道应该选个不用排队的店了...... 他额间流下一滴汗,不知道是因为闷还是因为局促。 ...... 对了,还有这个东西,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姜岛泽拿出纸袋里的一张印有Q版角色形象的贴纸,伸手晃悠两下给温晚池看。 “这是刚才店里免费领的周边,我看了一下,他们说要买指定的联动饮品才送那些徽章和明信片杯垫。”感觉莫名其妙的,谁问了?又补了句,“我想,你可能会喜欢吧...可爱的东西......”不对,好像更奇怪了,说完瞬间后悔,他想找个地缝钻得了。 “不...抱歉,当我没说。”他收回那只半空中的手,被自己的表现无语到。 可爱这个字眼,从姜岛泽嘴里说出来未免太反差了吧?! 温晚池连吸管都不咬了,大张着嘴呆愣好几秒。 好萌好萌!他甚至都不敢直视自己了,侧着微红的脸害羞,手在假装擦汗。 促使她不开心最大原因是没缘由的想起渣男前任种种下头行为,另一方面又面对姜岛泽怀抱歉意,她明白随意拿别人的特性作对比是不对的,那样很没有道德,她不该也不能,要有平常心。 并不是在生姜岛泽的气,没有的事儿。 只是想冷静一下而已啦! 没想到,顾不上他,他就会因为自己的反常而感到着急,本想办法缓解氛围,试探般的开口,失败了就脸红的回避,然后怯声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他真的很喜欢道歉,惯用语都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场面话,让她陌生。 “嗯?你怎么啦?”她注意到他没有继续走,旁边少了个人。 “我,别...求你,别讨厌我...”说完,他停下来,低着头。 还喜欢请求别人。 小孩子。 姜岛泽现在给温晚池的印象是这个。 果不其然,他就是令人产生怜悯同情的那个类型啊。 多想立刻摸摸他的脑袋啊,可惜不允许,但也没关系。 “那你跟我说说,是哪里做错事了呀?”她双手背在身后,踮起脚尖,站在姜岛泽的正前方,很近,抬头注视他乱瞟的眼睛,满脸的笑意,彷佛下一秒对方嘴里吐出来的不是惹她赌气的话。 很像一位耐心的教孩子认错的幼儿园老师。 “跟人对话的时候,不看别人是不礼貌的噢!”微眯起眼,提醒他。 “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很长时间,其实我应该选择人少的地方,你也就不会因此气恼了。”垂死挣扎,最终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眸,坦白内心。 原来是因为这个,这么微乎其微的一件小事。 她笑得更乐了。 真可爱,忍不住想逗弄他。 “才不会呢!” 女人转过身,背对着他回头,“要是真的像你说的一样,我一开始就不会答应跟你出来。” 僻静的小道上,温晚池走出几步距离,他能看见她优雅的背影。随后,整个人面朝着停留在原地的姜岛泽坦然,“我不讨厌,我很开心,是你在我身边。” “我们真诚相待,有什么问题让你我感到困惑,一定要与对方提出来啊。” “这样,我们才能做彼此最无话不谈的朋友,不是吗?” ......无话不谈的朋友啊。 就算是你,你也会选择离开吗? 他无法确定。 至少,至少啊。 他想自私的享受眼前这一刻短暂的时间,哪怕是虚假的。 “谢谢。”重新迈出步伐,回到她的身旁。 真约会? 简单吃了顿午餐,移步至书店,二人共同过目挑选了几本市面上内容丰富全面的初中语文教材和习题册以及试卷,光是捧着就很重了,厚厚一摞。 姜岛泽当老师几年以来,一直觉得假期布置抄写作业费力不讨好,纯粹消磨浪费学生的时间,不如多设立有学习意义的社会实践活动,再写篇报告和感想,怎么都比书本上死的知识强太多,那是真正能记在学生脑子里的经历。 其实写那么多,老师也就在末尾写个大大的阅字,根本没空细看。 现在时代很流行电子书,极少人可以闲下心翻开一本书看一天,这也是学生们为什么喜欢网络小说的原因,下载读书软件快速又便捷,懒得看还支持听书播报功能,拿去助眠大有人在。 他来书店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已经完成,姜岛泽想自行选购其他类型的图书,于是跟温晚池打了个招呼。 “你对别的书籍很感兴趣?” “嗯,买来看看。” “那我们等会见吧,刚才我也看到自己非常喜欢的书呢!” “好,待会见。” 倒不如说是正好方便了姜岛泽,他鬼鬼祟祟来到心理学专区,打算找相关书籍。 首先摆在推荐畅销货架的有——《识人术》、《社交的手腕》、《暗黑心理学》、《人性的秘密》、《一分钟学会交际》、《每天一个聊天小技巧》、《三句话,让你成为最受欢迎的人》、《提高情商的一百种办法》、《让异性爱上你很easy》、《读懂男人/女人的心》等诸如此类看书名就知道很不严谨的破烂。 等等,最后两本是什么鬼东西? 读完后才发觉这是毫无营养价值的“毒鸡汤”的口水话。 不知道从哪里搜索出来的人性知识和文章就可以复制粘贴瞎编出书了,而且销量还异常高,随便翻翻都觉得僵硬的程度,细看很尬,经不起考究。 只想学怎样和人正常沟通,听懂话里有话,理解复杂情感,正确场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有哪些错误忌讳的行为话语,即使生硬刻板,不能灵活变通,但对姜岛泽来说够用就行。 不需要,下一个。 他看一眼就走,转移到正经专业的书架。 与此同时另一边,温晚池兴致勃勃冲到小说专区挑了几本早就种草的女频实体书,好耶,她的假期不会无聊了。 好吧,是男女主恋爱小说。 没谈到真的,看别人怎么谈总可以了吧。 她是会把自己代入进书中女主的类型,与女主感同身受,情感共鸣,跟着女主喜怒哀乐,会羡慕崇拜女主身上的性格,看着女主从小女孩一点一滴成长起来,解开心结,打败反派,完成梦想,最后含泪当闺女。 有时候会经常幻想能遇到像里面身心美好的男主的男生一心一意爱着自己该多好,可惜文学是作者笔下虚构加工的产物,不存在于现实当中,她只能认清,依旧保持这种平淡生活。 向往一段良好的亲密关系,可当被他人追求告白的时候,她又畏惧的选择拒绝他人深入的好感申请,没人了解真实的自己,也庆幸没人知道她过去的感情,说喜欢也只是表面想给他人看到好的地方而不是破损结痂的疤痕。 重要的是,温晚池很少甚至不看be结局,那很心酸,本来看文就是为了爽的,干嘛还要吃刀子找罪受呢?所以说甜文才是最好的啊。 那么姜岛泽这次约自己出来,是要准备对她表白了,是吧?是吧? 她抱着胸前的书,羞涩挡脸。 木头要开花了,她想。 对象是他的话,温晚池还是暂且会考虑一下下的。 扫码结账,两人看见对方从框子里掏出来显眼的书名和封面,统一都是【原来他/她喜欢这种啊!】的想法。也不好说各自的爱好,他们互相沉默对视一眼,识趣的当无事发生,商量好似的询问接下来要去哪里做什么。 巧了不是,就在昨晚上睡不着的凌晨半夜,温晚池刷攻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篇分享,说是姐妹们有生之年一定要尝试一家蛋糕自助。她刷着刷着就库库流口水,她最喜欢吃甜品了,尤其是蛋糕,饿得啃手机。 见温晚池两眼放光,姜岛泽答应着去了。 到店打开门,一股香甜气味扑鼻而来。里面布局不算大,有二楼,装修环境还不错,整体打光偏暖色调,照在玻璃柜内松软可口、种类繁多的蛋糕上,店里人很多,都是专门过来吃下午茶的,甜点吃多了会发腻,搭配清口的茶水和饮料是最好的。 用叉子舀了一勺,一口放入嘴里,就是分泌多巴胺、幸福的味道。温晚池吃到不顾及形象,嘴边沾满奶油,细细咀嚼、享受,满足得都要冒小花。 “姜老师你怎么不吃呀?很好吃的,快尝尝!”她这才抽出几张纸插嘴,看他无动于衷坐在座位,什么也不肯吃,就这么撑着下巴,沉静地看自己吃东西,吃没吃相,都感到拘谨了。 他不喜甜,也说不上恋苦,幼年到成年的记忆里没有特别爱吃的,时间久了也只是变成了习惯,习惯了那个味道和口感,直到变得不可或缺就会产生不适和难受。比如咖啡是他的必需品,再困再累也要提起精神。 “你自己吃就行,不用管我。”说罢,拿出手机,开始打发无聊。 “好叭,我多吃点,我要吃回本。”于是专注桌面上的蛋糕,一一品尝。 打开屏幕就是一个临时群聊消息轰炸,点进去一看竟然还是那几个办公室里的男同事,把姜岛泽拉入群,迎接他的是他们满屏的问号。 【姜老师你...坐上了温老师的车?可恶,我怎么没有一点机会!(大哭)】 【起个大早收拾东西回家,站在楼上,结果楼下就看到你们,关系很不错啊~】 【难不成,你们素在谈恋爱??】 【组长!你补药抢走我的温温啊啊!】 他眯了眯眼睛,反复确认自己没看错,又偷看了眼对面吃得忘乎所以的温晚池,都带手套拿手吃了,小点心一口一个的,完全不在意他这边是什么个情况。 假约会? 【不是这样的。】他回,怎么解释给他们听才最好呢?姜岛泽想了想措辞。 【下午了,消息现在才回......泥萌该不会真的是在约会吧?这么没时间?】 【出趟远门而已,只是去买书,想问问她来不来,她说她有车可以载我。】 【哦哟,问她不问我们?我们难道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吗?好无情,好伤心,呜呜呜...(继续哭)】 【?你有车吗?】出自另一位同事的灵魂发问。 【没有!怎么可能有?钱都攒不来多少,一天上班累死累活的,不过看到温老师,心情才会变好捏。】 【没车就闭嘴喽,别人都看不上你的~】 【你还说我,自己不也没车嘛!】 【起码我还有自知之明呢,哥,我们尽量争取争取,实在没戏就蒜惹。】 【......没戏我也甘愿当备选。】 【哥们不至于,别舔!】 【有点雷人了,怪咖。】 姜岛泽看着他们斗嘴互怼,竟有点想笑。 曾经在他的认知里,同事就只是谈论工作内容,绝不提起私事,何况像现在他们能这样相处融洽,丝毫不避讳。 说不定,朋友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和睦、搞笑、轻松呢? 【你们当然是我的朋友了,但是很抱歉,先前她帮助了我太多事情,我想报答她,就擅自瞒着大家把她邀请出去,对不起。】 好正经的道歉,群聊陷入半分钟的寂静,像是被惊到了,随后说笑似的打趣。 【开玩笑的,不用说对不起这那的,他们看到你和温老师亲近就急眼了。】 【偷偷暗恋不敢表白者,是谁我不说~】 【咱数数,群里几个人向她表白还失败了?】 【噢,从拒绝第一个人开始,后面就全都是暗恋......】 【你们有谁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么?】 【煤油啊,刻意模仿的人设肯定不行,不要想着去其他方面迎合别人,谈感情就是要做自己原本的模样,这样对方才没有落差感。】 这么一想,温晚池的前任就是如此,完美符合以上条件,那个人是怀揣着目的恶意接近她的,感情一定不会长久,只图个新鲜感,很快就腻味,没了当初带来的新奇,也没有了价值可利用。 【没错,如果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是可以往那方面靠近的,主体是在完善自我,不在成全别人。】他接话,心里非常认可上面的发言,也发表自己的想法。 恐怕不只有落差感,伤痛也将随之而来,那是虚伪、是欺诈、是贪婪、是人心险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去欺骗去残害、威逼利诱。 即无耻又可耻。 手快全煽了,无论是人和做出的事,都奇烂无比,甚至更恶臭。 【正确的。】 【那说好了哦,我们要公平竞争,看看谁先俘获温老师的心!】 【好耶!马上改群名叫“暗恋苦命人,等待上岸中。”】 【晦气,不要了吧。】 【+1】 等一等,姜岛泽可没说要参与进去这个攻略大作战啊!我嘞个乙女游戏搞雄竞啊。他想解释什么,最终无济于事,他们接下来开始谈论这个假期要怎么愉快玩耍度过,热闹得都插不进话题,还是算了...... 无奈放下手机,却被温晚池抬头碰见他一脸无法形容的表情。 莫不是因为她表现得太能吃,被鄙视嫌弃了吧? “怎么突然看着我?不继续吃吗?” 眼前这个沉迷美食、大快朵颐的漂亮女人,是很受欢迎,受青睐,备受男同事欢心的哦。 他还是第一次从其他人的话里认识温晚池,增添了往日不一样的印象。 或许对待她如同朋友那般来往,并无特别的心意。 人们总要争取心仪的人选,嵌定了便不会轻易改变目标,除非对方明确无感才选择放弃。 真好啊,谁那么幸运,能荣获温晚池女士的芳心呢? 大概自己也想不到吧。 “嗯...有点吃饱了,剩下吃不完的我会打包。”摸摸脸,实在难堪。 “好的,我去买单。”点头回答。 “欸?不要!是我自己要吃的,怎么能让你付钱呢?”她扯住他起身的袖子,阻止姜岛泽走去柜台,其实是她根本不清楚吃了多少钱,万一账单很贵,捏着收据条觉得困扰,对她反感。 “你父母的钱不是钱?真当是大风刮来的吗?吃东西花个大几百,金子做的还是钻石做的?一天不吃零食是要死吗?闲到没处花可以捐款,你有没有想到自己在这边胡吃海喝,大山那头的孩子还吃不饱饭甚至没钱吃饭?” 听完收银员报价,前任震怒地抢过单据,甩向温晚池的脸,破口大骂,“每次都挑最贵的买,怪不得能宰你这样没脑子的蠢货!” 骂声连绵不绝,公共场合下当众出丑,不记得那天的心情,最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道德绑架。花钱当然是个人自由,但接受不了平白无故花别人的钱。 “一开始我就说过要请客,这是作为感谢回报你,请收下。” 目前来看,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他得悄无声息退出那场竞争中,单纯以一位朋友的态度来看待她,祝福她。 在关系变淡之前,他要好好珍惜余下。 她会拥抱她一生所爱的人,她会把时间精力花费在伴侣身上,她会与心爱的人虬结交欢,时机成熟诞下结晶。从而避嫌异性的自己,多么无解啊。 为什么还会遗憾呢? 是因为失去了一位过去曾友好善良的朋友吗?明明她靠自己努力走出那道阴影,重新面对来自他人的感情,迎来人生最美好的时刻。 这是她应得的起始,一切苦痛结束的开始。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她的身后默默支持、尊重、保护她。 这样就足够啊,什么都不再奢望了。 友谊、亲情、喜欢、爱意、憎恨、厌恶、悲恸。 其中有哪一个令姜岛泽对人抱有强烈又深厚的情感连接呢? 它在昏黑之中回荡,遥不可及,所到之处,是开满带刺的花。 “可我还是觉得,我应该付自己的钱。”温晚池小幅度晃着他的手臂,与姜岛泽争辩,“你连尝都不愿意尝上一口,说明就是被我强制拉过来,可付款的却是你,我是不会允许的!” 但哪次不是这样?驱赶过后不断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不曾放弃过。 教会他什么是爱,怎样去爱。 但是,不要去试图“爱”他。 他会让所有人失望。 “我们是朋友,为什么不能接受?” “对你来说,这些小数目又值多少钱?”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花钱没有节制、奢靡、人傻钱多的人吗?” 他很想说这个吧?听在温晚池的耳朵里是意味不好的暗示,像在嘲讽只要她有钱,什么都能得到最好最多的,毫无限度。 “你误会我的话了,我是说,这对你是小钱,才能显得我更有诚意。” “吃完晚餐再回去吧?还是我请客。” 犹如隔离,触摸她抓住袖子的手指,顺着指尖轻缓剥离,施加温晚池听不到的声音喃喃低语“我会帮你的。”微弱到在吐息,一触即碎。 她没能争辩过他分毫,他这么做的立场也是合情合理,但心里依然奇怪姜岛泽某种细微的变化,具体表述不出来,无法猜测,缺乏实质性依据。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撑住膝盖,弯下身,痴痴瞧见那些绵密泡沫的白色奶油覆盖涂抹至内部的软膏胚子,点缀晶莹剔透,甜腻浓郁,却失去了吃下去的欲望。食道下行,胃袋装满粘稠状液体掺杂碎屑,再溶解,化为胃液的一部分。 它们被打包进塑料盒,盖好封装,套上袋子,温晚池拎着方方正正的盒子,跟姜岛泽出了蛋糕店。 不敢问他要去哪里,有何打算,她只怕开口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头雾水地走在路上,留给她的只有前面人朦胧的背影,没有回头,没有等待,没有说话,一味向前走。 步调很慢,被动跟随男人的速度,彷佛迟了半拍的节律。 和回忆中的画面有一丝重合,她清晰的认识,这是出于相同的难言苦涩,重现在有他的故事里。 一样的情节,不一样的人物,一样的死寂。 与同样迷茫的自己。 猫好人坏 锵锵锵——是猫咖噢! 算惊喜吧,毕竟是姜岛泽现成搜索附近最值得打卡的一家店,评分还很高,在这泡到晚餐时间,边撸猫边喝咖啡真不错。 见如此咪咪叫的毛茸茸萌物,温晚池连几分钟前的阴郁和顾虑全部烟消云散。 “去玩吧。”他提着手上的东西寄存,叫她先自己进去体验被猫咪包围。 语气哄小孩子呢! 女孩子果真都拒绝不了可爱猫猫,何况是一群毛线大团子,带她来这是对的。 来的路上,他不用转头看,感知身体后方袭来阵阵怨念,顷刻间擎住咽喉往上吊,令他窒息胆寒,急忙低头划手机查阅补救。 搜索记录:女生喜欢的地方有哪些?/女生出门必打卡的十大门店/把女生惹生气了怎么办?/送女生什么礼物比较好?/怎么安慰女生?/怎么哄女生开心?...... 走路慢的原因就是这么来的。 温晚池刚一进门,迅速就被几只营业性强的猫咪统统围了上来,好不热情。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蹭了蹭她的小腿,另一只黑白的奶牛猫跳上了沙发,圆眼好奇地盯着她,还有一只灰色布偶猫发懒地眯眼睛。 她被萌得忍不住投降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橘猫的脑袋,猫咪主动贴上她的手心磨蹭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哇,它们好乖啊!”温晚池回头看向姜岛泽,受宠若惊。显然很爱。 姜岛泽站在吧台边,手里拿着两杯刚点的牛奶咖啡“看来它们很喜欢你。”真受欢迎啊。 温晚池道谢后接过咖啡,抿了一口,暖暖的咖啡香混合奶香和猫咪的气息让她心情大好。她坐到沙发上,几只猫咪在身边围了过来,有的趴在她腿上,有的蹭着她的手臂叫唤。 “你看,它好像特别喜欢我!”温晚池指了指那只胖橘,它正舒服地躺在她腿上,眯着眼睛打盹。“猫猫,你是一只猪咪!”喂得好啊。 姜岛泽也坐到她旁边:“你喜欢这里就好。” 温晚池瞥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坏笑:“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挑地方了?我还以为你只会带我去图书馆或者咖啡厅呢。”虽然但是,本来就是去买书的。 说完正喝着咖啡,姜岛泽耸耸肩,毫不掩饰:“我搜的。” “可以啊,你很有眼光嘛!”感到意外的温晚池挑挑眉。 对方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查了查女生喜欢的地方,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愣住,随即笑起来:“原来你一路上低头看手机,是在查这个?” 他点点头,语气认真正经:“嗯,选了比较近的地方。” 温晚池心里一暖,脸上的笑意更深:“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的。我只是有点累了,不是真的生气。” 姜岛泽盯着她,和平常没什么变化:“我知道了,我只是想弥补你。” “这样就好啊,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嘛!”她轻轻抚摸着腿上的猫。 “嗯......”他伸手喂食,黑猫凑近他的手指,吃得不亦乐乎。 “你看,它好像也挺喜欢你的。”温晚池看向那只小煤球,全身黑毛发,眼睛亮亮的。“还在舔你的手指呢。” 他低头看着猫,嘴角不自觉上扬:“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有它喜欢的食物?” 温晚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你也学会开玩笑啦?” 对方微微点头:“可能是跟你学的。” 此话一出,两人对视,然后又默契般地笑,气氛轻松而温馨。猫咪们在周围摇着尾巴悠闲地走动,偶尔发出几声慵懒的叫声,仿佛在为这美好的氛围增添伴奏。 温晚池靠在沙发上,感到惬意,手里捧着咖啡,瞧见姜岛泽和猫咪互动的样子,好久都没这么舒心了。她轻声道:“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这里玩。” 他闻声转过头看她,眼神看不出来到底是因为温柔还是某种复杂的情绪:“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沙发上的人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她挽起耳边的发丝,低头看着腿上的猫,心里默想。或许,这个外表看似冷淡、不近人情的人,掩藏的内心之下其实比谁都懂得如何让别人感到温暖,他很细心,只是还不擅长直接表达出来。 而已。 “爸爸妈妈,我出门了。” “去哪里呀?是你前几天说的那个朋友吗?” 孩子时的姜岛泽手里捧着本厚厚的硬壳书,在玄关处弯腰穿好鞋子,朝屋内的父母报备,已经耐不住家里的无聊,急着想出去玩了。 “嗯,我去找他玩,他在等我了。”男孩点头,随后踮起脚尖,打开门锁,小小的身影出了门。 “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哦!”父母从客厅探出头,跟他挥手。 “我知道了!”一声稚嫩的童音回荡在楼道内。 按照约定,从那次见面后,二人就约好了每到周末的日子都会来小区里的公园见面。等到小孩子们的午觉时间,公园里没一个人跑来玩耍,这是他们见面的最好机会,没人会发现自己住的地方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异族小孩,而那个小孩则是姜岛泽的好朋友。 “嘿——!” 一道嘹亮的声音猛然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响起,姜岛泽这才放下书,转头看去,此声音的主人是衔蝉无疑了。他一点也不意外,看书是为了等待某人打发时间。 “什么嘛,根本就没吓到你啊!”衔蝉失落地噘嘴。 “事不过三,同样的招式对我可不管用了。” “再想想其他能吓到我的办法吧。” 姜岛泽合上书,见到本人是衔蝉很高兴,也充分期待对方给自己制造的小把戏。 “哼哼,那这次算我输了,下次整个你都想不到的新花样!”衔蝉双手抱胸,脸上反倒得意,没有失败的意味,对吓唬姜岛泽这件事跃跃欲试。虽然每次都没成功就是了。 “对了,小姜,‘那个东西’你准备好了吗?”他在身后双手扶着对方的肩膀。 “当然,我提前买来了。”姜岛泽眼神闪过锐利,从裤子口袋掏出来——一根大号火腿肠! “太棒了!这会猫咪们都有饭吃了!”衔蝉激动地轻晃他的身体,摇来摇去的。 喂流浪猫成了二人必做的事情之一。 “说起这个,本来还想邀请你去我家吃饭的。” 他们也明白原因,人类并不会接受异族的存在,只会一味嫌弃和驱赶,这点衔蝉心知肚明。 “没关系啊,小姜每次见面都会给我买吃的,我很感谢了。” 连吃饭都成了问题,除非是那些有能力留在社会被人类重用的异族,其他根本说不上有待遇。有的躲在城市暗处,有的流落荒野自力更生。 两个年幼的小男孩将火腿肠撕开包装,分成两半,再掰成小块,喂给那群饥肠辘辘的小猫们。它们看上去吃得津津有味,不害怕他们,只知道一见到两人在一起就一定会带吃的来,免费饭票,于是碰见就开始咪咪叫讨饭吃。 反正情绪价值这块是给到位了,自然而然就变得熟络,能主动凑过来摇尾巴,这是信任的表现。 就像姜岛泽和衔蝉那样,付出一点点善意,得到的回报是友谊。 我会好好珍惜的。他想。 小孩子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纯粹,童真、美好、幼稚、无暇。 直到现在,有多少人还能记得小时候那些玩伴呢?恐怕没几个了。 人生在成长的过程中,随着环境的变化不断更新迭代,目送走曾经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去,那些人从始至终都是过客。然而,人们又逼着自己接受悲欢离合,没有任何事物能够终身做到永远陪伴在身旁的。那全部都将是谎言,是骗子,是欺诈。 即使我很想你,你也不会再出现了。 “所以,再对我露出笑容吧。我所知的小姜是个聪明又坚强的人哦!” 你拥抱着烂得破碎不堪的我,不怕被我身上的淤泥污染。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不要哭了。” “我也会伤心的。” “你是我唯一认识的好朋友呀!” “还有我在呢,别怕!” 谢谢...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可是,我却把你......害死了啊...... 我只有在那永无止境的噩梦之中,才能勉强捕捉到你的影子。在那片漆黑无比的空间中,我艰难地伸出手,想极力向前走,那个地方没有尽头。 我看到你了,你在对我微笑,你在朝我招手,你没有变化,你还是你。 你笑着说再见,而我哭个不停。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拜托了...... 最终,我被无数双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手死死拽住我的脚,黏滑又恶心,它们带来阴冷潮湿的风,我挪不动半点距离。它们像要迫切地把我拖进黑洞,让我溺亡。 我死掉了,在轮回梦中。 我醒来后,发现眼泪沾湿了枕头,我流干了身体里所剩无多的泪水。 是我做错了,我无法挽回,我只能惩罚自己的罪孽。 我想赎回你,哪怕用我的生命去交换。 想象终归是想象,我明知不切实际,但留下来的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你希望的,我会去做到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 姐妹团登场! 即便到了傍晚,商业街的热闹繁荣也分毫未减,晚上高峰期是人流量最大最拥堵的黄金时段。空气中飘来饭菜香味,各家餐馆饭店到处坐满了人,街道上的露天摊位趁机高声吆喝吸引客人光顾。 正从猫咖出来后的两人正思考着今晚去哪里吃饭时,不远处的声音叫住了姜岛泽和温晚池。他们循声望去,一看面孔竟是姜岛泽印象里并不认识的人,反倒是温晚池打了声招呼,连连举手回应。 “哇,真的是你们啊!”来自一头火红长发、绑着麻花辫的女性,说话直率奔放,头顶一副墨镜,打扮热辣时尚。 另一位则是显得有些老成。 “今日相遇,甚是有缘。”来自一头黑发、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说话文绉绉,穿着条小黑裙。 两位长相尤为特殊,在这群人类对比起来。 他定睛一看,不得了。 蜈蚣、蝎子、蠼螋。齐聚一堂,唯独他这一个人类。 “你认识她们吗?”姜岛泽侧头小声问温晚池,难不成是朋友什么的? “看来姜老师在学校只顾上课,完全不在意身边的人啊。”她捂住嘴轻笑,然后一一解答他的疑惑。 “这位是学校的英语老师,她叫吴虹。”温晚池指向红发女子。 “你好啊,我有听池池提到过你哦,姜老师!”吴虹说完,头发上像是发饰的长条形棕红色蜈蚣躯干左右摆动,长度垂到脚踝,上面长满了约莫几百对足肢颤抖。 看在姜岛泽心里一阵发毛般的恐怖,全身不禁起鸡皮疙瘩,但脸上依旧保持淡定。 “您好,你头上的装饰品真特别。”他也不能对女士丢了礼数,尽管那玩意看着很吓人。 “装饰品?哎呀,你可真幽默。这可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呢!”吴虹差点被他的发言逗笑,人类第一眼总会那么认为,不是所有蜈蚣化人,下半身都会保留原样的。 “呃...好的。”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他倒吸一口冷气。 “接下来,这位是学校的生物老师,她叫谢未楚。”温晚池指向吴虹旁边的小女孩。 “久仰大名,姜老师,吾名谢未楚,不必拘节。”女孩语调一副沉稳从容的样子,跟她的外表极不匹配,活脱一老人。 “您好,您的尾巴看起来......很酷。”他实在找不到词夸了。 “多谢,此乃吾天生之物,莫要惊慌。”谢未楚扬了扬身后粗壮带有细小绒毛的黑色尾巴。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只是那条尾巴末端的蛰针能不能先收一收......且不说那古代语言了。 姜岛泽对她俩的印象可能还没学校里种了几颗树印象深,从没见过,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眼熟认识办公室的同事们。 “哈哈,姜老师你一直忙着上课,根本来不及认识其他科目的老师嘛!”倒是温晚池向她们提起过他的名字,彼此不熟的只有他一人。 我的社交范围,你是知道的。 “原来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初次见面,两位女士。”他尴尬一笑,除工作以外的交际,他并不感兴趣。 “好好好,对了对了!你们是要准备去吃饭吗?”吴虹挑起新话题,显然是这四个人中最会活跃气氛,性格超级外向,热情似火,可以点燃周围的人。 “方才,吾同虹儿恰巧偶遇汝等,若不嫌弃,可否与吾等共进晚膳?”独特语气出自谢未楚,整体给人感觉不温不火的。 “乐意之至!姜老师呢?”温晚池问,都被连带着传染了。 “当然。”他应下,四个人一起吃饭的场面对自己来说太过少见,也不得不同意。 这三姐妹相遇,跟碰见亲人似的,只有身为人类的他在三个女士中显得异类。他其实想走了,很想很想,因为他走在那几个有说有笑的女生最后面,心中无奈叹气,到时候埋头吃饭就是了。 四人移步至餐厅坐下,正好四个座位。温晚池和姜岛泽一起,吴虹和谢未楚一起。关于吃的是什么,就全权交给这些女士们了。 看她们讨论得鸡飞狗跳的样子,完全轮不到他做选择。 他这个人喜欢安静独处,吃饭第一次这么“吵闹”,脑子嗡嗡响,要炸了。 好事,好事啊。看着在座的女士们为了不踩雷的产生了激烈的辩论,还从所未有过的体验呢。他撑着脸就这么看她们。 “这菜卖这么贵就是不合理!”吴虹首先提出结论。 “楚楚,你怎么看?”温晚池看着菜单上的价格无法定夺。 “简单,嫌贵,不点便是。”谢未楚餐前喝了口水,又问:“姜老师有何忌口?” “随意,我都行。”来了来了,万用回答句式。 “好哦,那我们就点自己喜欢的菜啦!”见他这么说,温晚池眨眨眼。 吃饭途中—— 吴虹(眼神):池池,你怎么跟他出来玩了?之前没听你说过啊!(偷指姜岛泽) 温晚池(眼神):出来买书呀,多小一件事。(示意旁边装着书的袋子) 谢未楚(眼神):男女并无纯洁之交,速速道来。(闭一只眼) 饭桌八卦,虽迟但到。 在姜岛泽看来,好吧,他完全没在看的,只是一味低头吃饭。这场饭局在旁人眼里正常极了,但是平静之下往往暗流涌动。 饭后,姜岛泽起身说要去买单,谁也拦不到。下一秒,温晚池发出指示,其余两人点头,不让他结账买单作战计划正式开始!她们统一达成共识。 “哎哟!我肚子好痛......”吴虹连忙捂住肚子,脸色不太好。 “是消化不良吗?”温晚池见状凑过去查看情况。 “多半,附近可有药房?吃几片消食片即可。”谢未楚看向姜岛泽。 “我去买来吧,你们在这里等我。”他点头。 “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来!”吴虹大手一挥,直接给他甩了张现金,又痛了起来。 “嗯...好。”跑腿去咯。 等到姜岛泽彻底离开三人视线,吴虹还在装痛。 谢未楚按了一下她的头,忍不住提醒道:“虹儿,人已走远,无需装病。” “哈哈,入戏了。”吴虹扶起身子坐好,乐在其中。 就按照计划好的那样,趁着姜岛泽出去的路上,温晚池把钱全付了。 “他真的,除了我买书的钱,其他都要求请我,容不得我拒绝一样。”买单归来的温晚池第一次抢着付钱都得这么紧张刺激、争分夺秒,彷佛见不得人。 “哎呀——他这样对我们池池还不算好呀?” “要知道,有些软饭男就专门等着女生付钱呢!” 吴虹这可见多了,随便一个举例,温晚池就还真亲身经历遇到过,她对此也不好说什么,嘴上打着哈哈。 “我不想欠他人情嘛!”连吴虹甩姜岛泽的现金都是她的。 “诶,这你就不懂了,不欠人情,怎么创造后面的见面机会啊?” “欠得越多,对方越会去找你搭话啊!” “虹儿有何见解?”谢未楚抿嘴一笑,这丫头嘴上功夫津津乐道,真正恋爱经验可是为零呢。 “真好奇啊?我就瞎说,你们也就瞎听,不当回事哈!”出事概不负责。 “汝这法子,听来稍欠稳妥,想实施可要选对其人,看其本心。” “人之贪心,向来超乎想象。”谢未楚却不那么认同吴虹的观点。 “......嗯,我明白的。”温晚池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手搭在膝盖上,谈起她对姜岛泽的关系。 “其实我早就感受到了,他像是要把我给予的帮助全部返还到我的身上,以为就可以结束一切。” “因为那样,他心里估计会好受些吧。” “可我不想他这样啊,我只希望他因为我的帮助变得不那么封闭内心,愿意主动敞开心扉去与人们交流,我想让他明白,他并不孤单,他的身边还有我们在。” “我不在乎帮助的人对不对,正不正确,得到什么回报,有什么好处。我想要让他看见这个世界不止有黑暗和痛苦,温存不该被残忍杀死,再抛却。” “可想而知,一开始并不顺利,他总在提防回避我。但好在,我也有我的办法。” “谁叫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呢?” 说到这,温晚池露出一个不服输的笑容,确实不容易。 “池池...我太感动了,我决定帮你们了!”吴虹拿纸擦干眼泪,一把抱住温晚池大喊。真是太感人了!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也算吾一个。”谢未楚指指自己。 “...大家...谢谢你们,明明是我的私事......”她摸摸怀里的吴虹的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 “你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更何况姜老师也是和我们一个学校的同事,没有不帮的理由,哪有什么外不外人的,都是自己人,不麻烦!”吴虹享受着来自温晚池的摸头服务,表现得尤为亲密无间。 “诚然,如有需要,联系吾等便是,不碍事。” 吴虹突发提议:“太好了,我们需要开个熬夜会议!” “现在?”温晚池呆呆地问。 “是呀,我和楚楚住在附近的酒店,我俩假期商量着出去旅游。因为距离机场太远,就先来这的市中心玩,没想到这么幸运就碰见你们了!” “池儿也想同去的话,吾等自然热烈欢迎。” “嗯...旅游我是去不成啦,我可以只参加那个熬夜会议吗?”她对那个很感兴趣,也很想彻夜和她们畅谈到凌晨。 “可以可以!正好我俩定的是双人房,池池可以留宿哦!” “哇!你们简直太棒了!”兴奋死了她。 “什么太棒了?” 一回来就听到她们在聊天,姜岛泽手里提着药盒,正朝她们这边位置走来,满脸问号。 其实是助攻 谢未楚不动声色地在桌下及时用尾巴戳戳吴虹,吴虹这才反应过来,继续装肚子疼,于是又连忙紧捂腹部虚弱出声。 “啊...你总算回来了,姜老师...我就快不行了......”一秒进入状态。 “抱歉,外面人很多,回来晚了。”他把药递给吴虹,里面装着找零的钱。 姜岛泽将药递给吴虹后,看着她“虚弱”地接过药盒,掰开板子将药片放入嘴中,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他坐下来,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剩饭,发现账单已经不翼而飞了。 “账单呢?”他下意识四处张望地问到。 “啊,那个啊……”温晚池眨了眨眼,故作轻松地说道:“刚刚服务员来收走了,我们已经付过了。” 姜岛泽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不是说好我来付吗?” 并没有说好,谢谢。 “哎呀,姜老师,别这么较真嘛!”吴虹一边柔弱地捂着肚子,一边笑嘻嘻地插话,“我们几个女生一起吃饭,哪能让你一个人破费呢?再说了,你这不是还帮我买了药嘛,算是扯平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看了看温晚池,发现她正低头抿着嘴笑,似乎对这场“抢单计划”颇为得意。 “你们……还真是默契啊。”他淡淡地说,语气无奈,却也有一丝隐隐的笑意。 “那当然!”吴虹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我们可是好姐妹,默契这种东西,根本不用练!” 谢未楚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依旧沉稳:“姜老师,不必介怀。今日能与汝等同桌共餐,已是幸事,钱财之事,无需挂心。” 姜岛泽点点头,对谢未楚的文绉绉用语还有些不习惯,却也能感受到她的善意。他看了看时间,便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有啊有啊!”吴虹立刻兴奋起来,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肚子疼”,“我们打算去附近的夜市逛逛,听说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小摊,还有超多好吃的!池池,你们也一起来吧?” 温晚池看了看姜岛泽,犹豫了一下:“我倒是没问题,不过姜老师……” “我都可以,随你们喜欢。”姜岛泽简短回答,虽然他对热闹的场合并不感兴趣,但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 “太好了!”吴虹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楚楚,你没问题吧?” 谢未楚点头,语气依旧从容不迫:“吾无异议。” 四人离开餐厅,朝着夜市的方向走去。夜晚的商业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种美食小吃的香味扑鼻而来。吴虹一马当先,拉着温晚池和谢未楚在各个摊位间穿梭,时不时发出兴奋的惊呼。 “你们快看这个!好可爱呀!”吴虹指着一个卖手工饰品的小摊,上面摆满了各种精致的发饰和手链。 温晚池也被吸引了过去,拿起一条手链仔细端详:“确实很漂亮,做工也很精细。” “买一个吧!就当是纪念今天的聚会!”吴虹怂恿到,模样像极了推销员。 温晚池笑了笑,正要掏钱,却被姜岛泽拦住了。 “我来吧。”随即掏出钱包付了钱。 “哎呀,姜老师,你这可是抢了我的风头啊!”吴虹故作不满地嘟囔,但眼里却满是姨母笑。让这小子得手了! 温晚池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付过钱的手链,羞涩说道:“谢谢。” 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谢未楚暗中观察,看着前面的三人,嘴角微微上扬。她轻声自语:“此情此景,倒也有趣。” 夜市的热闹让大家完全沉浸其中,女生们像孩子一样,对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充满了好奇。姜岛泽沉默不语,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偶尔帮忙提东西,扮演三个女生的保镖。 好像看到了什么,吴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一个摊位说:“那边有卖糖葫芦的!我们去买几串吧!” “好啊!” “甚好。” 她俩欣然同意。 四人走到糖葫芦摊位前,吴虹豪气地买了四串,分给每人一串。姜岛泽接过糖葫芦,有些无奈地看着手中的甜食,显然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 “姜老师,你不会没吃过糖葫芦吧?”吴虹调侃他。 “吃过,只是不太喜欢甜食。”姜岛泽如实回答。 “哎呀,人生苦短,偶尔吃点甜的也没什么嘛!”吴虹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 温晚池看了看姜岛泽:“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给我。” 姜岛泽摇摇头:“不用,我试试吧。” 他咬了一口糖葫芦,甜腻和酸味的混合味道在口中化开,让他微微皱了皱眉。但看到温晚池期待的眼神,他还是点了点头:“还不错。” 温晚池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就好!” 四人继续在夜市中闲逛,直到夜色渐深,人潮也开始散去。吴虹看了看时间,提议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嗯,确实该回去了。”温晚池转头看姜岛泽,“姜老师,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他摇头:“没有,你们是住酒店吗?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啦!”吴虹摆摆手,“我和楚楚住的酒店就在附近,走几步就到了!” 谢未楚见缝插针:“尔等有何想吐露之事,吾等便不打扰了。” 说完又向温晚池使眼色,暗示给他们两个人创造独处机会,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告诉对方。今晚别过,可就没机会了。 她意会到含义,当下脸一红,羞得不行。 “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待会酒店见了,池池!”吴虹和谢未楚暂时和温晚池道别,之后消失在夜色中。 姜岛泽看着耳朵微微泛红的温晚池问:“你有话想和我说吗?” “嗯...打扰一下你的时间了。”真是突如其来的助攻,搞得她都不知所措了。 四人散场后,姜岛泽和温晚池并肩走在路上散步。夜晚的街道安静了许多,只有路灯洒下柔和的光。两人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微妙。 走了有一会儿,温晚池双手放在身后,一只手勾住手臂,慢悠悠地走着:“今天谢谢你,邀请我出来玩,我很开心哦。” 他否认,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功劳:“应该是我谢谢你,带我认识了你的朋友们。” 温晚池笑了笑:“她们很有趣吧?” “嗯,很特别。”又补充,“也很热情,都是些很好的人。”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们确实很热情,有时候我都招架不住。” 姜岛泽看了她一眼,嘴角轻微上扬:“但你很喜欢她们,对吧?” “是啊。”温晚池即答,眼神里写满温柔,“她们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他沉默片刻:“真好啊。” 这语气怎么有些发酸呢?温晚池露出微笑:“只要你愿意,她们同样也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两人继续无声走着,夜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凉意。温晚池抬头,投向那片无限星空,天幕深邃,繁星点点。 “天上的星星真亮啊。” 姜岛泽也抬头看去:“是啊。” 两人没有再说话,陷入若有若无的沉默,只剩下风声、星光。这一刻的宁静比任何语言都更富有意义。 不知不觉,温晚池就把姜岛泽送到了车站。 “我今晚留在她们那边过夜,抱歉,不能开车送你回去了。”她歉意地抓抓头发和衣角。 “没关系,我会打车回去,谢谢你送我到这。”他来的时候坐一趟顺风车已经很不错了。 “那我去找她们玩啦,再见!”她的手高举过头顶,朝对方告别。 真像一个出门都要向家里人报备的小孩子。他又该怎么回应呢? “嗯,假期注意安全,下学期见。” “还有...早点回家,别让家人担心。” 这句话很多家长都爱说。温晚池听到姜岛泽的叮嘱,一下没忍住吐槽:“姜老师,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我爸在叮嘱我啊!” 他自己也没想到,不知道这个场景说什么更合适:“抱歉,习惯了。” “没事没事,我懂的。”温晚池摆摆手,笑容灿烂,“那我去啦,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路上小心。”姜岛泽靠在车站的柱子旁,目送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没走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再次冲他挥了挥手:“下次我们再一起出来玩吧!” 是邀请,也是请求。姜岛泽想,没有犹豫,答应了:“好。” 星星马上就要坠落了。 熬夜会议 另一边,温晚池快步走向酒店,坐上电梯按下楼层,心情愉悦得几乎要哼起歌来。走出电梯,她推开酒店房间的门,吴虹和谢未楚正坐在床上,一脸八卦地看着她,想从她身上挖料子。 就好像专门守着等她回来似的。 “怎么样?怎么样?”吴虹迫不及待地问。 温晚池脸红,故作镇定地关上门:“什么怎么样?” “别装傻!”吴虹跳下床,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快说,你们俩有没有什么进展?” “进展?”温晚池哭笑不得,“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啊,能有什么进展?” “普通朋友?”吴虹挑眉,然后讲出一系列证据“普通朋友会一起逛街、吃饭、散步??” “那只是……出于礼貌而已。”温晚池无奈地解释。 “礼貌?”吴虹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啊,池池,你真是太天真了!姜老师对你可不是普通的礼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了。 “虹儿,莫要逼她。”谢未楚坐在床边淡淡开口,虽这么说,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揶揄,“池儿自有分寸。”看破不说破,喜不喜欢自己心里有数哈。 “就是就是!”温晚池连忙附和,坐到床边,“你们别瞎猜了,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 “好吧好吧,朋友就朋友。”吴虹只好认了,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不过,池池,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他虽然看起来有点冷淡,但其实人挺好的呀。” 平常在学校最多就只是路过,没有搭话的机会。 温晚池倒在软绵绵的床铺上,身体凹陷进去,看着天花板,这些她当然知晓。 “我知道他很好,可是……我不想让他觉得有压力。他现在已经很封闭了,我不想因为我的感情让他更加退缩。” 吴虹和谢未楚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姑娘,远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爱! “池池,你真是个善良的笨蛋。”吴虹轻轻捏她的脸,“不过,感情这种事,有时候也需要勇敢一点,才能争取得到啊。” “万一被其他有经验的女人抢走了,可怎么办呀?” !!! 此时,危机感涌上心头。 “虹儿所言甚是。”谢未楚彷佛战场军师,开始指点江山,“若汝真心待他,不妨多给他一些时日,让他慢慢敞开心扉即可,切记莫要急躁。” 良久,温晚池坐起身,看着两位好友:“嗯,我会的。” “好啦好啦!”吴虹突然跳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堆零食,“我们来开熬夜会议吧!今晚不睡,聊到天亮!” “啊,你们不是明天还要赶飞机吗?” “睡眠足够吗?会不会累?” “没事没事,飞机上补觉就行了!”吴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来吧,今晚我们好好聊聊!” 温晚池看着吴虹和谢未楚两位好闺蜜,今晚可有的聊了,笑着点头:“好,今晚我们就聊个痛快!” 说是会议,就是纯聊天局。三人躺在床上,开始了她们的“熬夜会议”。 黑夜会守护这片天空。 会议正式开始,吴虹将零食堆满床,兴奋地拍了拍手:“好啦,姐妹们,今晚的主题是——‘池池的爱情大作战’!” 温晚池听笑了,抓起一包薯片朝吴虹抛过去:“什么啊!你别乱说!” 吴虹轻松接住飞来的薯片,调笑地撕开包装:“哎呀,别害羞嘛!我们可是来帮你出主意的!” 谢未楚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细细品尝:“池儿,汝若有心事,不妨直言。吾等虽非情场高手,却也愿为汝分忧。” 她叹了口气,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一只枕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总觉得他把自己关在一个壳里,我进不去,他出不来。” 吴虹嚼着薯片,若有所思,嘴里咯吱咯吱,含糊不清地说:“那你有没有试过打直球?比如,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这样?” 温晚池瞪大眼睛惊呼:“怎么可能!那样会吓到他的吧!” “吓到?”吴虹挑眉,“池池,你太小看男人了!他们有时候就是需要一点直接的刺激,才能从壳里爬出来!” 谢未楚轻轻摇头:“虹儿,此言差矣。姜老师性格内敛,若贸然行事,恐怕适得其反。” “那你说怎么办?”吴虹不服气地看向谢未楚。 谢未楚抿了口热茶:“依吾之见,池儿可循序渐进,以柔克刚。平日多关心他,但莫要过于明显,让他逐渐习惯汝之存在。待他放下戒备,再寻机表明心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有时候我真的好着急,怕他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心意。”温晚池吃着块甜糕点。 吴虹搂过她的肩膀安慰:“别急嘛!感情这种事,急不得的。你看,今天他不是已经有点变化了吗?还主动帮你买手链呢!” “那是因为他不想欠我人情……”温晚池小声嘀咕。 “哎呀,管他是因为什么呢!反正他愿意为你花钱,这就是进步!”吴虹挥了挥拳头,“接下来,我们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让他一步步沦陷!” “什么计划啊?你别乱来!” 吴虹神秘一笑,拿出手机,不知道从哪搜到的攻略:“你们看!” 谢未楚凑上去,忍不住嗤笑:“这计划……未免太过儿戏。” 温晚池也好奇地探头去看,只见攻略上写着: 1. 每天在男方必经之路上装作“碰巧偶遇”,让有胃病的他习惯你的存在,没有你身上自带的独特体香就活不下去。 2. 学会做饭,亲手做便当送给他,抓住他的胃等于抓住他的心,不会做饭怕毒死的。毒死就毒死吧,说明他不配吃你的饭。 3. 找他帮忙解决一些小问题,这样你在他心目中就是工具人了,好感度+1,精力-10086。还不跑?别舔了老姐! 4假装遇到麻烦和困难,向他添堵,让他觉得你厚脸皮:这女人的味道竟然该死的甜美!深深被你吸引,拿下。 5. 演都不演了,在一个浪漫的场合,直接表白: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看我看我,我宣布一件事! 温晚池龇着嘴,一条条仔细看完,忍不住扶额流汗:“这也太夸张了吧……而且,会不会太假了?” “哪里夸张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不要睁着眼睛乱说,写剧情很难的,无数恋爱漫画总结出来的精华!有时候找找自己的问题,聊没聊天?送没送礼?表没表白?” 无言以对。 谢未楚摇头:“此计划漏洞百出。若被察觉端倪,恐生反感。” “我想不出来怎么做啦!”吴虹撇嘴。 谢未楚沉吟片刻:“吾认为,可先从日常小事入手。比如,多与他分享生活趣事,或邀他一同参与活动,让他逐渐习惯与汝相处。待时机成熟,再以真心相待,方为上策。” 温晚池同意:“我觉得楚楚说得对……感情这种事,还是要顺其自然。” 谁说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的?出来挨打。 吴虹叹了口气:“你们俩真是太保守了!不过,既然你们都这么想,那我也只能支持啦!” 三人吃着零食,一同哄笑。 “对了,池池。”吴虹突然想到什么,神秘兮兮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他对我很好,但总觉得他是在还人情,而不是因为喜欢我。” “或许,他只是不知如何表达。他性格内敛,情感深沉,未必不喜汝,只是未曾言明。” 吴虹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你看他今天对你多温柔,还特意买东西给你!这可不是普通朋友会做的事!” 温晚池害羞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枕头角:“可是……我还是不敢确定。我怕自己会错意,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 “先别想那么多!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冒险嘛!再说了,有我们支持你!” “汝若真心待他,便无需畏惧。即便结果不如意,至少无愧于心。” 温晚池抬起头,看着两位好友,眼中变得坚定:“嗯,你们说得对……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才对嘛!”吴虹高兴地举起饮料,“来,为庆祝的喜悦干杯!” “干杯!”三人碰杯,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凌晨两点,很晚了,她们已经睡着了,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温晚池轻轻起身,蹑手蹑脚走到窗边的阳台,望着远处明亮的灯火与街道,远方的风吹起她的发丝,睡意全无。 “睡不着吗?” 夜深人静的,突然,谢未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吓了温晚池一跳。 “楚楚?你还没睡啊?”温晚池压低声音,怕吵醒吴虹。 谢未楚揉了揉眼睛:“吾方才醒来,见汝未眠,便想与汝聊聊。” “我有点睡不着……” “汝若有心事,不妨与吾说说。” 温晚池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出口:“其实……我和他散步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他离我很近,但又很远。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明明我们走在一起,但我总觉得他心里有一道墙,我跨不过去。” 只能维持做普通朋友,不能奢求再进一步了。 谢未楚静静听着,趴到栏杆上:“通常心防甚重,必有其理由,汝可尝试询问缘故?” “我们有交换彼此的秘密哦。”她将头埋在双臂中,“抱歉,我不能跟你们吐露。”还关键时候卖关子。 什么嘛,白费心,都到这一步了。 姨母笑+1 “或许,只是汝未曾察觉。” “此行种种,皆是改变之兆,只是尚未明了。” 听她这么说,温晚池心里有什么疑问也解释得通了:“谢谢你......” “无需言谢。吾等既是好友,自当为汝分忧。” 两人正说着,屋内的吴虹突然翻了个身:“姜老师……别跑……池池喜欢你啊……” “你俩给老娘锁死咯!” 温晚池和谢未楚面面相觑,之后忍不住憋笑。 “虹儿连梦神中都在帮汝追爱呢。” 温晚池也是好笑,轻轻推了推吴虹:“虹虹,醒醒,你刚才在说梦话呢!” “......啊?我说什么了?”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谢未楚一本正经地复述。 她哈哈大笑:“哎呀,我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池池,你看,连我的潜意识都在帮你!”帮了吗?如帮。 温晚池简直服气:“你真是……做梦都不忘调侃我。” “好啦好啦,既然大家都醒了,那我们继续聊天吧!” 谢未楚看了眼时间:“已是凌晨,不如早些休息。” “哎呀,难得有机会彻夜长谈,怎么能浪费呢!池池,你刚才和楚楚聊什么了?” 温晚池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才的烦恼说了出来。吴虹听完,一拍大腿:“这还不简单!姜老师不就是个石头嘛,你得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我?”真的假的? “对啊!”吴虹兴奋地说道,“比如,你可以找个机会,假装不经意地问他,‘你觉得我怎么样?’看他怎么回答!” 谢未楚摇头表示:“此举太过直接,恐令他无所适从。” “我觉得...他估计会说我很好吧,哈哈......”已经都能想象到本人在说话了。 “噢no,又一个方法沦陷了!他这么难攻略吗?”这下连吴虹也蔫了。 “汝说他身上有故事,可否与吾等分享一番,以好对症下药?”那可未必呀,说到这,作为军师的谢未楚就来劲了。 “啊...我记得,他跟我说过自己刚来学校当上班主任发生的事,说起来还真是有够离奇的!”温晚池抵着下巴回忆。 “什么什么事情呀?”二人瞬间被提起兴致,眼睛发光,开启认真倾听模式。 问题学生 事情还要从姜岛泽在校长的指示下担任2班班主任开始。 初一开学第一学期,坐满异族的教室里迎来了一个陌生人类的面孔。那人一身西装制服,胸前打着领结,姿势挺拔地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在黑板写下自己的姓名,字迹工整有力,随后扬言: “我姓姜,既然我们刚认识,不久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 那位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人类男老师这么说到,语气冷清,神色漠然。 话音刚落,全班一阵寂静之后,班上突然爆发出异样的讨论声,此起披伏。某些大胆的学生竟然站起来,情绪激动地与他当面对峙。 “凭什么?我们的班主任是个令我们讨厌的人类啊?”学生不敬地用手指向讲台的人,赤裸裸宣泄不满。 只不过,这种场面早已被他设想过,还真不是一般的头疼呢。 “安静,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质疑和反对。还没正式上课前,我们就可以谈谈,免得彼此闹得不愉快。” 校长把他分配给了一个初中班,据说这个班......怎么说呢?以“难管”着称,学生们不怎么听话,班级纪律松散。接手的老师辗转反侧,也要求换班,不愿意管理,老推给其他的老师负责。就连身为校长的黎泉对此也没什么办法,于是问了姜岛泽的意见后,见他肯去显得高兴又担心。 “没关系,如果连我都无法改变他们,就真别当老师了。” “唉,说是这么说,我怕你不适应啊。” “你当然可以来这里当老师了,只怕这群学生不会接受你,产生不合。” “我必须来这里,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们。” “我能做到的就是告诉他们如何规避人类,判断好与坏,以我个人为例。” “嗯,的确很重要,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悟?” “只是一个不值得倾听的故事而已。” 而他会利用自己全身的价值和能力去教导,这是唯一能做到的。 可现在看来,不听话是真的,折腾也是真的。他的脑袋愈加沉重。 “我不要听你说什么,我要去找校长换掉你!”又一位学生站了出来,是个很傲气的孩子,想必家里在人类社会那边有什么背景。见受到大家支持自己的说法,似乎心里有了底气,嗓门更大了些。 “或者,你现在从班上走出去,永远别再进来!” 两种选择,都是离开。姜岛泽对小孩子的把戏和措辞嗤之以鼻,发出一声冷笑,不作回答,依旧站立在讲台,眼神扫视这群学生们。 其实并非全班都在抗议,也有一些学生表现无所谓的态度,通常这种类型的人既不与班级同学打交道也不和老师交谈,是很容易成为背景板的存在,谁管谁上课当班主任呢?他们就只想好好安静待在班上罢了。 也有一旁看戏保持中立的学生,只要不触犯自己利益,就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姜岛泽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分析完毕。 “喂!你们真是的,听听老师怎么讲啊!” 这时,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出口阻拦、维护秩序了。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这不就出现了吗? “哎哟!班长又一次充当好人角色啦!”看似夸奖,实则嘲讽的紧随其后。 “你说什么?不觉得现在班上情况很吵很乱吗?万一被教导主任发现......” 起哄的也不少。 还没等班长反驳,姜岛泽率先开口打断。 看了这样一场精彩演出,这还真是如校长所说的一样,人类本身就这么招异族深感厌恶,难怪当时面试都说他不该来这里,消除偏见也得等个十天半个月吧?首先不要给他们留下坏印象才行。 “第一,我来这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过不重要。” “第二,虽然我在这里是新老师,可职教已有五年经验。” “第三,校长说实在没有老师接手这个班级,所以我才答应来这里。” “第四,人类和异族一样都是人,只是种族不同,只要大家友好相处,一定会改善对彼此消极的......” 砰——! 忽然间,教室门口响起一声门被猛地踹开的声音,一位痞样的男学生大摇大摆走进来,丝毫没把班主任放在眼里,中途还在嘲笑姜岛泽,一副恶语相向的姿态。 “哇!不好!是他!他怎么翘课回来了?” “老师这回惨了!怎么办?要不要去喊教导主任来?” 学生们着急到,那人一进来教室,班级气氛顿时凝固压抑。这时只有班长最为焦急,只怕事情愈演愈烈,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你迟到了,同学。”姜岛泽语气严肃。 “你是说...人类和我们,能友好相处?”说话的人不屑看向他,满是嘲弄。 “要是不信,可以等待结果,你可以亲眼目睹。” “下去坐好,要上课了。” “呵......”那人没回应,自顾自落座。 好的,疑似最大的“坏学生”出现了,棘手的目标。暂时还不清楚各自的底细,有时间去打听打听好了。他心里这么想,暗自叹气,开始打开书本上课。 “无论你们之中有多讨厌我,我依然都是你们的班主任。” “还请在我的课堂上认真听讲。” 换来的是底下一阵嫌恶,很明显,学生们并不喜欢这样一个自以为是、态度冷淡又强硬的老师,且还是位敌对的人类。 他们在想,只要争斗不休,姜岛泽定能退出这个学校。 姜岛泽前期当班主任遇到了刺头学生,也就是校霸,是学校里出了名的人物。上课不仅顶撞老师,下课还欺负同学,让整个班级笼罩在阴影下。 那男生随意地斜靠在椅子上,脚搭在桌面,手里转着一支笔,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屑,完全没把讲台上的老师当回事,总是违反课堂纪律,屡教不改。 “把脚放下来,不许聊天!” 最令姜岛泽头疼的莫过于不听话、横行霸道的学生。种种行为彻底使他本就不和善的面容变得冷下来。 他皱眉,下意识扶眼镜思考该如何应对在不善待自己的环境中出现的第一个“敌人。” 全班学生心知肚明,那名男生向来我行我素、自做自的事情,不顾及他人感受。故意欺负同学的时候,也没人敢上去开口或者阻拦。整日苦口婆心的班长被他说成是一个当着班长的名号才这样伪装成急于维持良好秩序的啰嗦形象,他从来没把所有人看在眼里。现在却突然出现一个声称班主任的姜岛泽出现,真是让他起了叛逆的兴致。 刚见面的那段发言还真是富有想象力的愚蠢。是啊,这个新建立的学校如同人类社会制度一般腐朽恶臭,只有站在阶级的顶端才配拥有发言权。 “你再这样做的话,下次我就叫你家长来。”上一任班主任坐在办公室,恼火地对男生进行批评教育。 “是不是再有下次,直接把我开除?”他毫不在意地挑动眉毛,对那些老师威胁的言辞不耐烦。 但最终,学校还是没有开除他,只是视为观察对象。在改变行为态度之前,学校有权教改修正不良学生。 男生坐在班级倒数最后一排的位置,双眼仇视讲台上教书的姜岛泽,那人也似乎感受到来自后方传来的浓烈恶意。 “你快点把脚放下去,不要惹老师生气了!”面对这种情况,班长又看不下去,出声制止。 “啧...多事。” 老师的小帮手永远都是班长,真像条听话的狗一样,急着表现得到老师的赞赏。真可怜啊,被使唤着做事,婆婆妈妈的。 “不要浪费我的上课时间,下课来我办公室,多的是地方给你闹。” 然后,姜岛泽迈开脚步,走下讲台,“学校从不缺乏坏学生,老师将那些坏种分成三六九等,至于你......”最终在闹事者的课桌前站定,镜片下的眼神投射出蔑视,尽是嘲讽。 “连号都排不上。” 完全不给面子,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有什么事留在私下解决更好。 他顺势扮演尖酸刻薄的老师为了挑衅“坏学生”试探底线。 “好啊。”说罢,男生趴在桌子上睡觉。 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拿起课本,继续讲课。 就这样......轻松化解矛盾了? 不是的,班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总感觉他像是在刻意与姜岛泽互相作对,彼此看不顺眼。要问为什么,别的课程起码还会睁开眼睛假装听听,一到班主任的课时就直接睡觉,要么交头接耳,要么搞小动作,跟打扰上课进度似的添乱。 为了验证猜想,班长又与隔壁同学小声讨论。 “你觉得现在这个班主任讲课怎么样?” “嗯?我觉得挺好啊,主要是人长得好看!” “......你只关注这个吧?”班长略显无语,问也白问。 班主任教的是主科语文,讲课声音清晰,虽然听着没什么情绪起伏,冷冰冰的,课上话很少,几乎只讲课本内容,完全不会闲聊和东扯西扯。 是个很理性、冷静的人呢。 这是班长给他的第一印象,总体不算太差,就算长相比较好,也得看教书质量和内容,才不像某些看脸的花痴咧! 不过班长倒是挺喜欢姜岛泽的,希望他可以治治班上的那个讨厌鬼,这么想着,也就轻松了许多。全班也就班长一个人管大小琐事,什么都由她处理,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 是不是有些过于劳累了呢?那群学习好的人根本没兴趣当班干的职位,只顾学习,自己也不敢打扰他们。上上任不知几位的班主任给文凌七甩了个班长的头衔就彻底跑路不了了之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所以她整天苦恼于维持良好班级纪律在试图寻找一个有效方法,暗地观察许久。 实际上他们班是唯一一个糟糕透顶的班级,身为班长,肩上自然抗下重大责任,实在不想让班级的风气在全校颜面尽失。 要不要私底下去找那位班主任聊几句呢?但他人看上去好像不近人情的性格,很凶的样子就让她汗流浃背。何况他们的班主任还是人类啊。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现在还是继续观察这位人类老师好了,完全不熟悉的情况下只会陷入僵局,难以开口。 新同学 从办公室回到教室,一路上想起之前班主任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而心中发大火,正中靶心,是这么回事吧。 “拿别人的痛苦为乐?你真以为自己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了?你有什么资格?” “心里装着低劣的思想,认知也只发育到这了。” “不过好在还有救,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而学校是扶正残枝断木的地方。” “希望学生的你,早日突破欺骗自我的极限。” 他最讨厌被别人一副看穿自己的样子,显得没有丝毫还手回话的余力,反倒自己受伤落败而逃。很不甘心,心里不服气,怎么会被一位新来的老师知道底细?到底是谁告诉的?不是上任班主任,那就会是校长了。男生咬牙记恨起来。 “以后总有办法报复你的。”内心涌起一股冲动,面容显露阴暗的狞笑。 “不是你离开这里,就会是我。”受欺负就要还手打回去,仇视的人就要直接杀死。 学校新的一天开始了,姜岛泽负责的班上迎来了一位新同学,他招呼她走进教室里。 “向大家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海蒂,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啦!”女孩子语气活泼可爱,向下面的同学们招手。 这位有着长头发和与外骨骼的黑色尾巴的小女孩站在姜岛泽旁边,他也完全不畏惧,很自然的帮海蒂安排座位。 “好酷!她有长长的尾巴,还是黑色的!” “她笑起来好可爱啊!” 同学们的第一印象都是这样,很喜欢海蒂。 姜岛泽看着台下的同学们,回忆起了昨天校长对自己的嘱咐。 “咳...那个...姜老师啊。”黎泉叫他来一趟校长办公室谈话。 “校长,您有什么事?”他没坐下,即使面前有一张椅子空着,他的眼神透着股倦意,每天教案备课到很晚。 “我有一个朋友的孩子要安排在你的班上,请你多加照顾了。还有,不许让她早恋啊!”唯独这最后一句,黎泉咬的很死。 “好,我知道了。”他只好答应下来。 这么一见到海蒂,他还感觉她有些特殊了呢。特别是那条长形脊骨尾巴,外表漆黑,质感坚硬,会是个什么生物呢? 可惜姜岛泽不是生物老师,不然一定好奇死了。 单从外表上看,海蒂会是那种天真无邪、外向开朗的小女生。他整理下资料开始上课,想照顾新同学,又把课堂进度降低了一点。 之后不负众望的,刺头学生和新来的海蒂起了冲突,在值日时整了一手她。 昨天放学之前,卫生委员把值日安排都写在黑板上,今天早上卫生委员却跑过来找海蒂说她昨天负责的地方并没有清扫过的痕迹,她说可她明明扫了,这才想到,和自己一起值日的另一个人正是那个刺头学生。他背地里擅自跟卫生委员调换了两个人负责的区域,并且还说自己已经跟海蒂商量好了的。现在海蒂根本就不知情,就被莫名陷害了。 不光彩,但对付小女生好用极了。 “你是不是糊涂了?现在打扫还来得及,主任要检查了,快点去吧!”卫生委员把垃圾堆积如山的清洁区拍照下来给海蒂看,催促到。 由于没有证据,最后海蒂还是迫于压力赶在打铃前乖乖去扫地了,相当于是另一个人完全不用劳动,真是爽快。 “奇怪,海蒂你昨天放学后不是打扫完才来食堂找我们的吗?”班长文凌七没想明白,和几个关系好的女生围在她的桌前小声说。 “是啊,我也奇怪...他根本就没有打扫,那时候还将扫把直接扔给我就走了。”海蒂抱怨,有点委屈,害得当面差点哭出来。 文凌七咽不下这口气,又把卫生委员叫来说清楚事情的原委。 “你小子全部交代清楚。” “啊?...这。”卫生委员是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人,不会说谎的类型。 “你昨天不是和他商量对调了位置吗?怎么还会扫错地方呢?”卫生委员也迷糊了,咋还怪到自己的头上。 “我不知道这件事,谁先说的?”海蒂面不改色,盯着卫生委员慌乱的脸。 “就...他来找过我说的啊。” “但他并没有和我说过,我根本不知情。” “...诶诶?”箭头怎么还指到自己的头上了?拉不下脸,卫生委员把刺头学生叫醒。 “什么小事值得这么吵?”来人漫不经心从班级最后一排走上前,摸了摸脖子,正睡着觉呢,一看到海蒂正瞪着自己,他似笑非笑地扯动嘴角,不再看她。 “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最后她还不是帮我打扫了,还来找我要什么解释?” “她可是自己去的哦,我强迫她去了吗?” “......你!”海蒂被他气得哑口无言,怎么会有这种死无赖啊! “你在陷害她!你知不知道?”文凌七忍不住拍桌子大喊,站起身与他对质。 “陷害?我都说了没有逼她,是那个人让她去打扫的,还说快点呢!”他接着反手指向卫生委员。“你们难道不先怪他?”讲话极其轻浮。 “欸...确实是卫生委员叫海蒂去的啦。”旁边看戏的同学回忆到。 “对啊,害得她差点哭了,多伤害她的心啊。”另一位同学添上一句。 可想而知,语言也是毋庸置疑的欺凌,无休止的羞辱人的话语口无遮拦地砸向受害者,辱骂、嘲笑、冷落,使受害者心理濒临崩溃。 即使是无辜的人,也会被大风吹倒。 无趣的玩闹,如小孩之间可笑的闹剧。 “浪费我时间。”他抛下这句话,重新回到座位上继续趴桌子睡觉,彷佛自己是无关人员。 这时,广播提示打铃上课,所有人不得不回到课桌上坐好拿出课本。由于班主任姜岛泽被报复住院,没能来上课,今天来的是其他的代课老师,可海蒂怎么也听不进去内容,一直在出神。 “又是他干的......”她暗地咬着唇,就只是仗着那副桀骜不驯的脾气到处欺负同班同学的吧!就连班主任在校外遇袭的事也是他一手主谋的。 可恶...... “老师!我们班上的卫生委员早上逼着一位女同学去干活,还把人家逼哭了嘞!”某些爱起哄的人举手打小报告。 “上学是为了学习,不要搞乱七八糟的。” “性格软弱就会被人欺负,那还不快点学习,考个好学校。” 代课老师简直头痛,根本不想多管这些闲事,起哄的见老师没反应,又想说些什么时,就被立马打断了。 “这事情说出来,你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啊。” “说出来的话,要么你去解决,好吗?” 班上突然传来一声冷嘲热讽的话语,全班统一寻找着那说话的人。 “哇塞!我们班上的好学生竟然也会开口说话了?”其他人闭嘴看戏,见成绩优秀的“好学生”这么一说,压得起哄的不敢吱声。都说了,不要妨碍真正想学的人,OK? “够了,再吵就不上课了!好好反省自己错哪吧!”代课老师顺势插话。 挺意外的,后排的刺头学生挑挑眉毛。都说软弱是受欺凌的帮凶,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事实就是自己也有不主动去接近招惹的人群,因为戏弄起来很没意思。 那位“好学生”就是其中之一,周围有着固定交友人脉和强大的心理素质,有原则,才认为“小事”被放大化显得非常幼稚,在没有任何人出面的场合下,自己才会登场发言,但那多少带着点拽和显摆,这样的人却在班级上毫不起眼。这又是为什么呢?出名的往往都是闹事成名的烂人。 “以后少管闲事,闭上你的嘴。” 那么这种人,以后就会是障碍,因为那不同于其他学生的聪明头脑,就是一个隐患,当然要提前扼杀掉啦。 有人一路上追着那位“好学生”一个劲地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没发现,他看到我当时在课上表现得那么爱逞面子,自然就看我不顺眼,急着‘铲除’我呢。”“好学生”玩笑似的解释,“刚才那下是警告我以后要无视,意图显而易见,他当然就急了。” 而且只会背地里搞些见不到的小手段玩弄别人取乐,可见又是多么的恶趣味啊。 “他只知道,只有我的利益被侵犯才会主动出面,其他人和事一概不理。” 对方一怔:“那当时为何不是班长选择出面?” “班长在等,等一个和自己同一条线的人。” “也可能,在避免麻烦吧。” 空有一副正义感,却因为某种因素无法全力实施,是很难受的。 早晨的时候,“坏学生”一下子就诬陷两个目标,内心到底是有多黑暗啊。这么思考着,“好学生”注意到自己不远处的同班女生们走在一起。 那个女生就是海蒂吧?被刺头学生设计陷害的目标之一。刚来班级的时候就如此受欢迎,外表和性格都很讨喜,每次都会有一大群女同学结伴同行,人缘很好,性格也好相处。 也是了,“坏学生”专挑新人下手。要不要去和她谈一下呢?还真是抱歉啊,自己作为“好学生”角色是自愿被拉入这场阴谋的。 “以后可要小心啊,他的目标是你。” 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沉默不等于容忍 周末,女同学们打算去医院看望住院的姜岛泽,几个小女生提着鲜甜饱满的水果搭公交来到医院。 推开病房门,就看到姜岛泽靠在床头,床上摆着个小桌子,他在对着电脑打字,她们就发现是在工作,顿时深感佩服,老师是身残志坚啊! “老师歇会吧,都住院了。”海蒂劝他。 “你们来了啊......” “感谢你们之前救了我。” 他抬眸看她们,停下手中的动作。他已经住院有一周了,可医生还不批准出院,工作只好在医院进行,绝不浪费一点时间,哪怕身体不方便。 “没关系的,没事就好!”她们安下心来。 那天在办公室单独找刺头学生谈话的当天晚上下班回家,姜岛泽总感觉心里有股诡异的燥动,具体也无法形容。学生们平时的表现也比以往好得多,他明明应该高兴才对,但为何又如此不安呢?于是不再多想,快速收拾办公桌面,回到教师公寓。 出了学校,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这一路上路灯少的可怜,昏暗的光线使气氛骤然阴森无比。 “下次向校长提议好了。” 他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转身走进巷子里,想抄唯一通往公寓的近路,这会下班时间已经很晚了。姜岛泽怀里抱着一摞文件,冷风吹得头顶上方的窗户嘎吱作响,十分恐怖。他吞咽口水,抓紧了脚步。 在离尽头的出口处,他就发现那里站着几名身形强壮魁梧的异族人,手上都拿着棍棒,目光统一打量着自己,如同一个被野兽在暗处中等待狩猎许久的猎物。 “......”姜岛泽察觉一丝异样的不对劲,准备轻声退出这片巷子唯一的通道,没想到却被喊住。 “喂,你是老师吧?”一个看似头目的人晃晃手里的长棍,问他。 “是...你们又是谁?”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假装淡定地扶眼镜,脑子迅速思考如何逃跑。然而无论怎么看,四周都只有这一条路。 被两面包围了......无论前面还是后面都向站在中间的他步步逼近。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你弄到半死,就会有人付我们这群弟兄们钱了。” 说完,举起棍子,起手朝姜岛泽脑门攻击。那气势完全不是开玩笑,他想估计自己是遇到地痞流氓了。真是倒霉啊,只是想早点回去而已,就碰上意外。 没有丝毫胜算,怀里的文件比他的命还要重要,他死死护着文件,身体蜷缩,一直被拳打脚踢到很久。 眼镜也碎了,血是这么咸腥。其他人见地上流淌出一大片血迹,立刻心慌地收手逃走。估计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也不想被发现制裁,害怕杀人犯法,他们可做不起,自己只是收钱办事帮人教训。 而这一切统统尽收在废弃楼房顶层的人的眼底,真是好一场报复。 最后是出校吃宵夜的海蒂一行人顺着血味才发现倒在巷子里奄奄一息的姜岛泽,她对血味极其敏感,无论是水里还是空气中。 浓烈的气味越来越重,直冲鼻息。海蒂跑到那间漆黑巷子里,仅凭着微弱的光源一眼便识出躺在地上的人是自己的班主任。她急忙跑过去轻轻扶起姜岛泽,发现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 “老师!你还好吗?” “......” 楼上的人沉默离开。事已至此,该受罚的人已经遭到了报应,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了吧?”楼下那名女生陪着伤者上了救护车。 当时一阵后怕,那条巷子太过僻静,根本就没什么人烟。姜岛泽说,自己差点就断气死了,幸好她们来的及时,发现了濒死的他。 由于急诊手术需要大人签字,事出第二天,女生们闯入校长办公室紧急说明情况。 黎泉先是一愣,然后疯了般奔出学校去医院,也不管后面的女同学怎么样。她们震惊万分,也跟着校长跑去医院,课也不上了。 “究竟怎么回事......”黎泉看着病床上浑身伤痕的姜岛泽,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海蒂又和他解释起昨晚的经过。 “是谁做的?” “不清楚,警方还在查...校长您......”女生们眼见着黎泉的情绪快要压抑不住了,正要安慰。 彭——! 他一拳砸在墙上,声响格外大,房内顿时陷入安静。黎泉颤抖着手臂,毫不在意手被砸出了血,红液顺着洁白的墙面往下流,吓得众人不敢出声。 “...警察?警察会管这里的人吗?” “死多少个与他们毫不相关的性命,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黎泉像发泄心中不公的情绪般失控地吼叫着。 “.......校长。”躺在床上的人开口,声音虚弱沙哑“这是我的事,我...不想你们被牵扯进来。” “你们..咳...咳...都出去......”他一边艰难出声,一边捂嘴不停咳嗽。 失去意识之前都是被自己班上的学生获救,是不是太没用了啊?好不容易在学生面前竖立的形象被轻易摘下摧毁。 你真是太不可靠了!谁都不会信任你! 时间回到女生们来看望班主任,待了一会就要回学校宿舍了,海蒂却迟迟不挪步,女同学们都在外面等着她。 “怎么了,海蒂?”姜岛泽侧头,看她没有走,“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老师......” “我看到了...是***” “为了杀死你。” 她都看到了,楼上的人也同样注视着楼下的自己,然后消失不见,只留下笑意。 “......!”姜岛泽听后哑然,瞳孔猛缩,颤着气。 “快走!出去!” “不要再来了!” 他突然癫狂状地扯掉手臂上插在血管里的细针头,药水混合着血喷溅,从床上摔下来,跪在地上爬到海蒂面前,再站起身,用尽全力赶她出病房。 “啊!......老师!”她被推得生痛,那双带伤的手死死掐在肉里,嵌进骨头,被迫抽吸了口气。 “我不要......” “再连累你们了......” 你是不是哭了?让自己陷入濒死的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是你管理的学生哦。 只身在偏远地区学校教书,独自一人、无依无靠。当班主任的冷漠和威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 “老师...是不想让我们被牵扯进来受到伤害吗?” 强行被赶出去,海蒂想起了那位“好学生”给自己的忠告。 【目标是会转移的,在那些人眼里,只有‘玩死’了,他们就会立刻并且迅速的找到下一个替补继续施展恶行。】 【恶性循环,性质永远不会停止。】 可是,不能放手不管啊,班主任得不到帮助,就抓不到真正的犯人。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红着眼眶:“老师,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海蒂紧握拳头,决定将那个作恶多端的坏种揪出来,相信恶人终会受到惩罚! 之后的几天,海蒂找上那位给予忠告的“好学生”交谈了自己的所有想法。 “哼,不想知道都难。这也是班上这么多人讨厌他的原因。” “好学生”的语气带着几分嫌弃和鄙夷,像碰到了污秽的脏东西。 “学校的处理方式就是留校察看,结果他倒是变本加厉在校内搞些小手段欺负学生,校外又差点弄出人命。而他又是位未成年,按照人类的法律还达不到刑事拘留的年纪,给不了应有的处罚。” “我们送走他吧!不要再让他蓄意迫害其他无辜的学生了!”她义正言辞。 “乐意效劳。”“好学生”笑到,“毕竟这可不是大人们口中所说的‘玩笑’啊。” 为了他们自己,也为了更多的人。 就这样,姜岛泽的部分学生联合在一起对抗“坏学生”。以至于全班同学都认同海蒂的想法,是时候把这个让班级名声搞臭的垃圾踢出去了!每个人都对“坏学生”厌恶至极。 一段时间后,医院病房内。黎泉坐在姜岛泽旁边的椅子上削苹果,一边说:“犯人都已经找到并带去附近的看守所拘留问话了。” “据他们交代说,主使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就是在你的班里。” “是***吗?”姜岛泽早知他性情如此恶劣,但没料想会做到这种地步。 “没错,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如果放任退学,真怕以后他死性不改。人类那边的少管所根本不收留异族,如果会,恐怕会被人类霸凌到死吧,心理扭曲上升到精神疾病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黎泉难为情的道出事实:“未成年寻衅滋事、故意伤害、隐性霸凌,情形严重是可以处刑的。” “不是您的错,校长...异族能不接受异样和排斥的眼光学习,像个正常人一样上学读书是再好不过了。” “这种行为是不可避免的,人类也一样,是生物都会欺凌弱小,世界是弱肉强食的。” “我能做的只有教导他们如何改正......但,又怎么可能改变本性呢?” 椅子上坐着的人能够听出姜岛泽身为教育工作者的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一切事物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轻易改变,总得付出惨痛代价。 此时,电视机播报着一则重大新闻,主持人用标准流畅的播音腔念词。大概讲的是表面上开设大型公司的老板私底下违法犯罪无数,情节恶劣,因前科记录过多,案件目前还处在持续调查中。 “怎么了?”姜岛泽见对方注意到新闻上。 “没什么,你也快要出院了吧?”黎泉转过头。 “快了,再过几天。” “我就能回去上课了。” 姜岛泽望向窗外,上课进度肯定落下好多,他头痛的失眠。 “恭喜啊,回见。”黎泉把削皮的苹果放在盘子上。 这场闹剧是该结束了。经过一系列策划,海蒂带着教导主任跑到校外找到角落里打架斗殴的“好学生与坏学生”,及时控制住“坏学生”幸好没出现伤亡,“好学生”全程闪躲也只是受了轻微擦伤。 “没事,他能对人甩手段,就不允许我们也使用同样的方法吗?” 据“好学生”所说,这种刺头学生应该会对主动接近的人产生怀疑,他们自然也要制造一场天然现象,何事都来源于凑巧,尽力演绎出吸引刺头的视线和兴趣,让他主动出手。这种小人只会借助别人的手,自己根本不会弄脏双手。 就算把这件事告诉大人们也没用,他们要自己去处理妥当,同时还要绕开学校定下的规矩,把这人交给警方实在便宜。恶人就该待在地狱。 按理说,一开始是“好学生”先挑衅“坏学生”,以约架的噱头,然后海蒂趁机报告给教导主任,前来现场抓包。这样一来,被抓回来的两个人就有正当理由被学校问话加以重视。 在审问的过程中,海蒂作为提供证据和举报方,拿出之前班级同学收集到的全部证据,因此保释了拥有善意出发点的“好学生”只接受了口头教育。毕竟那场约架全程没有还手,构不成校外互殴,动手的是对方。 这下子,留校察看最后的底线也被成功破除了。如果在校外打架斗殴,将会被通报全校开除处理,再加上曾犯过的事足以触碰刑事责任。 所以,等到姜岛泽出院回校,班级的同学们就顺道摆平了这个巨大的烂摊子。 得知这一切都是他们策划好的计划,黎泉和姜岛泽没有办法地笑了笑,就连同班同学也看不惯了啊。 事件到这里接近尾声,班上慢慢恢复了良好氛围,不再是那个最坏的班级。 自从“坏学生”送去少管所后,全班同学们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听完他们联手将刺头踢出去的前因后果,姜岛泽感到意外和惊讶。原来自己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同时也佩服他们的胆量。有了部分同学的积极引导,班上几乎都对姜岛泽这位人类老师没了之前的反感,开始尊重他,愿意听讲。但不排除有女同学喜欢他的脸。 那也没关系,他很庆幸异族对自己抛开了偏见,自己依靠着别人做到了。 “谢谢你们。”姜岛泽甚至想请全班人吃饭。 “诶?其实真正出主意的是他啦!”海蒂指向那名男生,他正在写着题目,表情认真。 那是个成绩优异,低调又默默无闻的男生。 注意到有人看向自己,他笑着与他们打招呼。 “老师请客吃饭,你去不去哇?”海蒂问。 “随便。”男生回。 姜岛泽看着他们友好的互动,也罢,反正都是他的学生。他微笑着,自己正是缺少这份凝聚力。 最大月老登场! 短暂的暑假结束,彷佛假期前在商业街游玩的回忆还意犹未尽。第三学期开始,师生们重新回归工作日。 学校最近接待了一位贵客,连校长都亲自出面单独迎接的程度。 午休时间,姜岛泽在走廊上恰巧碰见了黎泉身边跟着一个身穿整洁干净的白大褂、富有专业性气质的男人并排走来,前方依稀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您感觉我们学校氛围如何?有什么介意的地方吗?”黎泉问,很在意他的满意度。 “很好啊,我很喜欢这里,刚来还以为害怕自己会看到那群非人师生们双腿会吓得发抖呢。”他平静回答,不忘开玩笑。 “哈哈,您放心好了,这里的老师和学生们都是群很可爱的人儿呐!”黎泉听后捂嘴笑。 两人像是悠闲地在校内漫游散步,看似神秘的男人嘴角浅笑,下一秒,眼神就和迎面走来的姜岛泽撞上。 反倒是黎泉先上前和他打招呼,“姜老师好啊!”两人脚步停在姜岛泽面前,而神秘男人一直笑着看他,默不作声听黎泉和姜岛泽搭话。 看来是遇到熟人了啊。 “您好校长,您身旁这位是……?”他移开视线,看向黎泉询问。 “未来的学校工作者,以后也可能是你的同事噢!” “我正在带这位先生参观学校呢。” “您好,姜老师。”男人点点头礼貌示意。 “您好,先生。”姜岛泽弯腰鞠躬。 有些人的言行举止,在第一眼的印象中便能看出人们的潜在性格和行为特征。 有些话,全都写在了眼睛里,反映出人们的情绪,哪怕面容没有太大的起伏。 同事?不是领导?难道说他也是老师吗? 姜岛泽想象他即将会职教哪个科目进行猜想和推断。 此人气质一看就不简单,不,从着装上就不一般。在学校一身医院穿的白大褂可以得知,他是位医生。校医吗?医务室不是已经有值班人员,还需要额外招聘吗?但是学校并没有设置保健室。 男人见姜岛泽转着眼眸,然后轻笑出声,引导那名老师心中的疑惑。 明明没有产生对视交流,潜台词就好像在问:“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很神奇吧?仅仅只是细微的肢体动作,就接连传达出两个问题,人在同一个环境下对待陌生人的区别反应。 “您大可试着往其他方面做猜想,不用拘泥于我给人的第一印象。” “人如植物,这是误导。” 就像人类心中难以理解的情感。 身为代表博学多识的教师,可别让我失望啊。 神秘男人笑容意味深长,眯起眼睛。 这句话提醒了姜岛泽。 没错,人的语言和语气,在某种情景之下,往往会传递出内里藏匿的隐晦信息。 那人是在向自己暗示吗?他好像抛出了一些信号。 气氛顿时陷入微妙的沉寂,黎泉不明所以地来回望着两人,刚才相处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俩好像有点不对劲?具体他也无法言说,只好等待下一位发声的人给出的答案。 嗯……白大褂,但没有直接展示胸前的工牌吗?是从业医疗行业或者科研实验相关人员吗? 对了,他衣服上的细节!有某家医院的徽章标志。 “请问在那之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 “您是否曾经担任过一家医院的医生?” “是。” 姜岛泽的目光在神秘男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对方的笑容一如既往,难以捉摸。他全身感到一阵不适,仿佛自己的思绪被对方轻易捕捉看透,那副躯壳体无完肤地被剖开展示。 基于以上信息,姜岛泽由此推断他的个人身份。 1.学校设有医务室,现已有值班人员,因此本人不可能是校医。 2.学校没有设立保健室,因此本人不可能是保健老师。 3.本人曾担任过主治医生,因此不可能是科研人员。 4.本人语气引导性极强,这与医务人员的职业特点有所不同。医务人员通常更直接、务实提问回复病人,而本人的说话方式更符合交流谈心的特点。 好的,结论就是…… “从您的着装和气质来看,您更像是从事医疗行业的人。不过既然您说不要拘泥于第一印象,那我猜……您可能是心理咨询师?” 得到答案,男人的笑容显然更深了几分,眼神闪过赞许。 “不愧是老师,果然敏锐。” “我姓夏,以后会在学校新开设的心理咨询室值班。我未来的同事,请多指教。” 哈…果然啊…… “姜老师。”夏至又紧接着开口,“您平时压力过大会进行心理咨询吗?” 姜岛泽摇头,“我不需要咨询。” “是吗?有时候,越是觉得自己不需要帮助的人,反而越需要敞开心扉。如果您有兴趣,随时可以来找我。” 姜岛泽感到莫名的压抑,仿佛自己的内心被对方看穿了一般。他勉强笑了笑,“谢谢您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夏至轻笑,没有再说什么。黎泉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他俩短短在这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夏先生,我们继续参观吧。姜老师也去忙吧!” “好的,两位慢走。”姜岛泽目送两人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夏至回头,露出职业性笑容。“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 姜岛泽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刚刚的对话中隐藏着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信息。对方仅能在初次见面轻易看透人心复杂,自己却做不到。说夏至神秘莫测吧,相处又说不上危险。 “心理咨询师吗……?”他喃喃自语,略感意外。 以前任职的学校单位确实有心理咨询室,但一直以来都形同虚设,很少有师生真正去使用。他没想到异族的学校竟然会突然招聘一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更没想到这位心理咨询师会以如此高调的方式出现。 校长那副恭敬样子,还以为夏至是哪位从人类那边过来参观的上级领导呢。 被孤立的学生 基于以上原因,校方开展紧急会议,校长与教导主任和各个教师讨论学校学生的个人情况,重点在于心理以及家庭问题,抓住核心关键下手。一旦发现问题学生,必须立即进行私下谈话,并给予高度重视和干预。 在第一个学期,姜岛泽很快便注意到班上一位名叫怜一的女生。与旁人对比明显表现出社交障碍,于是大课间经常留在教室观察她的实际情况,发现除了新来的学生海蒂没有一个人主动找怜一进行搭话。 这让他很奇怪,为什么两人的关系不像班上那么要好的女同学呢?简单到仅仅只是打招呼问好?说不上是什么朋友?在产生疑问后,他想要找到原因。 没想到成为异族老师的不久后,就要开始家访某位同学的家了。 姜岛泽买来慰问品来到学校附近的租房楼,早早告知了本人到访的消息,怜一感到惧怕,班主任竟然要来家里找她。 “...您想知道什么呢?在我身上?” 彷佛知道他的来意,女生朝姜岛泽发问。一直以来她就很奇怪,不爱说话,也没有朋友,班上总是一个人来往。因为害怕住在学校几人的宿舍,宁可选择在外面租房。 目前能了解的就只有这些,他也不是多管闲事,教导处给出了时刻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他最先想到的是怜一。 “吃饭了吗?我买了些吃的。” 二人面对面坐在一张椅子上谈话,房间是一室小单间,平时她都在这里生活。空间小的无法再放入桌子,一张床足以塞下一半位置。 他把刚刚买好的食物放在一边,学校食堂人实在太多,只好去校外的饭店打包回来。 “谢谢老师,我吃过了......”她弱弱谢到,明显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对话,即使对方是自己的老师,她也无法做到谈吐自然。 何况班主任是人类,怜一愈加紧张慌乱,手抖得厉害。 “嗯,我这么突然就来你家,多有冒犯。”姜岛泽看了四周,又说,“你一个人出来住,家里人在外地吗?” “是的,家访的话,很抱歉......”如果来找自己的家人,估计是见不到了。 “没关系,只是想来问你些事,是关于你的。” 在黎泉给姜岛泽的个人资料里,写着怜一的家庭把她给抛弃了,从出生以来,她就跟着其他的异族流浪荒野深处,后面很幸运的收养至孤儿院来到学校里学习读书。 “现在你的监护人是谁呢?” “这个...我一直待的地方是一家福利院。院长姐姐很好,虽然表面不说,可其他人类的孩子一看到我就会害怕我的外貌。” “所以我想来上学,请院长把我送来学校了。” 果然,异族什么都不做,人类还是会下意识恐惧厌弃。 但怜一觉得这种日子很好,周围没了排挤的目光,自己做着个人的事,孤独又开心的度过每一天。 “怜一,那你害怕我吗?还是厌恶?” “...老师...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受伤的不是我。”她只是想远离群体,从而变相保护自我。 “说来奇特,有个叫海蒂的女同学偶尔会邀请我一起加入她们,还和我打招呼问好。” “也不是很反感...她身上的那股元气和活力,我很欣赏...她的家人也一定很爱她吧......” 多么美好的性质,怜一不愿意伸手去触碰。后面肯定会被孤立,尤其是知道了自己的经历往事后,她会表现出什么表情呢?还可以和自己打招呼吗? “原来是这样,我也不会强迫你跟别人说话的,社交是你个人的选择。” “如有何需求、困难或者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也请把对人类的偏见去掉,我对你也是如此。” 姜岛泽平等对待每一位异族。 谈话进行半小时结束,他从怜一家离开,临走前最后说了句:“只要付出真心,对方也会回予真诚。” “你会拥有最好的朋友,并拯救陷入困境的你。” 不...老师...可是会交际的人在哪里都可以有朋友。 一个人身边围绕着许多朋友,就不再需要其他多余的、毫无价值的人了。 而我,在旁边看着这群人玩乐就足够了。 我是名观众,不会提起兴趣,因为拒绝参与,所以没有感受。羡慕别人也好,嫉妒也罢。我喜欢通过眼睛去看见美好的事物,而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的出生,开端就注定是悲剧。 我还是相信世上会有真正的友谊,可那是奢侈的,终究无法实现。 怜一的家访中,姜岛泽了解到她是一个被收留在孤儿院的孩子,从没见到亲生父母,并求着院里的大人说自己想去上学读书。他认识到她心里可能实则渴望结交朋友,奈何性格差异太大,与别人玩不来,也就是所谓的特殊人士受到旁人歧视的眼光。 讲到这里,姜岛泽非常同情怜一,想帮助。可她惧怕着异性,尤其见班主任还是个人类,就更难建立联系。他感到深深无奈,自己不被信任。 早晨,“好学生”唯俞岚看到了在座位上打蔫的海蒂,连同身后的尾巴也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地面。出于好奇,他走过来对面的椅子坐下。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海蒂听闻,抬起头露出一副委屈样,开始说起原因。就在昨晚,班主任姜岛泽找到她请求一件事。 “老师!晚上好!”她跑出宿舍来到楼下与他相见,就在刚才接到了来自他的电话。 总之,不可能是自己的问题吧?那无非是因为成绩了,她内心忐忑不安。 “晚上好,我有其他事情拜托你。”姜岛泽点头回应。 “什么事呢?”她有些疑惑。 “你认识怜一吗?”他不想这么直白进入主题。 “认识啊!不过不是很熟。” “我和她打招呼,她也不回应我...那没关系,虽然很失落。” 海蒂回忆起怜一急促又闪避的眼神,像立刻想要逃开她热情的问好。最后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尴尬伸出手的动作。对方似乎很害怕自己?不知是不是错觉。 “为什么要远离我呢?” “她是不是很讨厌我?” 可能刚来这个班上的时候,海蒂因为太过耀眼,引人注目。所以把怜一身边的朋友都抢走,导致没人跟怜一玩了? “我想,应该没人会无缘无故的讨厌某人的。或许你可以直接去问问她本人。” “诶?可...她害怕跟我接近。”海蒂苦恼。 “这就需要创造机会了。” “每个班级都可以在一个学期内组织集体团建活动,地点、场合、娱乐方式可通过全班投票决定。” “而我要拜托你的事,就是希望你和她成为朋友,不求有多好的关系。” 海蒂和怜一,无论是年龄和认知都大概相似,而前者又是位极其主动乐观的人。反之后者,性格内敛易害羞。就算姜岛泽向怜一提出邀请,她也不会来找他的。恐惧他这个信不过的老师不是没有道理,干脆靠别人曲线救国。 “我可以尝试...是否愿意交我这个朋友,选择权在于她。” “但我不会放弃的。” 没有一丝犹豫,海蒂答应姜岛泽的请求。 “所以你之前是在烦恼吗?”唯俞岚觉得好笑,她这么一个活泼小姑娘会对交朋友为难。 “拜托,我想不出来接近还不会吓跑她的方法。” “也许之前老跟她打招呼,已经讨厌我了呢......”海蒂趴在桌子上吐魂。 昨晚回到宿舍后,她还特意问宿舍的同学了解怜一的事情,没想到大家也对她不太熟,认识知之甚少。一开始同在一个班,她们就与怜一问好。结果依旧得不到回应,怜一表现手足无措、支支吾吾,于是转身离开。热情消磨,照这样下去,再友好的交谈,没有回复,她们很难坚持继续跟她搭话。之后就不会主动与怜一联系,逐渐冷落了她。 “哎呀,你不要怪我们不和她讲话,可她实在是太冷淡。每次一见到我们就恨不得逃开......” 就像碰见一座大冰山,冷得无法让人靠近,会被冻死的。 “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啦,我就是想和她成为朋友,仅此而已。” 答应的容易,实践起来难,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方法不是显而易见吗?如班主任所说,在团建中创造与她独处的机会,询问她是否对你有着反感。” “可这只是解决一个消除疑问的办法,需要长期建立友谊还需要更多独处机会。”海蒂在本子上圈圈画画,“我总不能一直缠着她呀......” 适量的交往反而对怜一有印象。 她说话的期间一直盯着对面的唯俞岚看,盯得他都不自然了。 “干嘛一直看我呢?” “我想...再多一个人跟怜一交朋友,会不会更好?” “哈...恐怕不行哦,跟同性交流已经是极限了,异性根本不用想象。” “况且,我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说话。” 哪怕他用眼光扫过怜一,她的身体似乎立刻就打颤流冷汗,尽管他的眼神没有恶意。 “多去打听消息吧,我也会帮你留意的。” “想要跟她交朋友,最快的方法就是知道时间、喜好、行为习惯。” “谢谢!”海蒂心中有了模糊的计划。 “没事,强求不来。即使失败了,也请偶尔与怜一打招呼吧。” 这样,她才不会认为自己被所有人遗忘。但也没关系,怜一喜欢这样,不被旁人注视,不会成为人群中心议论的话题,一个不复存在的人。 班级团建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同时,也是班级组织团建地点的投票日。姜岛泽在黑板上一一写出了同学们提出的建议并计数,获票数最多的地方将会成为最终的游玩地点。 “好的,那么下周的地点是——靠近海边的民宿里娱乐聚餐,当天早上八点请大家准时到校集合。” “好耶!!” 姜岛泽倒是对去哪玩无所谓,只不过眼下这群学生更令他头疼,自己将要确保他们的出行安危,这操劳的一生啊。 时间很快来到下周,全班人聚在海边的民宿里玩乐,唯独怜一带着耳机一个人坐在角落靠窗的沙发。直到晚饭时间她才起身过来吃了点东西,然后又匆匆离开,打算外出去海边附近散步消食。 同学们借着这次团建机会,便于海蒂搭讪聊天,到现在还有人可劲好奇她的尾巴。也就是说......海蒂现在无法去追出门的怜一跟她独处了! “救命!” 她朝远处的唯俞岚投向求助的眼神,他马上明白,于是站起身召集男同学们上二楼的房间打游戏。 “快去吧。”他面朝怜一离开的方向抬手指到,小声提示。 说是打游戏,实际目的是为了打听情报。希望海蒂那边进行顺利吧。 完后,他把大伙拉到房间里。几乎一样,大家都对怜一了解甚少,只知道她是从福利院来的,其他不清楚。 “你说叫怜一的女生吗?唔...据说她的能力很诡异吧。” “在开学那时,我在学校的树林里意外撞见了她蹲在一只死去的流浪猫旁边,表情很难过,她伸手抚摸了好一会,然后流浪猫竟然从一滩血泊中站起来了!” “啊!好邪门!” “该不会是某种治愈类能力呢?” “你确定吗?那种能力稀有,人类都抢着收编呢。”唯俞岚摸摸下巴。 男生们聚在一起讨论,手中控制着手柄。 大家聊了些有的没的,唯俞岚没打听出来什么重要消息。 他往窗户走去,所在的位置从二楼往下看,正好可以见到走在海边的怜一和海蒂。 黄昏时分的清凉海风吹拂在怜一身上,带着咸湿的潮水气味,她闭上双眼,全身心享受着这股来之不易的放松。和在热闹的民宿相比,在人们面前,她更喜欢安静独处,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现在轮到自己专属的时间了。 刚迈出几步,身后有个声音追上来,怜一回头。原来海蒂也来海边玩,正叫住自己。 “hi!怜一,好巧哇!你也喜欢海吗?”找话题首先最重要,而且不能显得突兀,要自然一点。 “啊...你好...是的。”她红着脸低下头,不和海蒂对视,努力抑制口胡的语言。她几乎很少说话,一紧张连怎么说都忘了,何况是和一个人半生不熟的人对话。 糟糕,好想逃跑!可是这样做很不礼貌的...... 怜一内心挣扎,心跳加速,殊不知身体反应先出卖了她的想法。 “嘿嘿,我很喜欢大海蔚蓝的颜色呢!” “嗯......”她不知道回什么,到底要说什么才好,至少给点回应啊!可嘴死都发不出声音。 “你还记得我吗?” “我知道,你是海蒂......” 当然记得她的名字,以及刚来时就立马成为全班中心的女生,怎能不知道呢?那样站在顶层的人竟然会注意到的没有存在的自己。怜一心里感到意外,心里却想着逃避。 拜托...不要再说了,不要和这样的我说话了啊...我很感谢你的好心,可你真的不需要可怜或者同情我了。 她的笑容好温暖...她的声音好温柔...但我不能...... 忽然,怜一抓住自己的手臂,急促喘气,难受到哽咽。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海蒂刚用手触碰她,下一秒就被躲开。 “我...没事...对不起!”她背过身,快步跑远了。 “诶?你去哪里呀?不要走太远哦!”海蒂在后面大声叫到,看怜一独自一人走路有点危险,周围又没有路灯。 不过,现在强行追上去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吧。 毫无疑问,她们的搭讪以失败告终。 在门口见到女生垂头丧气的表情,唯俞岚大概知晓了结果,他伸手拍拍海蒂的后背,安慰她。 “她的反应有点奇怪,应该是有什么问题吗?”他听完刚才的描述后思考。 “怜一在跟我说话的时候,身体总是在发抖呢,但是她一个人倒很正常。” “社交恐惧症吗?与人说话,身体会下意识发颤、语言不清晰,并且非常抵抗和陌生人相处。” “有点类似欸...你说下一步要怎么办?” “既然当面行不通,那就试试线上沟通吧。” 在班级群点了好友申请后,过了一个钟头,依旧没有通过的迹象,海蒂焦急地捧着手机。太阳落下,外面的天色黑下来,除了民宿的灯光以外,四周一片漆黑。 再等下去也没有结果,她行走在人多聚集的客厅内试图寻找着怜一的身影。 “没有...没有...”她低声自语。 旁边的唯俞岚发觉到海蒂似乎在急切地找着什么东西的模样。 “怎么了?”他拉住她的衣角,眉头不自觉蹙起。 “怜一还没回来,我要去找她!” 海蒂刚迈步出门就被对方一把拉住胳膊。 “冷静点,你一个人找,效率很低的。” 说的也对,“...老师在哪里?”她流下冷汗,明白他的想法。 “你们有谁知道班主任在哪吗?”他转头朝客厅玩耍的同学们大喊一声。 人群的热闹氛围戛然而止,目光纷纷看向唯俞岚那边,他找班主任是有什么事呢? “班主任?好像是在角落的休息室吧。” 班长文凌七回忆起来,她白天看到姜岛泽一直带着电脑在工作,全程见不到人,说是老师,起码自己也和学生参与进来团建啊! “找他有什么事吗?”文凌七走上前来。 “怜一出去之后,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好像失踪了......” “!” 众人惊呼,虽然和怜一印象不深,但好歹都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开始担心她的安危。 于是同学们找到了在休息室里闭门不出、埋头写课件的姜岛泽,他耳边带着耳塞用来隔绝噪音。他们的班主任看起来并不喜欢聚众娱乐,相比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上,以至于姜岛泽到现在都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直到被学生推开房门找自己时,在听完海蒂一脸急切地交代起因后,他才知道出大事了。 第一,是自责。第二,是恐惧。 “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怜一才跑掉失踪的......”她十分愧疚,双手拽紧了衣角。 “不是你的错,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怜一,确保她的安全。”报案也来不及,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实在偏僻,而且距离失踪时间也不成立。 “各位,麻烦按我说的安排去搜寻。一个小时后,不管有没有找到,也请回到民宿门口汇合。” 一定不要有事啊...拜托了...... 同学们纷纷打着手电筒,在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寻找她的踪迹。此刻的怜一又在哪呢? 重归于好就是好朋友! 黑幕降临,怜一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一片树林里迷路后,她按了按电源键,望着黑掉的屏幕,手机也早在来之前电量耗尽,彻底失去了联系外界的媒介。 眼见之处不见灯火,这说明她走了离民宿位置有很长一段距离。 真是...只顾着陷入负面情绪,完全没注意身边的环境。一路上,怜一都在分神,中途又突然碰见一只小松鼠,想仔细观察,于是被吸引过去追到这片林子里。 她疲惫地走不动,干脆坐在一棵树下想办法。可四周被黑幕覆盖,附近时不时传来窸窣的声响,像是虫子的叫声。怜一屏住呼吸,心里有些害怕,只能凭借天上微弱的月光小心前进。 脑子不自觉想起不久前跟海蒂的那段对话。她好懊悔,全都是自己表现出的异样反应,是她让自己沦为这般遭遇。和海蒂一点关系都没有,明明之前就和自己提醒过不要走远了吧?为什么还......做出来这种傻事呢? 他人表现出的友好和善意,为什么自己无法接受?怜一越想越悲痛。 但当她隐约听到有许多人高声喊着自己的名字时,她内心下意识就好想逃,离他们远远地,逃到一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蜷缩起来。 “不...不要看到我这副模样啊......求求你们!” 她抓着树干从地上爬起身,踉跄地往树林深处、往声音的反方向拼命跑,险些栽倒在满是泥土的地面。 甚至,还想去死。 需要从这里跳下去吗?她问自己。 她的出生从一开始就不被需要。 连腿上被灌木丛划破了皮,流出血都没感知到。 天黑的树林笼罩在深邃的寂静中,气流吹拂,发出摩擦,被黑夜咀嚼吞噬,像某种未知生物在耳边呢喃。脚下踩踏着枯枝烂叶的尸体,有什么东西正悄悄跟在后面。远处传来几声凄厉鸟鸣,尖锐刺耳,似是死前的挣扎。 空气弥漫腐烂的土腥味,让人作呕。有一道黑影闪过,速度快成残影。 跑到双腿发软,她提起一口气,因为在后方显现出了一具庞大的、外形酷似骸骨的黑色生物。月光反射下,外表泛出幽蓝色的边缘,空洞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血腥的红光,像是在预示死亡。 “......啊!!” 它是怪物吗?怜一从没见过这种长相的诡异生物。只剩下一具外骨骼,也能漂浮行走吗?不...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还不知道它是否抱有敌意和攻击欲望,单凭她弱小的身板没有任何反击能力。 后背已经浸透,怜一被眼前的怪物吓得浑身不可控地颤栗,为了不激怒那头怪物,她尝试缓慢后退,生怕任何细微的动静会惹来杀戮。 那具外骨骼生物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像是金属剐蹭的吐息。令人毛骨悚然,不知道究竟是警告,还是某种信号。 强大的肢体足以将她身子撕烂,不费吹灰之力。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吗?她紧闭眼睛,双臂护头,已经没有退路了。怜一跌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那具外骨骼生物突然停下了动作,头部微微转动,仿佛在注视倒地的人。连心跳都停滞了一瞬。她不敢动,甚至连眨眼都不敢。 生物的头骨悄悄凑近她,接着在半空中融化成一团黑色液体,转变为与怜一相似体型的小女孩。 “终于找到你啦,怜一!” 面前的女孩落下来,抱住她,语气激动。 “......诶?”她胆怯地睁开眼,那具骸骨早已消失不见,难道说是幻觉吗? 怜一震惊,双手不知道往哪放。见海蒂朝自己扑来,她变得不知所措。 “海蒂...?你怎么来了?” “你失踪了,大家都在找你啊!” “我嫌走路太慢,就变回本体啦!” 原来刚才全身漆黑的生物是海蒂啊。她差点吓死,单凭这点,海蒂成为班级中心人物不是没有道理的。对方出生就有这么个特点,自己显得微不足道,怜一默默把海蒂推开。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海蒂连忙查看她的身体,才见小腿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你流血了,我们快点回去处理伤口吧!” “我...对不起...之前对你那个反应......”她小声道歉,终究不敢面对海蒂的眼睛。 “其实...我也要说声对不起,那时没有顾及你的心情就来找你说话。”海蒂抓挠头发,很不好意思。 “...不!我没有心情不好,和你无关!” 一切都是她的任性,最后还是对方先找到了躲藏起来的自己。怜一非常感激,感谢没有人把自己彻底遗忘掉,本以为这次失踪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怎么和我无关呢?我们都打好几次招呼了!” “下次心情不好可以找我倾诉,就算不想说话,我也会陪着你的!”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我们又不是......”怜一突然语塞,发现自己不值得对别人说出那个词。 朋友。 “不是朋友的话,就做不到关心他人的行为能力吗?” 有些事情,即使是朋友,也没有义务全部做到,能做的就是量力而行。 “啊...但...那个人不该是我。”她握紧手心,抵在胸前。“你身边围着那么多人,不用刻意跟我说话的。” “你和她们的关系一定比我更好啊...所以不用专门来找我的。”怜一苦笑,眉头却紧皱。 海蒂笑着摇头,然后坐在她的身边,两个小女孩挨在一起。 “不要这么想哦,我并不是和班上的女同学都有交情。我身边的人是选择了各自适合自己的交际圈,因为每个人的相处方式都大相径庭,而我们只需要待在合适的团体就可以啊。” “我很珍惜她们,她们也珍惜我。” “可...海蒂,你那么特别,那么吸引人的注意......” “如果只是外表独特,别人肯定会有欣赏到一段时间之后索然无味,不再与我往来,逐渐把我遗忘。能够成为朋友,内心也很重要,与对方坦诚相待,关系才会长久啊!” “对我而言,我也没什么多特殊的,因为总会有其他人在其他方面比我更好。就比如班上的唯俞岚同学吧。” “他人很聪明、理智、可靠。但非常讨厌麻烦事,他却因为好心,对我提建议。当我遇到什么困难都会问我怎么了?再帮助我解决问题。” “本身就优秀的人,还愿意帮助别人。” “是因为我独特的外表吗?不是的,是因为他认为我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你不用总把自己想得低人一等呀,怜一,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公平的。交什么样的朋友,大家都是自由的,没有谁去限制你。” “唔...那么...我也可以和你交往吗?”她简直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但我的性格有很多缺陷,我不想影响到你......” “当然可以!而且哪有没有缺点的人呢?世上没有完美,能做到互相接纳和包容就够了呀。” “你不需要向这份友谊付出什么珍贵的东西,你就做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想要说的话,向我或者其他人,毫无忌讳地表达出来真正的想法。” “这就是你啦!最真实、不存在虚假的你!” “......” 怜一很想哭,却哭不出来。是因为感动吗?还是因为敞开了心脏的束缚?那些长久以来压抑自己的情绪突然间倾泻般的涌出胸口。 说的没错,虚伪的她把最真实的她压抑囚禁在内心深处。她看着那些热闹、嘴里发出嬉笑的人群,羡慕过、向往过。也希望有人能来和自己搭话,说句“你好。”一直以来这种想法热烈过,同样也熄灭过。最后变成了灰渣被吹飞。 如此美好的事物,从来就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我认定了,我习惯了与生俱来伴随的疼痛难忍。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喜欢吗?”她犹豫不决,看着对方伸出的手。 “当然可以了!”海蒂握紧了她,面露灿烂笑容。 女孩纯洁、真挚的感情,使她放下防备,坚冰也会被融化成暖水。 还请你,回应我这份心意。 两个小女生一路上牵着对方的手,来到灯火通明的民宿前,此时门口聚着许多名同学。随后,姜岛泽便发现了远处的二人朝这里走来,他赶忙上前询问。这才知道怜一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轻微皮外伤,终于松下口气。大家都很担心她,跟着班主任包围上她们两个关心问话。 “唔啊...好多人......”怜一全程躲在海蒂身后,恐慌不安。 “哈哈,谢谢大家的关心,她没事!”海蒂轻轻护着她,知道对方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收紧了怜一的手。 “嗯...谢谢。”她感到羞涩,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得发烫。 看到她俩亲密的举动,唯俞岚靠在门口。虽表现得还不自然,不过暂且保持着期待感吧。 【我很享受帮助别人的过程,让别人达成完美结局。】 【尽管我不是戏里的主角,不觉得这样看他们非常有趣吗?】 还轮不到他出场的时候。唯俞岚走回民宿,安然退出这场结局重归于好的朋友戏码。 【只可惜,这个世界,还存在着不能完全接受他人的人。】 他用余光瞥向坐在沙发上的几个稍微“懒散”的女生们。 其中一位女生低头看了眼时间,开口抱怨道:“都找这么晚了,那个叫怜一的不是作践自己吗?还要惹得搭上我们的时间,真是不省人事,人看着也那么傻气。” 其余人接话,一起抱怨。 “对啊,自己走丢谁会去关心她?我看她在班上都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吧?” “你们有谁见过和她说话的人吗?恐怕除了新来的海蒂,没有同学愿意理会她。哈哈,都一样是怪胎!” “对,特别是那条尾巴。我的天呢,班上人的审美是有多差,竟然还去舔她!” 话还没说完,那几个女生就察觉到面前走过了一道人影,并故意停留几秒,然后无声上楼去。 “......靠,那人是谁啊?怎么敢瞪我们?” “也就学习成绩好,其他一无是处了,对吧?” 沙发中间的穿着时尚的女生听后,似乎是在耻笑。 “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社会有地位和权力,才能狠狠踩到其他人的头上撒野啊。” 人群的目光是属于我的。 “我只是在告诉大家真相而已,不用谢我哦。” 平时和海蒂玩得好的女生们尴尬地看着海蒂和怜一开心地走在一起,本想说些什么的,却什么也没说。 “她还是很好相处的,就是人太容易害羞而已啦!”海蒂倒是毫不在意。 那些女生也不好说,只知道是班上传出来关于怜一不明不白的负面谣言,看海蒂对她友善的态度,于是便没放在心上。 经过长久观察班级风向的文凌七,看出了她们在顾虑什么。 并非班上的女生不与怜一搭话,只是一旦靠近,就会被某些人在班上“添油加醋”一番。 讨厌的女人,仗着家里有钱就胡作非为。 “你...你们好!”怜一打量她们,神色紧张地问好。身边从没出现过这么多人和自己说话呢。 “今后大家都是朋友啦,不用客气!”海蒂晃晃她的手,她们坐在屋外的长椅上聊天,气氛愉快。 “还是海蒂先找到的我呢。”怜一不好意思到。 “其实有个人的功劳最大,我们去找他道谢吧!” 好在是找到了失踪的同学,有惊无险。姜岛泽蹲在暗处抽烟强制使自己冷静。深吸气,火光接连亮起、暗淡,燃烧殆尽的灰落到地面。 苦涩、辛辣、焦油。一口气吸入肺中,再吐出。咽喉受到刺激、灼烧、麻木。 不负责任,不配成为班主任。 他烦躁地扔掉烟头并踩灭,自己不常使用这种危害身体的东西,仅仅只是吸入了几口就匆匆丢弃。 “呼......”他吐出一层烟雾,也在叹息,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就连抽烟都这么狼狈。什么都好,只要能暂时平复下来。 “那个...老师,您还好吗?” 是怜一的声音,她跟着同伴们过来找班主任,就看见他在一边吸烟。 “请您不要责怪自己,多亏了您,我才和她们交上朋友了!” 她的身后还跟着海蒂一行人凑过来。是啊,他拜托对方的请求都如实做到了,并且非常圆满。 “我们都听说了哦!老师您还真是......” “真是下了一盘好棋,却没想到超出了预料范围。” 唯俞岚从他们最后面走来接过话,一副看好戏地叉着腰。哎呀,竟然还有额外番外篇,这也是他没想到的。 “哇,还想等会去找你道谢的呢,你就出现了!”海蒂惊喜地对刚出现的唯俞岚说。 “......”姜岛泽起身拍掉沾在衣服上的灰,望着自己的学生,一时无言。 “要说感谢的话,还是对班主任说吧。我没帮上什么实际的忙。”唯俞岚笑了笑。 一切的背后,不正是姜岛泽一手策划的吗?能在有限制的情况想出这种办法还真是不一般呢。 “谢谢老师为我着想,我以后也会努力活下去的!”怜一也笑了,好看的笑脸展露在大家眼前,那是发自内心、感谢他人的微笑。 “...唉...你们啊。” 过了许久,姜岛泽扶着额头感叹,嘴角却在笑,这也是学生见到老师第一次笑起来的样子,个个感到意外。 真稀奇啊,在场两位不爱笑的人都笑了。 “快去休息吧,太晚了。”说罢,他用那只干净的手摸了摸怜一的脑袋,走回灯光去。 “......唔!” 被摸头的怜一脸色通红。人看着冷漠的班主任,手心的体温是暖和的。 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第一学期结束,转眼间到了期末家长会。之前的团建也选在考试之后,回校也开始安排总结准备放寒假。 由于怜一没有帮忙出席的家属和监护人,所以等到家长会结束后,班主任会找她到办公室单独谈话。 讲台上,姜岛泽念着手里的成绩单。 “接下来是本学期成绩公布。” “恭喜唯俞岚同学取得本学年年级第一的好成绩,其次文凌七紧随其后,海蒂作为新同学表现很不错。其他同学也很努力,希望再接再厉,相信你们能考出理想分数。” “在座各位家长,空闲时间可以多和孩子沟通,共同学习与讨论。” 会议最后,他强调了假期安全事项,家长会正式结束。怜一跟着他来到办公室。 “不用担心。” 也许是他看到怜一在教室外总是看向自己无人落座的位置,心生怜悯。 “你这次期末也考的非常好,比之前有很大进步,我都看在眼里。” 之所以没在会议上听到怜一的名字,是因为这是姜岛泽给她的小惊喜。 “诶...我吗?有进步?”她捂嘴,掩饰不住的高兴。 “嗯,高兴一下不是坏事。生活里不止有苦痛,人为也罢,你们这样年纪的孩子不应该多笑笑吗?” 她听完班主任的说辞后,蓦地,怔了一下。估摸着自己要该流眼泪了,在看到姜岛泽的微笑后,她就再也控制不住,捂起脸哭。 面对学生的反应,把姜岛泽搞得束手无策。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把小女孩弄哭了。感动意义上的。 本以为自己是不会被委屈和环境影响轻易掉眼泪的。过了一会,怜一呜咽地对班主任鞠躬道谢。 “老师...谢谢您,愿意照顾我。”她用手擦掉,泪水仍旧止不住溢出眼眶。 姜岛泽见状,连忙从桌上扯过几张纸递过去。“身为老师,这是我的义务。” 同样,怜一也是他特殊关照的学生。但他不擅长用语言当面表达清楚,是不是和语文老师的他有很大反差呢?也许当初想改变这部分缺陷才选择这门科目吧,且和性格有关联。 “擦下吧,等会还要面对朋友。” “嗯嗯......” 等出了办公室门,怜一又停下脚步。差点就忘记说出口了,她略微羞涩地回头。 “老师,假期快乐,请您按时休息!”她注意到姜岛泽的眼镜都无法掩盖的厚重黑眼圈,有些担忧。 “好,我会注意的,回去吧。” 被识破后,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框。他的眼睛视力良好,在学校戴眼镜是为了装威严、顺便遮住眼下常常睡眠不足的神色。 上课时,老师可不能双眼无神、没精打采啊。别把倦意带给下面的学生,于是他去配了副没有度数的眼镜。 “这样就可以了。”他戴上那副款式古早的黑框眼镜,照了照镜子。特殊材质的反光镜片让人在远处无法看清他的眼睛,近看仔细倒是能看出。 “所以怜一她一直就在盯着我看吗?”可姜岛泽的注意力却放在了电脑屏幕上,时不时才看她几眼。 “可能笑的时候就看到了吧......”他叹气,多亏还能被发现,自己这个老师又疏忽了啊。 寒假结束,第二学期开学之初。怜一提着行李从租房搬来了学校宿舍。告别了孤身一人的出租屋,她来到海蒂一行人的身边,代表着她将正式融入这个群体之中。大家笑脸相迎,热情拉过行李,再请人进来。 早在搬入之前,姜岛泽问她:“如果不习惯的话,不必勉强自己,任何事都可以提出来。” 他签下了入住申请,将填表递给怜一。女孩只害羞,不作声地点点头。班主任一直以来都很照顾自己呢,从没得到家人的爱的她,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类似父亲的慈爱和独一无二的关心。 身为班主任的他,是可以对任何学生抱有这样的关注。如此事迹却也是她埋藏于心底的秘密,不想和其他人透露...哪怕熟人也...... 怜一用力摇晃脑袋,试图甩掉那愚不可及的思想,稍作冷静。难以想象自己从出生以来的亲情竟会在一位人类男性身上找到归属,那个男人可是自己的班主任啊! “毕业以后...大家都会再没联系的......”怜一深知这一点,对交友避而远之。 一旦毕业,到了新环境,她们就又能交到新朋友。反倒是自己被他人遗忘在脑后,不再联系。 这很正常,可......对于被遗弃的人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残忍。很可悲,也很无奈。怜一恰好是后者,并永远认为,只要自己不和人们深交就没有分离后的悲痛。想改变什么也无能为力,从而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论发生何事都会从自身找问题,她承认自己是自卑又低微的。就像怜一这个不存在的家庭般潦倒。 福利院有的孩子喜欢她,也有孩子怕她。求着院长去上学的她,弯下腰乞求,哪怕在学校被孤立排挤,哪怕被当做怪胎,怜一也想学到更多尚未知晓的东西。这些全都是自己生来不曾拥有过的宝物。 哪怕只有一点点。 渴望着被拯救,不曾主动浮出水面,所见之处的天空,从始至终充满迷雾和黑暗。它们终会包裹上她的身体,无法逃脱的迷局。 但是,雨总会停,暗夜终将迎来黎明破晓,陷入绝境的人也会得到救赎。 “欢迎欢迎!怜一同学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你们好啊!”她笑着回应。 “我们特意为你准备了场欢迎会哦!期待吗?” “劳你们费心了......” “不用客气,以后都是舍友了!” “欢迎,今后住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文凌七觉得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噢对,班长也是舍长哦!”海蒂接话,双手搭在文凌七的肩膀,“班长大人绝对靠得住啦!有她在什么都可以搞定!” “喂...别把我夸上天了啊。”文凌七也是好笑又荣幸,脸上笑意未减。 怜一看着她们关系很好的互动,不免有些发笑。 “咳...总之,以后请多关照了。”班长咳嗽。 “谢谢各位!”怜一真诚地朝大家道谢。 至少她不想在这短短三年里留下遗憾,她不愿再回忆过去的经历,现在只等美好和温暖去填满被强行剖开的巨坑,慢慢愈合。那是伤口,不愿触及的地方。疼痛无法忘掉那创到溃烂的痕迹,以此永远铭记。 刚从会议室里开会回到办公室,姜岛泽就听见了其他同事们的议论声。似乎都很兴奋这次运动会安排,学校办得比较早,恐怕也希望学生们在这次运动会中多放松一些吧。门被推开,同事们见来人是姜岛泽,便向他打招呼。 “哟!姜老师也回来了啊!” 同事们都极其热情,平时对姜岛泽很友好,也很好学,没事就逮着他问话,他也只好上了。 “嗯,听你们聊天,似乎是运动会相关的话题。” 他在工位坐下,拿起桌面的水杯拧开盖子喝水。还没开始喝呢,姜岛泽余光就瞥到离自己对面的温晚池。 她一脸怨气地朝他们这边看,然后什么也没说,继续处理工作。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 他沉默几秒,收回视线,轻轻抿了一口水,试图冷静下来。然后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抹把汗,决定暂时不去多想。 哈哈,自己吓自己。 “毕竟是学校初次举办的全校集体活动嘛!” “肯定得全力以赴了!” 旁边另一位同事忍不住戳破,“你只是想赢得全校第一的奖金而已吧?” 对方不好意思笑道:“保持认真对待的态度还是得有的吧?” 正所谓,奖金才是驱动热情的方法之一啊。 “姜老师怎么想呢?”众人看向他。 在场教师职业当属时间最久的过来人,大家都想问问他的看法。 “和会议上说的,让学生选择自己擅长的项目参与即可,不用勉强。” 这周就得筹备完整把名单报上去,时间还算充裕。 “趁这周和学生协商,项目也是可以训练出来的。” “当然,至于第一名的奖金,我想各位班级都是竞争者。” 说到这个,可就不困了。众人双眼发光,嘴上不说,但眼神还是暴露了他们,说明有动力是好事,要说学校当中最热血王道的趣事还得数校园运动会了,尽情抛洒汗水吧! 课间,文凌七把报表放在讲台,询问有意者参与的项目情况,场面好生热闹,大半学生都凑上来瞧。这对于从没有体验过人类学校活动的异族来说无疑是件新鲜事,乐意参与进去的同学还是很多的。忙得班长都记不过来了。 “海蒂想报什么项目呀?” 怜一好奇地看向表格上、相对于自己来说就身心疲惫、倒头就睡的运动。她清楚自己的体力不好,多跑几步就会大喘气,很累很累,身体要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我吗?...那就报长跑好了!” 哇,一开口就是怜一触及不到的高度呢! “怜一呢?有什么想参加的?” “我就不用了...但是等你上场时我会来为你加油的!”她双拳放在胸口上,神情十分认真。 “好哦!谢谢阿怜啦!!”海蒂激动抱住怜一轻蹭,好可爱好可爱啊! 诶诶?阿怜?这还是有人第一次这么称呼自己呢,她受宠若惊,差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唔...不用谢!” 怜一脸颊微红,初次与别人有这样亲密的行为,又不自在的奇怪,但心里依旧很开心!她也伸手搭在海蒂的后背,享受此刻的拥抱。 充满心机的校运会 结果等到正式上场的时候,海蒂就在中途意外摔倒在场地,穿着短裤的膝盖伤势严重,鲜血流淌在赛道,与同色的红融合在一起。 “好痛...无法站起来......”她小心挪动了受伤的腿,可那股疼痛从下身传至大脑神经。“啊啊...”吃痛地喘气。 现在场上的其他选手也被迫停止,围观的群众无疑都在注视着自己,她就这么在学校的运动会上出丑了,还连同自己所在的班级。 裁判见状立即吹响哨子,宣布比赛暂停。 便蹲下身检查她的伤势。从裁判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她的腿伤得很重,血呼啦擦的,破了大面积的皮肤。 “快来人,把她扶到医务室!”而后,裁判面朝人群大喊。“怎么样,腿还能动吗?” 海蒂只能用摇头回应,痛到无法回答,极力掩盖自己痛苦的面容。刚想闭眼转移下痛觉,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来,小心点。” 她抬头便看到了唯俞岚,迟疑了一会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搀扶着走去医务室。 “其他人呢?”海蒂弱声问。 “抱歉,我不清楚。” “哦......”她有些失落,彷佛其他被视为朋友的人不会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情况一般。“那怜一呢?” “我没看见她,她平时不是都和你在一起吗?”他疑惑。 那时的怜一,就在事发附近。但身形瘦弱的她被人群的骚乱完全挤在了最末尾,再等努力挤到前面,就看见唯俞岚扶着海蒂离去的背影。然后,耳边也充满了各种非议。 “真丢人现眼,就这么想向大家展示自己吗?结果没跑一半就摔残了腿...啧啧...这可真是......” “活该啊。” 说话的学生失望摆手:“可惜,这个项目没有我们班的名次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是在说海蒂吗?怜一握紧双手,不可以这么说自己最好的朋友! “不...不是这样的!”无法忍受恶意的她,下意识为朋友辩解,甚至出现在那个起话头的人面前喊到。“...只是意外而已!”怜一越说越低声。 太久不和陌生人交谈,已经是尽最大全力出声了。可在众人眼中,这位自闭女竟然开口说话了。不过,正因为她们两个是朋友,回想起来并不意外。 “你出来叫什么呢?这么担心她的话,不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她吗?” “还是位男生扶她起来的。” “那两个人多暧昧呀,你算什么东西?”对方一副嫌恶口吻,不屑看着她。见怜一无话可说,又更加得意得仰起头指责。 “其实,你们关系真没那么好吧?一天天黏在别人身边,真不觉得恶心吗?” “死缠烂打的,人家都嫌你烦了,懂不懂?” 关系不好...?恶心...?...嫌烦...? 我真的......不配和海蒂做朋友吗?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吗? 怜一低下头,伸手捂住脸,陷入沉思。 是啊,现在想来,一切都是海蒂在主动与自己交谈。只有我一味的默默接受好意,什么事情都是她带着我去做的事实,我真的太被动了,我太没趣了,都是我不好,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 “说够了吧?” “仅靠一张嘴诋毁别人就是你们这些人唯一的特点了吗?” 文凌七从另一个场地赶来,就听见他们和她的对话。并用手护在怜一的身前,她本来就抗拒和陌生人说话,如今为了朋友的尊严,可以说明她是真心对待海蒂给予来之不易的友谊,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玷污这份真诚。这些“蛀虫”,班长早就看在眼里。 “班长也来啦?看来你也和她俩关系很好啊。” “平时在班上那副装模作样的嘴脸,还真没注意到呢。” “原来你喜欢和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 讽刺性极强的话语,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恐怕平时目中无人的家伙,从来就不关注这些吧?” “是不是有点太在意我们了?” 这群故意诋毁同学的“蛀虫”,文凌七认得出来是“牧羊人”的势力。也正是班上行事极端的小团体。经常使用语言上的侮辱,对此非常苦手,但她明面上不表示什么。“蛀虫”攀附上权利极高的“牧羊人”,仗着家里的光辉为所欲为,爱好欺负弱小,无论性别、身高,一视同仁。 “蛀虫”无需多言,关于“牧羊人”这个绰号是文凌七取的,根本就是反向意义。“牧羊人”妄想着掌控班级上所有的同学,认为他们是听话的“羊群”那般好操控驱使。 如果再不出手制止,恐怕怜一会遭受到比着更多的恶意。身为班长的文凌七也不会让那些家伙如愿的,于是转头小声安慰身后的怜一。 “不用在意那些影响你的话,海蒂她一定会没事的。” “嗯...谢谢你,班长。”怜一扯紧衣角,可那些话仍然停留在脑中挥之不去。 “我怎么样都好,只要那些话不要让海蒂听到......” 她可以忍受那些口无遮拦的恶意,唯独不愿朋友难过,不要让对方变成和自己一样阴郁无趣,绝对。 运动会结束,教室气氛很沉闷,海蒂参加的长跑自然是没有名次,临时替补的怜一成绩也不是很理想,因此拉分拖后腿,班级最后得到了第二名,第一名是隔壁班。 一些同学心里实在憋屈得很,但总不能对着一个住院的病人发脾气吧?别太荒谬了。 “要是没出事的话,说不定结果会不一样呢?”有人小声嘀咕,但很快被打断。 “别说了,谁能预料到这种情况?”文凌七就知道会出现一些另类的声音。 之后众人商量把第二名的奖金全部捐给海蒂当做医药费。除个别不情愿的,再经过文凌七强烈的道德谴责后都统一闭上了嘴没敢反驳。 这还是瞒着班主任偷偷做的决定,等姜岛泽听后也只是叹气,任由着去了。 周一上课,姜岛泽把怜一请进办公室谈话,他在课上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很操心。 “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上课有些不专心呢。” “我没事的,老师...谢谢您的关心,下次我会注意听讲,真的对不起。”怜一眼神飘忽,不敢直视班主任的目光,就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嗯,没事就好。”他前脚刚处理完海蒂摔伤住院的事,学校也答应会赔偿医药费的钱。 “老师,还有一件事......” “我要申请转班。” 正好有机会说出口了,怜一捏紧腿边衣物,心里很没底气,班主任会不会拒接自己的请求呢? “转班吗?”姜岛泽思索一会,玩得关系最好的海蒂在同一个班,他好奇怜一为什么突然想转班。 “是的,前几天发现隔壁班有以前认识的熟人,所以想去那边一起上课。”她不惜编谎话欺骗班主任,生怕其他原因不合理。 “这样啊,我有空去跟隔壁班主任谈一下。” 说实话,怜一如果转去其他班,姜岛泽心里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但是她想去,他就会尽力帮助,只是不再是他管理的学生了,令人唏嘘。 “谢谢老师,我先回去了。”她弯腰道谢离开办公室。 隔壁班主任,也就是温晚池,知晓后同意怜一转进自己的班级。隔壁班的班主任是一个温和亲切的女性,同样也是姜岛泽办公室里的同事。没错,两个人在那次运动会后和好了。 “姜老师舍得把小怜一交给我吗?毕竟是你特别照顾的孩子呢。” “......我大概是个算不上称职的班主任,前后发生这么多事故,所以想寻个清静,去别的班级。” “怎么会?虽然你看起来冷淡,心里其实很挂念自己的学生呢!”总之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温晚池安慰他说,要不然他真以为怜一是因为自己不负责任、办事效率极差的班主任了。他总在别人看不到的背后默默付出,这点她知道。 他在教育工作开始一直树立一个严厉不爱笑的老师形象,学生们都说他是个除了上课以外,其他事情一律不管的任课老师,在这里的学校要求当班主任的姜岛泽还没完全适应过来也情有可原。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绝对!”女老师轻拍他肩膀,给予一个信任的微笑。 班长的自白 ...... 对不起...还是让“牧羊人”得手了。我即使作为班长,难道也只能无计可施了吗?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在暗地观察,倒不如说,观察本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我很会察言观色。 正因如此,上一任班主任把班长这个职位交给了我,我自认为我没有所谓班长的那种领导力,也没有威慑力,同学们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让我很烦躁无解,有时候会想,能不能卸任掉这个糟糕透顶的班长的名号,只做个普通的群众呢? 答案是不能,为什么呢?这个班级里竟然没有副班长!没有人愿意去管理一群难管教的学生,可能看我比较负责任,把破锅甩给我就跑了。说到底,不负责任的又是谁呢...... 说回正题吧,目前我所知的情况:上周班主任同意唯俞岚同学在晚自习的时间去医院给海蒂同学补习,防止跟不上进度,骨折的话,治疗需要很久,几个月后就是期末考试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运动会也是在上周结束,于是我们宿舍的女同学决定在周末出去外面吃饭小聚一场,怜一也来了,但是整个人在饭局上表现得极其拘谨,放不开,低着头听我们在聊天。我想......估计是海蒂不在自己身边的缘故吗?女同学们都知道她们关系很好,恨不得每天黏在一起、形影不离,而与我们搭话就显得异常困难。 菜还没上齐,她中途就起身说自己有急事要先告辞离开。聚餐结束,我和舍友回到宿舍,一开灯就看见她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到了下周上课,我很快发现怜一不在我们教室,连座位都是空着的,当天回宿舍,床位也空了,彷佛一夜之间她人就彻底消失在这个学校。但我肯定,不是退学之类的。 为了验证猜想,我趁着课间跑到隔壁班,果然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怜一,和刚来学校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没有变化。就是那种通常在教室默默无闻、存在感低的同学,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学习成绩普通,也不会被人们关注,成为焦点。 说起来,隔壁班上也有一位相当于是受欢迎的“万人迷”女同学呢,是不是和海蒂有点像?但我觉得还是有区别的,海蒂是因为性格可爱开朗,和谁都玩得来。隔壁班的女同学凭借自身的气质和魅力,人们才会情不自禁被吸引过来。 啊!难道这就是那群男同学嘴上说的“女神”级人物吗?本来我是不关心这些的。不过,我总感觉...那个女同学好像在与其他同学聊天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角落的怜一,难不成她也在观察别人吗?就在心里这样思考的时候,我和她的视线对上了几秒钟,她瞧见我站在窗外偷窥,然后朝外面的我浅笑。难怪很受欢迎,她长相貌美,耳朵是一对羽翼。最后我为了不起疑,迅速溜回教室。 没过几天,班上的唯俞岚同学找到我私下问话。 “怜一啊,从海蒂住院没多久后就不和我们说话了,平常不容易见到她,感觉她不想被打扰呢。”我回忆说。 “其实上周五那天,我约她一起去看望海蒂,周末她也没有来,那天她心情不好吗?” 原来找我是为了问这件事。 “周末我们全宿舍的同学出去吃饭,她本来也跟着一起去的,但是落座不久说有急事要离开,晚点回去时她就入睡了,应该是吧。” “我今天就见她把东西收拾好准备搬到其他宿舍里。” 她这种做法真的要把我们宿舍的人全部断绝干净一样,就算海蒂不在学校了,我们也可以是她的朋友啊...... 他又问我,眉头紧蹙:“......你们没做过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吧?” 那兴师问罪的语气仿佛要怪罪我一样,这可就冤枉我了啊。 “没有啊,她生人勿近的,我也很少搭话,只有海蒂乐意陪伴她聊天。” 这个“乐意”是指,只有海蒂找她,她才会话多起来,跟我们聊天就有一搭没一搭的。 “班上的人呢?” “这个......我不清楚,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她叫怪胎的绰号。” 不出意外就是“牧羊人”,知道是谁的话,我也不能指名道姓。因为我班长的身份被时刻盯着。 比起插手搅混,“牧羊人”更不愿意让我提前干预和拦截,因此善于观察的我,只能在事情发生后才会出现。 “怪?怪在她不善言辞?就因为这个?” 他好像很愤怒,厌恶背后说坏话的人。 “你别生气了,她已经是隔壁班的学生,我们就算追究下去,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就算查出来,对方道歉又能怎么样?受伤的人是怜一,她受到的伤害会永远在内心深处形成无法抹去的伤疤,你一个人又怎么帮助她摆脱阴影呢?” 我这句直白客观的陈述突然打醒了唯俞岚,像泼了盆冷水。这就说明,外人眼里的怜一已经和班上的同学没有任何关系了。也是,毕竟不在同一个班,事不关己,反倒是他很在意,显得奇怪吧。 但是啊,我也算作是以前的班长,不会袖手旁观的。 “即使如此,我也会尽力调查的,有发现会联系你。” 我知道是谁,现在只是缺少证据去证明始作俑者,这种只凭借语言煽风点火、挑拨他人的关系,藏匿在背后的隐性事件难以剖析完整,所以我才会暗示怜一是被班上的人用流言蜚语赶走的啊。 即使找到证据,也无法弥补受害者受到的实质伤害。但至少,我可以让她明白,在这个陌生的班级里,还有人理解她的感受。 “谢谢你,班长。”他想了很久,才道谢。 真是稀罕,他会露出复杂的神情,遇到难题的时候,连他这样的头脑也会为难吗? 如果能成为副班长就好了,那样我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局外人 没有过于隆重的欢迎,只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怜一便坐到了班级最后排角落的位置,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嫌弃这里,因为坐在这里的大多都是老师安排坏学生和不学习的位置。她很喜欢这里,为了让自己很少暴露在同学们的视野里。 隔壁班的女生群体早就构建出了团体,谁谁跟谁玩,连男生掰开手指数都一清二楚,谁叫女生老喜欢手挽手、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呢?对比怜一孤身一人显得不合群。 “太好了,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我,不会和我说上一句话。” 之前认识的人和过往,脑子也全部忘掉,正如重新来过这个学校一般。怜一这么想着,心情意外不错。 如果说隔壁班主任的照顾是明面的,那姜岛泽就是暗面的。教育方式和老师的性格不同也让怜一感到一丝不习惯,比如姜岛泽从来不会叫同学起来回答问题,到点下课抱着教案就出教室,干脆利落。而这里的班主任下课都没察觉,喜欢拖堂几分钟。 温晚池在课上时不时点人起来回答,并夸奖几句,答案正确错误也无所谓,主要在和学生产生互动感。 “唔...我......” 突然听到讲台的老师提到自己的名字,怜一站起身感到无措,眼前一片漆黑,脑袋眩晕,说话迟钝语塞。 女老师见她垂着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也没有生气,语气温柔地鼓励她,然后又让她坐下,开始耐心讲解。 “那个转到咱班的同学好像叫...怜一?” “是啊,看上去就不好接触的类型。” “听说之前还和自己班上一个女同学关系挺好,人家现在被她搞得去住院,不过那件事后早就绝交了吧。” “她怎么这样?人家好好的跟她交朋友,她却想害人?” “以为从原本的班级转到这里就可以当无事发生了吗?” “哈哈,果然没有朋友依靠,她什么都不是呢。” “也是,没人愿意跟一个性格奇怪的人玩......” “我们也少接触她吧。” 课间,怜一刚趴在桌子上休息,耳边就听见几个细碎的声音。其实她们说的也没错,就在海蒂住院这段时间里两人就没有联系,关系变得微妙疏离,又断不干净。 与她接近的人会不幸,她是个祸患。 不知是何时传出来关于怜一的负面消息,隔壁班的大部分人都不敢跟她这个新来的同学搭话,害怕受到她那股身上的晦气,有的也只是远远看着,眼光不乏带有鄙夷。 但她又做错了什么?误会起源于运动会后海蒂摔伤那篇充满胡言乱语的文章和底下的评论,没有证据又无法证明清白。 要怎么做?找事件受害者说清楚细节解释?可她下定决心不再于海蒂来往,更别提为自己征求辩护了。 那么就保持沉默吧,装作若无其事,生活还会照常进行,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承担那些流言蜚语。 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吗?习惯这些无数利锐的目光停留在身上,将她的身躯千刀万剐一般,理智一层层被剥离,碾碎在地。 “……” 教室另一边,予希面露难色地望向位置最角落的怜一,想必那些话她都已经听见而且还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藏在暗处的人听得可是尤为清晰呢。 最坏的情况是予希目前还接触不了怜一,她最近表现的过于自闭,开始刻意回避他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吗?予希揣摩不定,偷拿出手机打算询问唯俞岚,不久过后得到的结果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我对她还不太了解,也许只有作为朋友的海蒂知道怜一的情况,但那样也会引起她的警觉。 :嗯,最好先不要让海蒂知情。 :怜一她可能怕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对她有过节……” :是怕生吧,尤其你还是男生,就更加害怕了。 :噢,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与她接触,之前我顾虑她会对我产生多疑,怀疑是不是抱有目的进行搭话。 予希一直在背后观察怜一,她仿佛一块透明的背景板融入在人群中隐去,即使是颇有话题性的转班生,到她身上不存在似的被大家遗忘。 话题?有是有。不是感到好奇,倒是负面影响来得恰是时候,在刚进入班上不久,同学间的印象算是被坏话彻底拉低了。 :......总之取得她的信任不是快速且容易的事,真是难办啊。 接着予希发送一个无奈流泪的表情图。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揽下呢。 被单主调侃了。 :?该说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打压我呢? :况且也未免太过悲观,一切皆有可能。 具有挑战性的委托,予希才觉得能提起兴趣,认真对待。搞定一个小小的内向女生而已,在她这种善于社交的e人面前也只是时间问题。 无形的胜负欲啊。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那么就拜托你了。 于是他们各自进行调查,予希负责接触戒备心谨慎的怜一同时寻找流言的传播者,唯俞岚负责调查事发场地并对海蒂隐瞒一切,维持她们还是朋友关系的假象。 下午没什么课,姜岛泽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红笔对着习题册写写画画。 “姜老师在改作业啊,怎么样?”温晚池刚下课回来,看到办公室里奋笔疾书的姜岛泽。 “阅读理解大部分答不上来,这种大题很容易丢分,作文内容也跑题。” “哈哈,当年读书的时候我也没少受折磨。不过耐心讲解,学生还是会有点印象的。” “嗯...怜一还好吗?” “还好,今天我在课上点她回答问题,最后没答上来。不过也没关系,可能还没适应新环境吧。” “这样啊,之前她跟我说过那边有认识的朋友,后面我也能放心了。”姜岛泽挂虑的心情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来了。 “朋友?” “可据我所知,怜一在班上并没有跟其他同学有过什么接触呀......” “嗯?” 两位老师面面相觑,陷入沉默,思考原因。 “怜一坐在班级角落位置,也不和人交流。”她还以为是怜一刚来新班级很怕生,以为慢慢和同学接触长久自然就是朋友了。 这就说明她在隔壁班根本就没有所谓认识的人,为什么那时她对姜岛泽说想转班呢?很奇怪,是在撒谎?理由又是什么?但他已不是怜一的班主任,再问就是多管闲事。 “......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事的,她性格就是有点内敛害羞,我知道怜一是很好的小姑娘,多和同学相处起来就会好一点的。” 听温晚池这么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怜一自从海蒂出事住院后就变得反常起来。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关系生疏了?互相不肯相见?学生的友谊关系本应该是由她们自行解决,他这个班主任没有义务去了解插手别人的私事,始终是个局外人。 局外人...真的要这样无所作为吗? 植物园咨询室 “又见面了,姜老师。” “我就知道您会来找我的。” 一个小型布局的绿色植物园里的咨询室内—— “您早就预感到我会来这里,不是吗?”姜岛泽轻轻关上门,打量起屋里的植物盆栽。 阳光洒进玻璃窗,在浅色原木地板上形成斑斓光影,随着窗外树木的摆动沙沙作响。房间整体不算大,却经过独具个人风格审美和充满巧思的装修摆设。静谧、温暖。 “是的!”夏至显露自信,“我觉得这里的学生和老师都需要一些心理上的支持,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中。” 姜岛泽听出话语中的深意,他知道夏至指的是什么。这所学校里有许多非人类异族的存在。种族之间的隔阂、文化差异带来的冲突,甚至是某些师生内心潜在的心理问题。 “您说得对。”姜岛泽不可否认点了点头,口吻谨慎,“不过,心理咨询在这里可能并不容易。很多异族......未必愿意对一个仇视的人类敞开心扉。” “没关系。”夏至不以为然,抬手指向阳台窗外的一片绿植,“就像这些植物一样,只要给予适当的阳光和水分,它们总会慢慢生长的。心灵也是如此。” 姜岛泽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叶片在阳光下泛着薄绿的光泽。他又注意到其中一盆放在办公桌上醒目的仙人掌,长势看起来格外精神活力。 “那是您养的植物吗?”姜岛泽问。 “是啊。”夏至自豪,这是陪伴从他上岗医生多年以来的盆栽,“它叫仙人掌仙人,是我的朋友之一哦!” 姜岛泽挑挑眉,很是童趣。“给植物取名字?倒是挺有趣。” “植物也是有生命的。”夏至转过头,目光再次与姜岛泽交汇,“它们虽然不会说话没有思想,但能感受到人的情感。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浇水和阳光,就像人一样,有时候只需要一点耐心和理解,就能成长展现出最美好的一面。” 夏至似乎很喜欢使用感性的、带有强烈情感色彩的比喻描绘自己的见解,姜岛泽一时无法完全理解如此抽象的话。他只能沉默点头,表示赞同。 “我很好奇,您选择成为咨询师是有什么原因吗?”姜岛泽端起对方递过来的茶水,小口喝起来。 “感到好奇吗?每个人都这么问。” “我以前的同事们调侃我说,我是不是急着想从精神科跳槽到心理咨询想要退休体验生活了,哈哈!” “世人都认为,心理上微不足道的小毛病只要不影响生活的情况下,忽视掉就好。可是,人们从没想过,正是这样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日积月累才逐渐形成了巨大的坑洞。” “只有心上的伤口疼痛到不能自已,人们才终于会意识到,名为心病的污垢腐蚀了心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就算我的工作地点换到其他地方,我也是救助病人的医生,我的身份从来都没有变化。” “可能会好奇工资待遇?那这要看校长给我安排什么额外工作了。” 他说话时的嗓音磁性好听,语气随和,令人感到放松和舒适。 “……您家里人是怎么看待您的工作呢?”姜岛泽放下纸杯。 “首先多受益于我的家庭,我的父母对我的工作没有任何异样眼光和反对抵制。” “其次我家里有一个哥哥,要是家里面接连出现两位博士的话……那我哥真的是会恨死我了!”夏至笑得阳光灿烂,一提到自己哥哥就感觉变了一个人似的,说不出他们的关系有多好多怀。 “博士?”姜岛泽这个本科生毕业瞬间自愧不如,刚喝下去的水差点呛出来。 哇塞,难怪当初校长毕恭毕敬地接待夏至,唯恐怠慢他,原来是学校里招收的第一个高学历工作者。 “说高了,我只是个硕士。正如我所说的,我要是考上博士,我哥就要连夜往我碗里下毒。”夏至轻描淡写一件非常危险的故事,也可以说是事故。 额……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有多差? 姜岛泽擦掉嘴边的水渍,无力吐槽,都大义灭亲了。 “我哥就这样,人爱好面子,他自尊心可要强了。” “小时候每次出成绩比过他,他都在家躲着父母偷偷打我呢。” “那您真是辛苦了……”姜岛泽强颜欢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 他哥有毛病,怪不得他跳槽当心理咨询师。 回家吧好不好,回家吧孩子,比较适合做一头猪,比较适合做一摊勾石。 这种人,连考公都不要。 “没事,毕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嘛。” 场面安静下来,姜岛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杯的边缘,眼神有些游离不定,显然对夏至刚才提到的家事感到些许不适,但又不知如何回应。最终,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开头。 “您刚才说,心理上的小毛病如果被忽视,会逐渐变成巨大的坑洞……这一点我很赞同。” “那么,您觉得在这个学校里,人们面对最大的心理问题是什么?或者说,您作为咨询师最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夏至微笑,对姜岛泽的问题早有预料。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抚摸着窗台上的一盆绿植,叶片在他的指尖下微微颤动。 “最大的问题吗?”夏至自问,“我觉得是孤独。” “孤独?”姜岛泽手抵在下巴思索。 “是的,孤独。”夏至转身,直视沙发上的姜岛泽,“不仅仅是学生,老师们也一样。异族和人类之间的隔阂与误解,甚至是某些师生内心的自我封闭,都会让他们感到孤独。而这种孤独,往往会被忽视,或者被误解为不合群、性格古怪的标签等等。” 姜岛泽闭上双眼。他低下头,双手搭在大腿合拢,反复琢磨品味夏至的话。 孤独这个词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从小到大就习惯独处,习惯了被人们贴上名为“冷漠”或“不合群”的标签。甚至认为发生在自己身上很常见,但他从未想过,这种孤独感在其他人身上也会如此普遍。也就是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的从来只有他一人而已。 “您说得对。”姜岛泽回过神,低声说,“孤独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您觉得这种问题有解决的办法吗?” “总有些人喜欢独来独往,拒绝与人社交、产生感情,并且享受着这份与世隔绝的孤独感,这也是一种缺陷吗?” 夏至笑而不答,双腿交迭坐在旁边的桌面上,指尖轻轻触碰那些生长在仙人掌上的锐利尖刺。 “仙人掌并不是从小就浑身有刺,它们身上的刺是随着环境变化逐渐演化而来的。仙人掌原本是有叶子的植物,但由于常年生长在干旱的沙漠中,为了适应极端条件,减少水分蒸发,舍弃了原有的叶子才逐渐退化成了刺,防止它们脆弱的身体被动物吃掉。” “很厉害吧?无论是寿命还适应性。” “办法当然有。就像我刚才说的,植物需要阳光和水分,心灵也需要理解和关怀。只要我们愿意花时间去倾听、去理解,孤独感就会慢慢消散。这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不是一蹴而就的。”他故意停顿,转而将话题抛向姜岛泽,“比如说,姜老师,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主动来找我?” 那些口头上说着享受孤独和不需要朋友的人,这种人其实是很可怜的啊,连伤心难过的时候都找不到一个宣泄口去发泄。分享不出去,那些渴望诉说的欲望只能默默全部憋在心里面消化,越来越压抑自己的情绪。 姜岛泽一下愣住,显然没想到夏至会突然把重点引到自己身上。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叹气,“可能是因为……我觉得您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我看向周围一圈,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真心愿意倾听我所有的话。 “哪里不一样?”夏至举起盆栽,仔细看了看土壤的状况。 我没有朋友。 “您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姜岛泽声音摇摇欲坠,“也不会试图改变我。您只是……接受了我现在的样子,什么说教的话都没说。” 夏至摇晃着腿,打开水瓶的盖子给盆栽浇水。干燥的黑色土壤一下子吸饱了水,状态不错。 “这就是理解的第一步,姜老师。接受对方内心真实的样子,而不是试图改变他们,批评指责他们的错误。只有当我们真正理解彼此,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窗台上的绿植,那些植物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生机勃勃,暖洋洋地舒展开身体晒太阳,享受来自外界的美好天气。 “您说得对。”他貌似领悟到了什么,“也许……我真的需要学会理解别人,也应该理解自己。” “很好。” 夏至满意地咧起嘴角,从桌上下来,走到姜岛泽面前,长长的衣摆被窗外的风吹起,在空中划出飘逸的弧线。脖子上挂着新工牌,之前的白大褂也换了全新的不带标志的衣服。 “那就从今天开始努力吧!” 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姜岛泽也站起身,向夏至友好握手。 “我知道了,谢谢您,夏医生。我该回去了。” “如若心情不好,随时欢迎您再来,”夏至笑着说道,“希望下次我们可以聊聊您的学生,或者……您的家人。” 像是错觉,姜岛泽刚踏出门槛的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正常。他嗯了一声,带上门,转身离开咨询室。 只剩下一个人的咨询室内,夏至重新坐在办公椅上,视线依旧停留在那盆仙人掌。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桌面出神。过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东西,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在他坚持不懈的反复拨号被挂断无数次后,电话那头妥协似的接通了。 “喂,哥。” “是我。” “蠢货。”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咒骂。 夏至操着戏谑口吻,态度好不正经,“最近怎么样?” “干什么?”电话那头的语气不耐烦,厌恶他矫揉造作的话语,“你又有什么要紧事?” “想你了,就是问问哥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夏至假情假意的关切。 “呵。”对方冷笑,“我和你还需要嘘寒问暖?” 夏至含笑,没有直接回答。 “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每次我考试成绩比你好,你都会忌妒,警惕防备自己的地位被我夺取,报复我,把我拖到暗处打我。打到出血了,我都害怕身上的伤痕不小心让爸妈看见呢,以前对大人撒谎可苦恼了。” 对方沉默半秒,随后传来一声冷哼。 “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翻旧账?别让我无聊。” “不是。”夏至的语气变得认真,收回之前的装腔作势,“我只是来好心通知你。” “你那所谓的实验也该到此为止了。”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随后传来嘲笑,讽刺他的虚伪和无知。 “凭你那愚蠢的脑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好啊,我们来竞争吧,你不是最喜欢和我比吗?现在也一样,多么幼稚。”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隐约能听到沉重均匀的呼吸声。不久后,对方终于开口。 “拿你的命去赌注吧。” 之后电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听筒传出无情挂断的提示音。 夏至无奈放下手机,“啊啊……还是老样子。” 摁下关机键,黑屏的手机砸在地上碎成四分五裂。杂乱已经清除了,恼人的噪音也随之而去。 …… “真是抱歉,我们这台手术之中总会出现意外的小插曲呢。” “别激动得流眼泪全身颤抖不止啊,眼球都快要掉出来了,连你也迫不及待被我手上的这柄细刀划开探入解剖你的躯体吗?真热情。” “不过最让我头痛的是,你们总是不愿意配合我,徒劳的挣扎。” “你们这些异类怪物,在人类眼中,还有人权可言吗?你们低贱肮脏的生命毫不值钱。” “废物们,你们活在世上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我的实验样本。生怀感激吧,是我赐予你们没落在痛苦中濒临死亡。” “……你这是在请求我吗?真可怜,像条摇尾乞怜的猫狗,弱小的表现。” “我还有很多时间见证你们的生命在绽放的最后一刻,多么美丽的艺术品啊。敬请嚎叫吧!一件由鲜血和骨肉精心塑造的、扭曲狰狞的绝望面容!” 被遗弃之人 心理咨询室的门牌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怜一站在门口,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来到这里,尤其是被之前的班主任姜岛泽亲自带来。 “我向值班老师借用了咨询室。” 晚上不上班,当时夏至很高兴地就把办公室借出去了,并鼓励姜岛泽开导他的学生。 “就算不再是你手下管理的学生,也要坚持吗?”夏至递出钥匙,笑问着他。 “我作为班主任,最了解我的学生,我也必须做出行动。” 当有机会做出选择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后悔。 刚开始很害怕,在教室晚自习时被突然叫出去,以为她身上有什么事被姜岛泽发觉所以才把自己带到这里接受教育,曾经怎么都不愿意来咨询室谈心。尽管那个叫夏至的心理老师在学生们的印象里口碑极佳,她还是避而远之,很害怕那个地方。 明明已经不是他的学生了,为什么还会找上自己呢?他是要找自己说什么呢?是关于自己的问题吗?还是说,现在的班主任和他提到自己的事情了吗? 她其实是不想面对的,这时候非常不愿意与人交流,说出来的全是坏事。 “进来吧,别紧张。” 姜岛泽推开门,示意怜一进去。 心理咨询室的布置很简单,让来的人感到安心。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浅色的绒毛沙发上,室内摆满了各种绿植,被栽培者养育得枝繁叶茂,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薰衣草香,很好闻。 怜一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边缘,低头看向自己紧抓膝盖的双手,不敢直视姜岛泽的眼睛,身体在发抖。 “我知道你一直很抗拒来这里。”姜岛泽坐在她对面,语气平静,“但今天我不是以曾经的班主任身份和你进行谈话,而是以一个曾经和你一样迷茫过的人的身份。” 说到这里,开头似乎提起了她的兴趣。怜一抬起头,眼中闪过疑惑。姜岛泽微笑,继续说:“我高中的时候,也曾经觉得自己是个‘异类’。那时候,日复一日的上学时期,我总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任何朋友,同时觉得没有人能理解我。直到有一天,一个愿意接近、和我交谈的同学出现了。” 她的心脏微微颤动。从未想过,眼前这个总是严肃认真的班主任,竟然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倒不如说是,他这样来去自如的人竟然也会和自己一样拥有孤独感。 “我选择当老师,是因为我想成为那个能让学生感到信任的存在。”男老师的声音坚定有力,“即使你不再是我班上的学生,我也希望你知道,我从未放弃过你。” 从未放弃过我?我也能被别人在意吗?我也可以被认可吗? 女学生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努力忍住眼泪,抽泣道:“可是……我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好像永远都达不到别人的期望,我觉得我好没用......” 姜岛泽轻轻叹了口气,“人生并不是一场比赛,不需要时刻和别人比较。重要的是,你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哪怕走得慢一点,也没关系。” 他吐露的话语流入怜一跳动的心脏。她活得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用别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却从未真正倾听过内心的想法,敏感脆弱的心灵被刺破损坏。 “想倾听关于我的故事吗?”姜岛泽用纸杯在饮水机接了一杯水,轻轻放在怜一面前。 她看着桌面的纸杯,迟疑了半秒,随后弱弱点头:“嗯......” 老师的故事?他的身上会有着怎样的经历呢?怜一保持着好奇心,她会当做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指尖触碰到杯壁,滚烫、沸腾、热气。那些植物在透明鱼缸内投射出影子。 是注水的玻璃,被困住了灵魂。它们有没有想过要逃离呢? 他笑了一声,即将展示那道结痂的伤口。 “那是个...不值得被倾听的故事......” 高中的那段过往和经历,那就是他为什么刚开始工作选择当高中老师的故事。 正如被揭开伤疤那般,身体是会感到疼痛的。 毕业后的学生们一旦谈论起过往的高中生活,首先映入脑海的必定是难忘又极其压抑到无法忘却的痛苦回忆,痛并快乐着。 考上了本市一所资质不错的重点高中,虽比不过那些排名前茅的名校。姜岛泽心里也感到满意知足了,他自认为自己才不是什么被人吹捧的天才少年、天赋极高、脑袋聪明、品德高尚,就算爱玩,成绩照样前几的好学生。他只不过是把所有的时间全部投入在所谓的学习上,别人眼中名副其实的规矩无趣书呆子。 平常一到周末,班里的学生们高兴地讨论要去哪里玩耍放松时,而他却想着即使难得休息日依旧不能松懈,有极强的自我管理。 只要坐在这个重点班的座位上,稍不注意,立刻会在下一次考试中被别人赶超,落败为吊车尾。这无疑令学生们内心深感无比的紧张和焦虑。 不过好在,他们的班主任提议出一个好办法。什么好办法呢?那就是进行督促学习互帮互助小组。以同桌两个人为单位展开,安排成绩有差距的同学在一起交流心得与学习经验。 但听在姜岛泽耳里,心底下意识是无法接受的。看在座的同学统一表示同意班主任的方法,最后只得暗地叹气。这可由不得你。 实际上那些成绩偏低的学生能力也没有多差。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高分总会排在最前最瞩目的名额,那些显得低分的人就被毫不留情的一一挤在最末尾的位置,又一次责骂不甘自己发挥失常。其实能考上重点的没有一个不努力的,都是拼尽全力的学,自然不笨。 并不了解班级同学所有人的具体情况以及姓名,班主任把姜岛泽分在了一个和自己不熟悉的同学作为新同桌。 “你好啊,你叫姜岛泽吧?” “好厉害,每次考试公布成绩的时候分数都那么高!” “那么我作为你的组员,今后就有多麻烦你的指导啦!” 二人顺势交换了名字,接着简单自我介绍起来。 对方看上去真健谈呢,连他这个不熟识的人都能快速开场白,建立好感情。换做是自己肯定不能轻易自信开口。 哈,恐怕以后有得忙了...... “你好,今后请一起努力吧。”姜岛泽向同桌礼貌点头回应。 尽管他语气最大程度上表现正常自然,可同桌对他的第一印象恰恰相反。心想姜岛泽是高冷少语,还很低调谦虚,非常符合本人的外表,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人应该挺好相处的...吧?反正熟不熟只是时间问题。 同桌这么想,安心到。就怕人家不愿意耐心教,嫌自己笨,就是那种学不会还死学硬学的类型,怕把人家问烦了。 没有正确的方法,因此迷茫无助又不好意思打扰,主要是撇不下那个脸,同样的题目,别人看一眼便会,自己却要记好久知识点。实在难堪啊,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上天给自己派来了一位大救星,多少都得攀附上大佬的这条大腿了! 首先最重要的肯定是和人家搞好关系了呀!同桌老早就注意到了成绩经常前几名的姜岛泽,一位独来独往的孤僻怪家伙,上学放学课间无论干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完全很享受,并且像有意隔绝着旁人似的,根本不需要与同学们社交。下课不是看书就是写作业,没心思关注别人,别人也同样没注意他,各玩各的。 诶...可是...这样真的好吗?看上去很像大家默认把姜岛泽给完全孤立了呢,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事不宜迟,同桌趁机会旁敲侧击朝旁边的姜岛泽搭话,尽量不直白的说。 “大佬大佬!我没跟你说过吧?我有一个其他学校的朋友,前几天找我发消息说自己被班上的部分人给刻意针对孤立了,对此很烦恼呢,整天上学愁眉苦脸的。” “作为朋友,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同桌装作郁闷哀愁的表情,演技真是太高了,没有丝毫破绽! 无中生友之我有一个朋友。 姜岛泽听后陷入片刻沉思,还有这种事?才道:“想学的人在哪里都可以学,建议你的那位朋友能够做到心无旁骛,不要受到环境的影响,安下心来。” “毕竟,谁都不想看见曾经孤立过自己的人有个好学校念书。对于那些人幼稚的欺负,对他们最好的报复不如转化为学习的动力。” 如此积极正向的回答,好吧。同桌基本确认不是班上的同学故意孤立排挤他了,而是他凭借一己之力选择孤立了全班! 这让本就对姜岛泽感到陌生的同桌肃然起敬,开始拥有初始好感,更加想要了解对方。 “啊!上天果然是垂怜世人的。自己没有被放弃,听到了我等的呼唤,愚蠢又愚昧的世人得到了主的救赎!”同桌双手合十,感恩流泪,高声歌颂,彷佛有一束光照在身上,像个虔诚的信徒。 “你太夸张了......”姜岛泽脸上流汗。真是的,唱诗班都冒出来了。 说实话,同桌的性格还挺阳光闹腾的,妥妥的话痨,和姜岛泽这个闷葫芦对比产生明显差别。蛮互补的,不是吗?至少在这难熬的高中三年以来,有人能陪伴在自己身边吵吵闹闹,也还不赖。没有刚开始那么反感,抗拒结交外人成为朋友。 他们的班主任是个中年教师,课堂上对待学生严格古板,抓成绩一抓一个不吱声,丝毫不展示内心亲近温柔的一面。由此原因,名副其实的在同学们心目中的地位是个威严的老魔鬼,很多同学内心都很害怕自己的班主任,表面上还是要表现出敬畏之心。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面早上下吐槽个遍了。 “不学的人就滚出学校,你学习又不是学给我看的,父母整天在家求着你们学,结果就考这点分数出来?还不如直接回家睡觉去!” 总之,就是没有好脸色看。上课总板着严肃脸,不允许迟到早退请假、违反课堂纪律。万一摸鱼被抓到现行可要遭老罪咯!有你好果子吃! “这作业写得,初中生都比你们写的好!” 同学们的畏惧之中,又连带着信赖和敬仰,这样一来,老师给学生定下的第一印象就根深蒂固,难以动摇了。关于听不听课又是另一回事。 “一点小事请什么假?比你的学习成绩还优先重要?生病都要给我来学校继续学!” 可见,效果立竿见影,学期初马上就有了成效。这可是老教师多年教书以来得到的经验,百试不厌。办公室的同事们无一不在佩服这位获得【优秀教师】奖状的获奖者。但是老师们有没有想过,受苦的从来都只有学生,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和手段。 被掩饰的挣扎 放学后,同桌突然提议:“大佬,周末我们去图书馆自习吧?听说新开了一家咖啡馆,环境特别好,学习累了还可以去喝杯咖啡放松一下!” 原本计划周末在家复习,但看到同桌期待的眼神,他点了点头:“好,一起去。” 周末的图书馆里,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姜岛泽一如既往地专注,而同桌则时不时偷偷瞄他一眼,心里暗自佩服他的定力。 学习间隙,同桌忍不住问:“大佬,你平时是怎么安排时间的?感觉你总是能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啊。” 姜岛泽放下笔:“没什么特别的,每天定一个目标,完成后就休息。保持专注,不要被外界干扰。” 同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你成绩这么好,看来我也得向你学习,不能再这么散漫了!” “其实你很聪明,只是太容易分心。如果能稍微调整,成绩一定会提高。” 同桌挠了下头,被夸有些不好意思:“说得对,我以后得改改......”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投入到学习中。 某次月考后,班主任在班上宣布:“这次考试,我们班的平均分比上次提高了不少,尤其是某些同学进步显着。这说明我们的互帮互助小组起到了作用。希望大家继续保持,不要松懈!” 然后又转变了态度,随后冷言:“学习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不要被任何事情分心!”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刺痛了每个人的心。 期末便到了家长会召开,教室里坐满了学生们的家长。同桌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衣服破旧的老人,佝偻着背,皮肤粗糙而松弛,脸上布满斑纹和皱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父亲此时正朝窗外的姜岛泽和同桌举手打招呼,他看到后点头无声回应。家里的父亲也是老师,会议没开始前就和班主任侃侃而谈,不知道在说什么,表情很开心。 “那是你爸爸吗?”同桌戳戳他。“看上去和我们班主任很熟的样子啊。” 姜岛泽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和班主任提起自己的事情,无非就是在学校的各种表现。 像一个商品,被人们议论着。 好讨厌。 “是,你家里呢?”他的视线投向那个老人身上,依旧安静坐着。 同桌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我家里的外婆。”与在场这群中年男女相比,尤为显眼。“她来帮我开。”实在没有办法了。 不想气氛这么沉默,同桌接着转移话题:“你的爸爸和妈妈怎么样?” 而他其实并不想提及自己的父母和家庭情况。 “还好,对我挺严格。”也只剩下严格了。 “真好啊,你回家了也能见到家人。” 家长会结束后放学,同桌突然拉住他,犹豫地问:“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同桌,发现对方的眼神有些空洞,嘴角虽然挂着笑,但那笑容却像是硬挤出来的。 以为只是随口一问,便随口回答:“为了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过上更好的生活。” 同桌听了,沉默了几秒,随后笑道:“也是啊,你说得对!”然后背起书包,挥了挥手,“明天见!” “再见。”他也朝对方挥手。 这所高中绝对是个管教纪律森严的学校,全市的重点之一,学校每年都在研究如何提高升学率而去管理学生高效学习。有一面墙多的课表,不惜牺牲压榨学生的时间。 到了高三高考,自然就没有什么清闲日子了,学生们的生活更是被学习填满,一天12个小时无时无刻不在学,落后就会被遭到打骂,每到考试公布成绩都犹如残酷机制的排行榜,无情地揭示着每个人的位置。 姜岛泽的同桌,也是他学习小组的组员,在高考前夕的晚自习即将结束的前十分钟,跟老师报告上厕所出了教室。没人知道同桌真正要去干什么,每个人都低头写字沉浸在漫无边际的题海之中,无暇顾及他人。 框—— 直到学生们在教室里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像是烧开了的水壶从楼顶突然砸到地上打翻了的闷响时,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便接踵而至的响起—— “啊啊!不好了!有学生跳楼了!快去告诉老师啊!!” “天啊,又有人跳楼了,这家里人该怎么办啊……” “太可怜了,压力太大了吗……” “走廊上的同学不要围观!赶快回到寝室!学校会处理的!再警告一遍不要围观讨论,速速离开!!” 这是这个学期以来,不知道发生的第几起学生跳楼事件,人们仿佛见怪不怪了,嘴上唏嘘不已。 就在那一瞬间,就在同桌离开姜岛泽视线的十分钟内,一条鲜活的人命选择了坠楼自杀。那个人在生前哪怕连一句消极意义的话都没有与身边的人透露或者暗示。多正常的人,很可惜,人们是看不出来,也察觉不到。 “同学们,期末成绩已经出来了,这次我们班的平均分比上次提高了两分,但还是有一个同学拖了后腿。”讲台上的声音依旧冷硬,“我希望大家能引以为戒,不要因为一时的松懈而影响整个班级的荣誉!” 同班同学心里都知道班主任暗示的是哪一位学生,开始在底下窃窃私语。 “其实他成绩也不差啊,只是在我们班显得有点……唉,何必呢?” “脑子真够笨的,教也教不会。” “......” 那个总是阳光灿烂的人,内心藏着痛苦。作为同桌,作为朋友的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大佬,你真的很厉害!好像从来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记得当时自己只是回了一句:“你也可以,只要努力。” 【天才总是对庸才这么说。】 敷衍、冷漠。从未真正了解别人的感受,从未试图走进别人的世界。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现实并不是这样。 “明天见!” 那说着再见的笑容,历历在目。 为什么死的是别人?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呢? 为什么......直到现在为止我才知道?? 扒开密集的人群,从喧哗的教室冲出来,望向楼下的尸体,正是如此熟悉的面庞,以及,破碎扭曲的四肢百骸,削尖的骨骼冲破脆嫩皮肤,如滚落的铁制烧壶般往外溢出血水、器官、肠子、组织。生了层锈,和地板牢牢粘在一起,如胶似漆。 你在渴望挣脱这副身体的枷锁吗? 伤痛难堪不是向人们展示的可怜求情的工具,它总会被藏匿于背后,它并不光彩,连一丝明亮都照不进的深处。就算将嘴巴强行撬开,也不会因此发出一声呜咽,死去的人再没有机会开口说话了。 生的人被捂住嘴,死的人说不出话。 “你以后想做什么?理想之类的?”同桌问他。 “当老师。”他不假思索。 “哇,当老师好啊!铁饭碗!哈哈我还没想好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同桌笑嘻嘻到。 “不着急的,人生还很长。” “嗯!你说得对!” ...... ......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你不是还没想好吗??你不是总会用满怀期待的心态面对一切吗???回答我啊!!说句话啊……求求你了……不要……你的决定就是这样吗?这就是你选择的理想吗?! 【这是属于庸人的解脱。】 教学楼上是学校领导鼓励学生们高考前的横幅。血红醒目的背景,扎眼的白色字体,嘲弄讽刺着位于最底层渴望攀爬而上的一双双手。 ——《高考不是你的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改变命运,多么励志的话语啊。 想必以后,不,没有以后了。 周围的人群渐渐驱散,老师们闻声匆忙赶来,试图封锁现场,维持秩序。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沉默不语,更多的只是麻木地走开,这一切早已成为常态。 唯独一个人影仍然留在原地,双腿僵硬,无法挪动一步。 “姜岛泽,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赶紧回寝室去!”班主任严厉刺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怒斥中带着颤抖和强装镇定。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动,死死盯着那摊血迹。 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剩下。那个地方,空无一物。 “姜岛泽!!”班主任提高音量,带着命令的语气,强行拖拽他的后领。 那声巨大的呼喊将他从某处给拉回现实。他才终于抬起头,瞳孔失焦,嘴边重复溢出气音,断断续续,迟迟发不出声音。班主任被他那副残魂般的脸色吓到瞠目结舌。 我痛恨这个制度,我痛恨这个社会,我痛恨这个世界,我痛恨没有目的活着…… “我明白了,老师。” “不过那些生来就没有天赋的人呢?他们的人生难道从一开始就要被否定抛弃浪费了吗?” 他绝望地笑出来,流干的泪痕覆盖在脸上。悲痛到极致,身体就会使劲让人发笑。 “我绝对......不会成为你这样教书育人的老师!” 骨头穿刺数个硕大肉洞,尸体从那副萎靡坍塌的皮囊中钻出幼小蛆虫,成群结队、争前恐后,无一不在啃食着美味营养。白腻腻地蠕动、吮吸、舔舐。最终吃到无法消化的骨架子,唾弃了。 班主任当时对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也不想记起来……我要喘不过气了……救救我……我好累…… 我唯一知道的,那就是换了新的同桌,新的面貌、新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任何改变…… 一切如常。 我除了对一条年轻生命的消逝感到悲伤和愤怒,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 被扼住咽喉 ...... “姜岛泽先生,最后一个问题,您为什么会选择成为老师呢?” 这是教资面试的一部分,有些面试者理所当然地会说些上台面的好话,让面试官们对此感到满意,社会对“教师”这一职业的固有想象。 为什么?连他试问自己都得不到准确的答案。 我是为了谁而努力?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模糊斑驳的记忆片段不断闪回。一台报废了的旧胶片相机,艰难吐出残破的照片,黑白噪点的雪花,看不清内容。 原来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教书和热爱那些孩子们,活到现在完全是被推着前进,早就失去了自主意愿。 “不愧是你们家庭生下来的孩子,完美继承了来自父母优秀的基因和事业!” “哪里哪里,你们家孩子也很努力啊,都考上那所学校,去国企上班了!” “嗐!要是我这孩子当初像你们家那位学习就好了!读书都不学人家一点好,整天就知道玩!”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就是要多管教才行!” “不听话就打呗,我们做父母的又没什么文化,哪有什么办法啊,不像你们家教育孩子,大家说是吧?” ——来自他人的赞美之词。 ……不要再说了!那不是我的东西!那不属于我! 无论我跟他们争论什么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们就会第一时间极力否认我的观点,批评我多余的思想,指责我的愚蠢错误,甚至动手打我。 “你怎么能这样想?啊?难道你想像别人学坏的孩子一样?在学校不努力读书,混酒吧混街头,毕业出来找不到一个稳定工作,活该落得这种下场,全是因为家庭教育无能!” “你只管学习,不要想那么多!” “你是我们的孩子,不要做让我们伤心的事,懂不懂你身上背负的是什么吗?知道没有?” 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听话...... 好,我学乖了。在父母面前,我要装出一副恨不得天天都在学习的模样,丝毫不松懈。因为这样,爸爸妈妈好在周末或者假期与亲戚的家庭聚会中将我的学习成绩和近况当做吹捧自家的谈资。 看啊,生在这样的家里,是多么幸福。 幸福到让我窒息了,我呼吸不过来了。 我知道了,这是父母给予我的爱啊。 爱……… 爱是什么?我有过吗? “我接受了来自家庭良好的教育,我的父母即是无私付出的老师。追随这份热爱,我选择成为教育工作者,是因为我想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教育事业以及陷入迷途的学生,指引他们的未来,改变不公的命运。” 非常简单的一句应试发言,一个令在场所有人期望的正确答案,赢得了统一的掌声。 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他们希望的就是这样。 为了我好。 【恭喜啊,系在你脖子上的那条项圈又收紧了些呢!】 直到变得无法呼吸为止,是不是也会因此解脱? 漆黑的头颅高昂,眯成细缝的眼眶中渗出猩红黏液,嘴角撕裂至耳际,裸露白得晃眼的尖牙尖齿,围绕成一圈正在审问处刑台中间的罪人。 那群审判者们伸出肿胀溃烂的肢体,拍手叫好,动静像用铁锤把长钉敲打进血管中,成为了定死在框中展示的标本,碎肉与脓液从指缝中四溅,刺啦作响,污浊腐蚀赤裸身躯,露出一张张欣慰的笑脸,认同姜岛泽的精彩发言。为这次教师资格面试交上了一幅完美的答卷。 我的脖颈充斥着可怖的抓痕,新与旧覆盖迭加,裂口的血珠一颗一颗沿着黑红的手指掉入心脏。他们却要把我的皮肉翻出来观看评价。 啊啊,我听到了。 它在说: 【你这辈子再也摘不下来了!】 那苍白贫瘠的人生中,如今只剩下烂泥。 什么兴趣也提不起了,做的总是没有别人要好,人们到底又能单纯依靠什么活着? “价值。” 想拿着笔写些什么东西,以为是抨击的利器。纸面映照的只有一无所有的字迹,扭斜、混乱、无序、狂躁。 输出极端情绪,最后被强行堵回去,犹如被用双手捂上嘴,禁锢着舌头,扯断了喉咙,我吐不出来一句像样的话。 我想求救。 那么,你是要祈祷?还是等待? 你只不过终日活在逃避的幻想之中。 对着死人说“对不起。” 明明快要接近美好,可悲剧就是把美好碾碎给人们看。造成如此后果的不止有家庭、学校、压力、人际、心理原因,全都是促成自杀的帮凶。 故事到此接近尾声,心思敏感细腻的怜一默默流下眼泪,衣袖早已沾满泪水,殊不知哭红了双眼。反倒当事人的姜岛泽脸上却是平淡的微笑,为她递上纸巾。 “你当时也一定是那样的心情吧?” “我很抱歉,没能及时发现你的不良情绪,那些东西会一直在心里堵塞,时间一长就成了淤积,把心口封住,所以人才会感到难过,才会把自己变成一具冰冷的身体,离开了这里。” 虽然他当时可能已经料想到了某种可能,并在心里祈祷。 “但我很庆幸,你没有那么做。” “可是…老师…我之前有想过要退学的。” “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以为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还活着,没有选择去结束一切。 “你很努力了,直到现在为止。” “人们光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遭遇许多的不幸与挫折。” “而那些没能坚持下来的人,在坚持下来的人心中,用满是愤慨和遗憾擅自代替了他们的前身。” “你是个学生,求学的道路还有很多事物等待你去发掘、去体会、去领悟,至少还不能停留在这里啊。” 遥远的思绪转回现实,姜岛泽说出了这次咨询谈心的真正目的。 “那么接下来,请好好和我说说,关于你为什么要转班以及你和海蒂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我会全部听进去的。” 与人交心的本质就是,交换信息。 还有谁要霸凌? “我想...回到大家身边......” 咨询室内,女学生在晚自习与老师细细道来。总之后面发生的事就是——姜岛泽作为曾经的班主任接替所有人共同的努力,向她承诺自己将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于一次班会上公开宣布这件“校园霸凌”对受害者产生的严重性与永久性的伤害和心理阴影。在那之前,同伴们将一切告知出院后的海蒂,才终于了解前因后果。同伴们创造出机会让两个小女孩独处,她们拥抱在一起谈心叙旧,互相安慰,怜一自然是突破心理防线,重新回归到原来的2班。 那么后面自然是没放过霸凌者,免不了班会上的公开处刑,校方决定开除处理并让霸凌者主谋向她真诚道歉写检讨书,还有个别背后蛐蛐过她的同学也自主道歉求原谅,此事才终于平息。现在没有同学会刻意孤立怜一,全班人都很照顾她,她被大家渐渐接纳,多亏她身边有一群不可多得的好朋友们啊! “各位,听说过‘黑羊效应’这一概念吗?” 四个大字用粉笔书写在黑板上,姜岛泽在班会课上如是说到。 “当羊群中出现一只黑羊时,其他白羊会有何反应?”他双手抱胸,靠在讲台,目光扫过教室全体同学。 “会排挤它。”海蒂举手发言,她的声音很轻,但全班都听得见,“因为黑色在羊群里太显眼了。” “没错。” “凡人皆恶魔,说的是一群好人去欺负一个好人,其他好人却坐视不理,都觉得理所当然。” “当一个群体承受压力,人人都想发泄,这时倘若某人率先欺负另一个人,并且第一个出头的人拥有笼络人心的气场,对比起欺负的人的弱小,出于从众心理,大家就会自觉跟风参与其中,一起欺负那个人,获得所谓的安全感。” “这种现象在群体心理学上被称为‘黑羊效应’,其中有三方势力在里面承担扮演角色。” 说着,他转身拿起粉笔,在下面补充。 “无助的黑羊,受害者。通常为个体,在环境里明明什么也没做,因自身差异受到周遭的孤立或攻击。” “持刀的屠夫,加害者。认为攻击别人很有趣,动机为推卸责任、自保、盲从” “冷漠的白羊,旁观者。沉默的目睹整个过程,庆幸自己置身事外,而产生优越感。” 有人突然提问:“那么,老师的意思是说,除了黑羊,所有角色都是霸凌者吗?” “是,也不是。他们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 “可怕之处在于排斥行为往往是集体无意识的。就像考试结束,当有人说‘这次题目好难,肯定又是某人拖后腿’时......”他故意停顿。 “我们没有指名道姓!” “看,‘我们’。这就是问题所在。” “不需要直接攻击,一个眼神、一句暗示就足以让‘黑羊’感到刺痛。” “附和者(白羊)恐惧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便都跟着霸凌者嘲讽受害者,而部分人假装没看见,纵容此事发生。” “就连身为班主任的我,也是潜在的加害者。我很清楚,因为我的无所作为、冷眼旁观同样是施暴方式。” “按照这个性质,恐怕也是会出现‘反客为主’的情况吧?”唯俞岚在下面笑出来,这个班主任并非坐视不理。 “...‘反客为主’吗?”姜岛泽推眼镜思索半秒,点头回答:“的确,屠夫也会转变成黑羊,颠倒黑白往往须臾片刻。” “它无法预料,普通人也会在不自知中成为迫害系统的一部分。” “好比,我帮助了被孤立的人,到后面,原先被大家孤立的人转头选择孤立了我,于是我接替成为了被霸凌者。” “所以为什么部分人选择沉默,因为他们不想为此惹祸上身,成为下一个目标。” 他抱起讲台上事先准备好的复印纸,分发给全班同学。同学们看着手里的空白纸不禁困惑。 “现在,请容我向各位做个调查,希望各位积极配合我。” “在你们心目中,你对怜一这位同学的印象如何?满分五分,开始填写你的答案,之后我会收上来,在黑板公布具体情况。” “扪心自问,不要被周围负面消息影响。印象中,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欸——!”大家统一出声,这才正式打量回忆起她。握着笔的手反复敲击白纸,像在认真思考问题。 认识她的当然会毫不犹豫写上满分,至于其他人,还不好说。 实际上,姜岛泽心里也是挺紧张的,指尖在桌面轻敲,有些焦虑。他也并非全知全能,自己是否有能力去打破原有的规则?作为班主任,需要具备理论知识和策略规划,再者是心理学实践。既要权威性,又要同理心,还要避免进行说教。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工作那五年里,领导不让自己担任班主任了,说不好听就是嫌麻烦。嗯...工资也就加一点点,还要忙得半死不活,没有晋升来的实在。等等,原来是因为这个才被领导约谈了吗?......五年后,姜岛泽恍然大悟。 安静的教室内发出写字的刷刷声。十分钟后,他收上来全部纸张查看,即使没有特别要求过,同学们也都自觉在评分下写上自己对怜一的印象留言。 【5分:挺可爱的,就是有点呆呆的,很容易害羞。不过没关系,我喜欢这种弱气女生!】 【3.5分:平时没什么印象呢,也就知道班里有个叫怜一的女生。】 【4分:不眼熟,中立吧。说实在的,人家也没打扰我,不会故意给低分。】 【5分:朋友的朋友,我支持她。】 【3分:老师,你今天在讲台上发言好帅!】 【4.5分:其实我之前也觉得她没问题,但怕被说‘装好人’所以没站出来,对不起。】 【1分:有点讨厌她整天粘着别人,好像离了别人就活不下去一样,软骨头。】 【2分:好饿,好困,想下课,想吃饭,想睡觉。】 【5分:我关注她很久了,一直在想办法跟她靠近,可是屡屡失败,希望她有一天能够好起来呀!】 本来是匿名机制,但姜岛泽好像隐约知道那几个人是谁了。宠爱太明显了哈哈。但坏话也层出不穷。 最终在黑板上记下数字。全班人数40人,1-2分差评,3分中立,4-5分好评: 5分(好评):3人 4分(好评):22人 3分(中立):10人 2分(差评):3人 1分(差评):2人 好评率=好评人数/总人数 × 100% = 25 / 40 × 100% = 62.5% 看来是刚好合格了啊。 很好,目标是让中立者不再沉默,让霸凌者至少不再伤害他人。包容不是要求所有人喜欢,而是确保没有人因偏见而孤立他人。 “感谢各位的作答,在这里,我有话想告诉大家。” “据上报的情况来看,这个班级的大多数人其实都不反感怜一,但是大家知道她为什么转去隔壁班了吗?” 全班沉默。 “是舆论压力,导致她在原来的班级遭受巨大伤害与痛苦,被孤立,被排斥。想着要是换去新班级的话,能不能暂时回避那些问题。但这是不可能的,逃避只会让伤口撕裂,等你发现时,已经感染溃烂了。” “闭上嘴,管好自己,不要伤害别人。哪怕对方让你很讨厌,只要不来妨碍你,你就没必要出手,先和对方发表你的意见,无法解决就请校方(警方)介入。” “她‘不合群’,那就让我们来帮助引导她,让她能融入班级群体。” “我什么不用‘改变’这个字眼呢?是因为我要让她成为自己,而不是为了迎合舍弃自我。” “你们会帮她吗?作为她的同班同学?” 教室里响起零散的应答声,多数人点头,几个学生低头不语。 “我明白了...”他难得在课堂上微笑,“让我们欢迎——怜一同学的重新回归!”姜岛泽走下讲台,打开前门。 “大家好啊,我是隔壁班的班主任!我把怜一带回来给你们啦!” 女老师温晚池牵着怜一的手出现在门口向他们打招呼。她身边的女同学害羞低头,瑟缩着身子,不敢抬头迎接那些目光,表现得很紧张害怕。社恐犯了。 “是温老师!好漂亮啊!”男同学耳根发红,窃窃私语着。 “老师头发好柔顺亮泽!怎么保养的?求教!”女同学说到,这发量羡慕极了。 她一来,妥妥的人气王,把他们的班主任给压下去了。 唉...人与人的差距。 他倒无所谓,工作就是工作,又不是培养偶像。 “我想拜托大家帮我一件事,平日里多照顾下她,我之前跟她聊过天,发现她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怜一!只是不擅长与人沟通表达而已,大家要有耐心噢,她会和你们慢慢熟悉的!”说到这,温晚池视线看向姜岛泽,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点赞) “......”突然被que。 就是这样,喊她来的作用就一个,拉拢人心。 又欠人情了,还是先想办法还吧.... 这次班会课,有了温晚池的帮忙,全班都没有反对,而且非常积极回应她,主动跟她搭话。以至于把姜岛泽都忘了。 “嗯嗯,感谢大家!我先回去了哦,班里的孩子们还在等我呢,再见!”送怜一回班级后,她挥手告别他们。 大家依依不舍:“好温柔、好有亲和力的老师啊!她真好!”然后转头一看低气压的姜岛泽:“......可怕,好凶啊!” 后来这事肯定是通报上了教务处。校长:“姜老师,真是辛苦你了。”仅仅三个学期,班级就出现这么多卧龙凤雏。烫手山芋谁敢接? “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姜岛泽叹气,结果是好的就成。 好事就是,唯俞岚终于愿意担任副班长的职位。他的原话:“那帮人不管是不行了,我只想学习。”(无感情) 新的一天,学校门口的超大告示牌:《还有谁要霸凌?》——请及时求助班主任或教导处,教导主任会帮你收拾ta! 想到教导主任超绝执行力、极强的人机感(前身杀手/屠夫),全校再也没有出现过霸凌事件。 你的意思是说情敌出现了? 放学时分,夕阳斜照将教学楼走廊染成蜜糖色,犹如铺了层古早滤镜,空气中浮动着初秋的微凉。 一天的工作结束,刚下课从教室出来的温晚池怀里抱着一大摞作文本,摇摇晃晃地往语文组办公室走去。她今天穿了件米色的针织衫和长裙,风吹拂卷曲的长发,沉重的作业本边缘在手腕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本人还未察觉。 “很重吗?我来帮你吧!” 一个少年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双宽厚的手稳稳托住了她怀里摇摇欲坠的作业本,安全感十足。 温晚池抬头,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此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一米八的个子,长相健气,小麦色皮肤,宽肩窄腰,穿着深蓝色运动外套也挡不住这副完好身材。头发微湿,粘在额头上,像是刚训练完。他掌心温热,不小心碰上她附带凉意的手。接过作业本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你是谁......?”她眨眨眼,怔了怔,并不眼熟他。 “你好啊!我是苟旭!”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学校刚入职的体育老师,叫我小苟就行!” 他的笑容太过灿烂,光线从苟旭的侧脸斜切,睫毛在琥珀色瞳孔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有一对软乎乎的绒耳朵,身后的尾巴不停甩动,看上去心情很是愉快。 简直就是大型犬嘛!让温晚池忍不住想伸手去揉搓那对狗耳朵,想来太冒犯,于是不自觉地跟着笑:“谢谢你啊,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顺手的事啦!” 她好漂亮呀!连说谢谢都这么优雅! 苟旭自己都愣了一下,心跳也漏了一拍,耳尖瞬间红了,但眼神却没躲开。 今天真幸运啊! 他笑着看她,像是看着某种命中注定的相遇。 办公室内,姜岛泽正在收拾桌面准备下班,抬眼便看见温晚池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有说有笑地并肩走进来。 男子笑得阳光开朗,手里抱着她的作业本,脸色微红,低头和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专注得像是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而她......也在笑。 那种轻松自然的、毫无防备的笑。 氛围好生密切,仿佛融入不下第三个人。 姜岛泽推了推眼镜框,第一反应就是:“嗯,年龄相仿,挺配。”没了。 他得离开了,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得给他们创造机会才行。姜岛泽拿起公文包起身就走。 此时,温晚池注意到他,打了招呼:“下班了呀,姜老师!” 他也只得点头回应,避嫌似的赶紧逃离。也是完全不好奇那两个人的后续发展。 苟旭默默注视姜岛泽离去的匆忙背影消失不见,“好雷厉风行的人啊!”语气充满感叹。 “哈哈,是吧?那可是我们语文组的组长呢!”温晚池轻轻撩起发丝别到耳后。说起这个,她老自豪了。 “啊——!” 苟旭突然惊叫一声,差点把温晚池吓到,连忙问怎么了? “你的手腕都压出红痕了!疼不疼哇?” 急得苟旭放下作业本,拉过她的手仔细查看严不严重,面色慌张。 “没事,会恢复的,我都没感觉到欸。” 那只被突然拉过来的手腕带着上次假期姜岛泽给她买的手链,虽然是她自己挑选的,之后就每天戴来上班了。 手链款式为一条银链,链身由细小的环扣相扣而成。中间坠着几颗璀璨的珠子,紫色系搭配。搭扣处刻着花纹,简约却不失精致。随着抬手动作,链条便轻轻晃动,闪烁出细碎银光。 设计清新淡雅,既不张扬,又暗藏细节,衬得她的手腕更加纤细白皙。 好美,好适合她本人的气质风格。对了,她还做了淡粉色的美甲!苟旭这才注意到。 两样都想夸赞一番。 “这个手链...”苟旭的指尖虚悬在银链上方,紫色珠子倒映着暖阳在他瞳孔里折射,“和你的美甲很配呢!超有品的!” 她摸了摸珠子:“是嘛?我也觉得我很有品呢!” 二人聊得极其投缘,不像是第一次见面。话说,这算不算相见恨晚? “咳...那个,请先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噢!”他神秘兮兮地跑出办公室。 几分钟后,门口突然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苟旭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一瓶矿泉水。他小跑过来,将水轻放在她桌上,眼睛亮闪闪的。 “刚想起来,你手腕划破皮了,用冷水冲洗一下会好点!” 他语气轻快,像是刚刚灵光一闪,可瓶身的水珠分明显示这瓶水已经被他握在手里很久。或许从走廊遇见她开始,他就一直犹豫着该用什么理由回来。 还想再见她,他怕太唐突,没敢说出口。 “啊...非常感谢你的关心。” “不过我没那么柔弱啦!” 反倒是苟旭这个年纪看上去比她小的人更需要照顾才对吧。 “你多大了呀?”温晚池好奇地问,一边整理文件。 “我22岁了!”苟旭积极回复,“明天就正式参加工作啦!” 哇,果然。比她小三岁,是位弟弟。 “祝贺你呀,新同事!” “聊了这么久,我还没向你自我介绍呢,我叫温晚池,年龄比你大几岁哦。” “嗯嗯,那就是姐姐了!”苟旭扑闪着那双狗狗眼,“我可以喊你温姐吗?” “当然了,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 “嘿嘿,姐姐真好!” 当晚,教师公寓内。苟旭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回想起温晚池的面容。 夕阳的光晕里,她的轮廓像是镀了一层金边,指尖还残留着温度,如此美好的悸动,是初恋的气息,带着股花香。具体是什么味道的香水,他一时间说不上来,匮乏到只会形容很好闻。 他想了很久,最后把手心按在砰砰直跳的胸膛上感受,闷闷地笑出了声。 “......完蛋了。” “真的好喜欢她......” 说完,翻身将脑袋埋进柔软的被窝里。 深夜,温晚池坐在书桌前批改作业,笔尖却迟迟未动。 脑海里全是那双带着笑意、亮得光彩夺目的眼眸。 还有那句——“因为想见你啊。” 她捂住脸,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 这算什么啊? 一见钟情吗? 真俗套。 犬系男二喊姐姐~ 嗡嗡—— 这时桌旁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联系人发来的短信: 【姐姐,打扰了,我是苟旭!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样的早餐?我刚刚问了下其他老师,明天早上食堂有红豆包,你喜欢吃甜的么?要不要......呃,我是说,我可以帮你带!(??ω??)??】 后面还跟着颜文字,很是可爱。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她的联系方式,那还是因为老师有个全校通知群,每个人的备注都标有电话号码,为了找人方便。 看完消息后,温晚池噗呲一声。他说话真的好小孩子啊! 同意了对方的好友申请,温晚池盯着手机屏幕,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落。 苟旭的头像是一只赤色秋田犬,对话框顶端“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了又闪,显然正焦急等待回复。她抿了抿唇,打字:【谢谢,不过我习惯自己准备早餐】。 发送前,指尖一滑,又补了个微笑的emoji。 太生硬了。 她删掉重写:【红豆包可以呀,麻烦你了^_^】 这次发送成功,对方立刻回了欢呼的狗狗表情。 脑海里浮现苟旭毛茸茸的耳朵因高兴竖起的模样。那种直白且真挚的热情像盛夏的日光、人造的火炉,炙热得无处躲藏,使她重度烧伤,皮肤坏死。 那份感情终究不是她的,她不该夺取。 次日清晨的食堂。苟旭早早守在食堂窗口,手里攥着鼓囊囊的纸袋。红豆包的甜香混着他身上薄荷沐浴露的气味,在晨风里散开。他不断张望门口,尾巴不自觉地左右摆动,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温姐!这里!”他高高举起纸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崭新的运动手环。那是他今早特意换的,因为她昨天夸过“蓝色很适合你。” 温晚池的脚步顿了顿。 晨光中,有一头清爽短发的苟旭顶着翘起来的发梢,冲她挥手,腕骨凸起的弧度很好看,让她莫名想起昨天他托住作业本的手,带着令人安心的粗糙感。 “早。”她走近,接过对方递来还冒着热气的红豆包。指尖相触的瞬间,苟旭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慌乱地把手藏到背后,耳尖通红。 刚才不小心蹭到了她手指,实在太害羞了。这种幼稚的小心思,绝对不能说出口。 “嗯?”温晚池疑惑地歪头。 “唔啊......” “我我我只是——太烫了而已!”苟旭结巴得像被揪住后颈的幼犬,呜呜叫。 食堂嘈杂的人声中,没人注意到苟旭的尾巴蓬成了一团蒲公英。 但两人都没想到,自己这一举动,大清早惹得某个群聊一下就炸了锅。 等待上岸(群聊): 【我靠啊啊啊!你们有没有看到?今早食堂,温老师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吃早餐???】 【图片】 【不是吧?那个男的又是谁啊?】 【为啥他贴温温那么近啊啊啊!补药啊!!】 【被摘桃子了...明明是我先来的......】 【到底哪里窜出来的?除我们以外的竞争者啊!】 还有高手? 【想鼠...上一个答应去食堂的还是组长呢。】 【@组长,你要赢过那个臭小子啊!给他点颜色瞧瞧!谁才是正宫!】 【就是就是!他凭什么挨温温那么近!手在乱摸什么呢!没大没小的!】 【呜呜,我反对这门亲事。(T^T)】 不爽不爽,群里上下顿时充满怨言,怨气冲天。醋坛子翻了,酸味直冒。 还在洗漱的姜岛泽刷着牙,默默窥屏不予评价。 看吧,不出所料,他俩果然有戏。 大概过不久,男方就会和她表明心意。 想想还是回他们吧,要不然一直吵,没完没了。 【那是他有本事。】 此话一出,事实如此,没人反驳了。冷场高手名不虚传。 姜岛泽:?怎么都不说话了? 温晚池咬了一口红豆包,甜糯的豆沙在舌尖化开,由于刚蒸出来比较烫嘴,她忍不住眯起眼睛。苟旭坐在她对面,双手撑着脸颊,直直盯着她,看她吃,尾巴在椅子后摇啊摇,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大型犬。 “好吃吗?”他问。 “嗯,很甜。”她点点头,忽然注意到他面前空空如也,“你不吃吗?” 苟旭挠了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太兴奋了,忘记给自己买......” 温晚池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掰开手里的红豆包,将另一半递给他:“分你一半。” 也不能白吃别人的。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尾巴支棱,耳朵激动地抖了抖:“真的可以吗?!”受宠若惊到。 “不然呢?总不能让你饿着吧。”她轻笑着。 苟旭接过红豆包,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姐姐,你人真好!”就是烫烫的...... 她低头喝了口豆浆,没什么表情。两人共同吃完了这顿早餐。 接下来的几天,苟旭的存在感越来越高。 他会在她抱作业本时“恰好”路过,然后不由分说地接过去,会在她午休时“刚好”多买一杯奶茶,说是促销活动送的,在她值日的时候,他也会拿着拖把冲进来,朝气蓬勃地喊:“姐姐!我来帮你!” 甚至特地跑去办公室专门找她。 他总是一副明媚的笑容,元气十足,毛茸茸的耳朵高高矗立,笨拙却又真诚的关心和嘘寒问暖。 某天放学,她批改完最后一本作业,靠在椅背伸了个懒腰,才发现窗外已经下起了小雨。 “啊......没带伞。”她皱了皱眉,正犹豫要不要等雨小一点再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姐姐!”苟旭浑身湿答答地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把透明伞,发尾还滴着水,但笑容依旧,“我送你回去吧!” 她微愣:“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办公室呀?” “我,我猜的!”他眼神飘忽,明显在撒谎。 温晚池挑眉:“你该不会一直在楼下等我吧?” 苟旭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尾巴也蔫蔫地垂着,小声嘟囔:“糟糕......被发现了。” 猜都不用猜,他肯定是一路跑过来,不管不顾。 她心头一软,无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毛巾递给他:“先擦擦,小心别感冒了。” 他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头发,然后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那......可以一起走吗?” 温晚池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像是乞求,不忍心拒绝:“好。” 雨中的校园很安静,雨滴打在伞面上的轻响,与音乐室的钢琴声共鸣弹唱着一曲悠扬婉转的抒情诗。 苟旭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却被雨水打湿。温晚池注意到,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同时避免贴在一起。 “温姐。”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认真了一些。 “嗯?” “我……我其实不只是想当你的同事。”他停下脚步,独自淋雨,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滑落,眼神却格外正经,选择道出那句压抑在心底的话,“我喜欢你!” 明明没有打雷,温晚池像被雷击了,劈进全身的血脉,无法流通。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喜欢你了。”他深吸一口气,尾巴紧张地绷直,“我知道我可能有点幼稚、孩子气、不够成熟,不是你的理想型,但我会努力的!所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雨声仿佛在这一刻变得遥远模糊。 这可不是个好时机,有种强迫的意味。 伞很小,对方把伞面高举头顶,稳稳罩住温晚池,因此没有淋到一点雨。她望着他湿透的刘海、发红的耳尖,还有那盛满憧憬的希冀,忽然觉得胸口涌上一股刺痛。 “......”她无声地伸手替他拂去脸上的雨水,开口道:“淋成这样,感冒了怎么办?” 苟旭眨巴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她的手将自己拉回到伞里,她的身边。 “回去再说吧。” “好的......”苟旭也在反思自己的冲动行为。 雨中告白(擦边) 这下子,群里又炸了,纷纷喊大家都来教学楼上观看楼下二人共撑同一把伞的约会风景。感觉是有那个视奸。 现场简直是哀嚎一片的惨状。 【女神...我的女神啊...就这么被掳走了!】 【对啊,气死了,恨死他了!】 【补药跟他回家啊......QAQ】 别急,再让惊喜沉淀一下。再不济,就推一把。 姜岛泽在工位上淡定喝水,静静观看群聊的消息狂轰乱炸。 只是,这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氤氲缭绕,雨势渐大,伞面被砸出密集的鼓点。温晚池的针织衫袖口沾了水汽,泛起深色的痕迹。苟旭的炽热呼吸声近在耳畔,混着青草与苔藓的土腥气息,灼热又湿冷。 “姐姐......”他欲言又止,尾巴不安地扫过她裙摆,沾了水的毛发变得沉甸甸的。不幸被淋湿的可怜小狗。 “先回公寓。”她打断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链上的紫水晶,银链在雨幕中泛着冷光。 教师公寓的走廊灯忽明忽暗。苟旭站在门口拧衣角的水,头发粘着水珠,滴落在脚边积成小洼。温晚池掏钥匙开门时听见他小声打了个喷嚏,冷得瑟瑟发抖。 “进来洗澡。”她推开门,“浴室有烘干机。” 苟旭的耳朵“啪”地立起来:“可、可是......” 诶诶诶?这是在邀请自己进去她屋里吗?这是可以的吗? “难道你想明天带着感冒去上课吗?”她从鞋柜取出一次性拖鞋放在地上。 苟旭使劲摇头,“不...不想!”还是乖乖听话照做了。 浴室传来吹风机的嗡鸣,温晚池正望着窗外出神。雨帘中隐约可见学校的教学楼,不知道姜岛泽有没有带伞呢?暴雨下得这么大,她有点担心。 茶几上的红豆包包装袋被狂风吹得沙沙响,苟旭送的她还没吃完。温晚池在客厅嗅到他烘干的外套散发出阳光晒过般的味道,松软的被褥,安心舒适。 “姐姐!”浴室门突然拉开一道缝,冒出一个脑袋,整张脸羞红,“我我我没有拿换洗的衣服!” 温晚池递去备用T恤时,瞥见他探出的身体的锁骨处有道陈年疤痕,像月牙状,胸口还有颗棕色的痣。苟旭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是以前比赛救球时摔的!当时可帅了!”他的脸估计要比红豆包的内馅更烫更绵密。 烘干机还在运转,湿掉的衣物一时半会干不透。苟旭洗的很快,穿着不太合身的白色T恤和半干的裤子坐在沙发边缘。弹性纤维透着肉肤色,上半身清晰可见撑起来肌肉形状,露出隆起的腹肌,沟壑趟着水痕,弄湿了裤头。尾巴夹在大腿间,手指绞着衣角。 “那个...告白的事......” 没有回答,趁他洗澡的间隙,温晚池将泡好的热可可推到他面前,杯沿的棉花糖正在缓慢下沉,在上方凝聚一层白色的浆。溺亡的云。 “你喜欢我什么?” 苟旭的耳朵抖动。当她抬手整理鬓发时,紫色珠子折射出的光曾短暂地照瞎过他的瞳孔,异常耀眼。 “我、我......”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啊,喜欢就是喜欢,命中注定的相遇,没有其他的原因。 思索半秒,他突然抬眸,眼前一亮,“就像红豆包适合清晨,运动适合夏天,而我喜欢你——是没有理由的必然事件!” 树木在暴风中婆娑,抖落一串水珠,打湿零落的叶片融入沙土。温晚池瞧见他运动手环上的心率数值飙升至120,升降波动,像某种无地自容的青春证据,以跳脱的数据化方式呈现。 不...... 她的视线游移到手腕处的链条,和那道痊愈的痕迹重合。 我的心里再也住不下第二个人了。 “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她反问对方。 苟旭的尾巴突然伸直。他望着眼前这个连愁眉苦脸都好看的美人,喉结不禁起伏,浑身燥热无比,极力屏住喘息。 “第一次看见姐姐的时候...”他的语调比平时低哑,没了以往的干净清澈,耳朵害羞地盖住头,“你抱着那么重的作业本,手腕都勒红了还在对我笑。”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怎么连痛都要忍耐着啊。”他抚摸温晚池的手,指腹轻轻擦过那道早已消失的红痕,“不要硬撑了,我想成为能让姐姐放心喊疼的人。” 直击心灵的话语,温晚池的呼吸停滞。像姜岛泽从来不会这样直白地触及她的伤口,那个人只会默默把回礼转交给她,一句多余的话没说,也没有必要。 温晚池艰难地张嘴:“还有呢?”她听见自己问。 苟旭,他还是看到了表面下掩饰疼痛的自我吗? “还有...姐姐批改作业时会不自觉地咬笔帽,午休在办公室睡着后总往右边歪,喜欢甜食和奶茶,爱好是收集小摆件,下雨天...”他突然卡壳,耳朵尖泛起粉红色。 “下雨天怎样?” “下雨天...你的衣服会沾上雨水的气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当着喜欢的人面前念手里捏得皱巴巴的情书,“像...像被浸湿的花瓣,妖冶不失清纯。植物有许多种类和科属,而你是我见过最独特的花蕾,倏然绽放在我的眼前。我想为你撑伞守候在你身边,不让珍稀娇贵的品种积水腐烂。” 温晚池的瞳孔变得细长,映出苟旭通红的脸。他居然连这种细节都记得,还有那些破萼而出的情话,她哑然钝愕。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玻璃窗攀附而下数条水蛇,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吐纳,局促而凄厉。 茶几上的热可可已经凉了,一口没动。 殊不知,狗不能吃巧克力。 甜腻巧克力混合微焦牛奶的油脂香味,浓稠醇厚。 又如何在甜蜜与苦涩之间找到平衡呢? “可是...”她潜意识地勒紧手指,联想到蛇的鳞片,爬过一寸寸肤质,激起颤栗的冰度,“喜欢是件很轻的东西。”例如虚无缥缈的实感。 “那我的喜欢很重!”苟旭接话,“重到可以接住你所有没说出口的‘但是’,重到...”他的尾巴紧张地缠住大腿,“重到不怕和任何人比较!” 他想用真心一点一滴打动她筑起的高墙。 雨变小了,窗外云雾弥漫,蛄蛹着将建筑物蚕食吞吃。温晚池发现自己正凝视着他锁骨上的疤痕,这道突兀的旧伤口,和姜岛泽永远整齐的衬衫领口形成鲜明反差。 与前者歪斜随性的穿着相比,后者极为苛刻。要求领带打法标准,袖扣精确保持在手腕骨节上方一厘米处,多一点变化都不被允许,好像违反秩序就会死。 年纪小的人,总是很坦诚直率的,敢于把伤疤直接揭开展示给其他人看,引人发笑,也很想去拯救别人。 “苟旭...”她仿佛喃喃自语,却没能成功抽回被紧握的手,“不要喜欢上我这样的人啊......” 他的体温好烫,不曾放开她。 “没关系!我的喜欢多到够我们两个人享用!” “姐姐,你就答应我吧,我发誓会保护好姐姐的!” 苟旭突然把衣服袖子撸起来,整条手臂露出更多伤痕,还有不少,干脆脱掉上衣,指给她。 “这是小时候翻墙摔的!这是和别人打架...啊不过打架是不对的,但最后我们成了好朋友!其他都是训练时留下来的,一直消不掉呢。”他说话带着笑,全然不觉得痛,“姐姐你看,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我不怕疼,带着所有丑陋伤疤,看着乱七八糟但很结实!我想让你觉得我很可靠!尽情依赖我吧!” ...... 狰狞又可怖啊! 温晚池望着他手臂上深浅不一的印记,眼前这个颇为小男生的青年却把整颗滴血的心脏都摘出来,毫无保留地捧到了她面前,揭示他的全部。 “姐姐啊——听我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见对方没回应,苟旭趁不注意,把她扑倒在沙发上,膝盖跪在她双腿间,尾巴不受控地高频摆动。温晚池长长的头发瞬间散落在四周,内心先是一惊,眼神始终回避着他。 真的好美...好想用手触碰...呵护。 被蛊惑般吸引他前来采摘那束沾满雨水的、含苞待放的花朵。 屋里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柔光亲吻她脸庞,他的视线无法从她微微张开的唇上移开,薄涂的蜜桃色唇釉水嫩充盈。 好想就这样将她侵染成自己的气味,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留下独属于他的吻痕。 眼见着就快要亲上去了,才被一双手死死阻挡,她在抗拒对方的近距离接触。 凡是艳丽的花苞,身上都带着尖刺,为了防止有心之人窃取种子。 “对不起。” “不可以,不行噢。” 她堵住苟旭即将贴近的嘴唇,别过脸,不再看他,眼神空洞如死水,照不进分毫亮度。另一只手抵住下压的肉体,指甲紧扣着他的胸肌,挠开一道抓痕,渗出血珠,他随即闷哼粗喘。 她回忆起从前,某人曾经也是这么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术,结局失望至极。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嘴里所说的喜欢。厌倦了,腻味了,嫌恶了。到最后转变成背叛与利用。 “抱歉...你还是去喜欢别人吧。” “我们当做朋友就好。” 新鲜感总会过去,就像濒临枯萎的花期,只在绽开时昙花一现,美好稍纵即逝,最终什么也没能留住。融化成水,从指缝持续溢出,流失,蒸发。 温晚池同姜岛泽,都是束缚在过去的可怜人,迷了路,走不出来。 既然如此,不如就没有开始。 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不被再次受创伤,哪怕是一个人独自活着。 共病相怜。 设身处地的去思考,她怎能不理解他呢? 性格胆小怯懦,不愿意面对那些对个人来说钻入骨髓的剧烈疼痛,恐惧阴影就要拼命躲藏,害怕失去就要扼杀阻断,自欺欺人就要伪装遮掩。龟缩在安全屋内直到危险消退,再慢慢爬出来呼吸空气,苟且偷生。 手还按在苟旭的唇前,能感受到他鼻间急促的呼吸打在掌中流动,热得她发颤。温晚池的长卷发落在下面譬如一片紫色的花海盛开,潮涌缠绕他的手臂,发丝如茎叶与枝干交织虬结,簇拥着蜿蜒生长。如此鲜活的生命力,细腻、娇嫩、紧致、窈窕,散发阵阵香气,使压制在身上妄图侵扰的人深深着迷。 不答应的话,关系会迎来彻底结束。藤蔓的根茎会扎进血管里吮吸。 答应的话,默认要承受日后分离的痛苦。逆流的雨水会从胃里倒灌。 “不要!我只喜欢姐姐你一个人,你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体贴,那么善良...” “我找不到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了啊。” “不要不喜欢我......” 这副洁净身躯让他饥渴难耐,心中的欲望快抑制不住宣泄而出。青筋暴起,喉管收缩,吞咽唾沫。防线要崩溃了,理智在疯狂告诫自己,此举不可取。 熟烂饱满的浆果就在他面前,近乎触手可得。裹挟轻薄外衣,轻轻一拨,掰开分半,即可咀嚼品尝美味,拆吃入腹。 他嗅到她发丝的香气,犬齿隐隐发痒,想咬住什么。比如后颈那一小块肉,听见颈动脉里流动的血液,强忍下野兽撕咬的原始冲动。 渴望她因为被自己弄疼的呻吟声。 真的快疯了...... 指尖陷进发间,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像是在抵抗某种本能。 下一秒却失控般扣住她的后脑,指节泛白,骨节硌得她生疼,惊叫出声。 她在他怀里如同一株向上攀援的凌霄花,越是挣扎,越是缠紧他的骨骼。树根盘踞在迸裂的土壤下偾张,情难自抑。 光着臂膀,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士做这种事,未免太过分。 苟旭就这么毫不顾忌的在温晚池面前流眼泪,吧嗒吧嗒坠落,滑落至沙发缝隙之中埋没。完全将自己当做孩童般撒泼打滚,而她却充当着安慰他人的老好人角色。 泪水夹杂汗液,顺着下颌砸在温晚池的胸乳,滚烫如沸水。 寂静中,她听见自己脉搏在耳膜里敲打,他的哭喘声越来越重,像潮水漫过礁石,寒冷而窒息。 现在,谁才是正确的选择?连温晚池也不知道。 “我连做梦都在想你,我想粘在你身旁,我想抱你,想亲你,想和你牵手,做什么事都想与你在一起......” “要是不适应,我可以每天说喜欢你,直到你同意我为止!” 这两个人中,哪一位表现得更加喜欢自己?或者说是,迷恋痴情自己? 温晚池脑海里蹦出这样一个问题,荒谬到本人都觉得可笑的程度。 面前的男人支撑起身体,温晚池余光注意到他下面顶起的轮廓。苟旭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望去,一阵错愕,狼狈地用尾巴赶紧遮挡,像在掩盖某种事实。 令人心烦。 “出去。” 门锁“咔哒”合上的瞬间,几乎是被赶出了门。 手里拎着已经烘干到稍微发硬的外套,苟旭呆呆站在温晚池的门前不知所措,好似跟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关在门外罚站一样。 这就被赶出来了? 他盯着门板发怵,喉间泛起铁锈味,才晓得是自己咬破了嘴唇,还在渗血。 湿滑的裤管黏在膝盖,寒意顺着小腿爬上来,可心口却烧得发痛。苟旭机械地套着外套,烘干过度的布料摩擦皮肤时发出簌簌声响,像在嘲笑他的落寞。 明明差一点就...... 递衣服时她扫过来的那一眼,让他差点打翻置物架。看向自己锁骨处的旧伤疤火辣辣地发烧,随后燃烧成灼痕。 掌心还留存着她发丝的触感,紫藤花般的香气萦绕在指缝。他鬼使神差地把手凑近鼻尖细嗅,依依不舍。接着突然被如此变态的举动惊醒,狠狠甩了甩头。 自己果然还是太粗俗了。那些引以为傲的伤疤,在她眼里大概只是小屁孩玩乐的勋章吧...... 苟旭垂头丧气,懊恼起来。 此时此刻,黑暗里的楼道口似乎走来一个影子,甩了甩手中的黑色长柄雨伞,西裤腿早已被沾湿,皮鞋底粘着泥土。 “被雨耽误了时间,看来我还没来晚。” 苟旭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自己见过的,此人正是温晚池所在办公室的组长——姜岛泽。 他露出微笑:“需要帮忙吗?你看上去很为难。” 还不能落下帷幕,戏剧还要继续,一切将由他来操盘。 “这里不方便,跟我来。” 于是便听话地跟着姜岛泽走了,苟旭都没想明白,他俩关系根本就不算熟。估计是伤心事急需一个倾述口吧,憋在心里不说出来也难受得慌。 火要浇灭了,索性再添把火,焚烧燃尽。 那之后,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姜岛泽带着苟旭到自己房里坐下,又给他泡了杯热咖啡,家里只有这个招待客人了。 颜文字重度依赖 军师三人组(群聊): 吴虹:【坏事了,家人们!】 【现在全校都知道有一个新来的体育老师和池池好上了!亲密得不得了,我们怎么办呐?】 夏至:【唉,姜老师不争气啊。】 谢未楚:【竟有此事?吾初次听闻。】 至于为什么三个人会联系,一切都要从他们都是两位主人公的共友开始。 那时候学校开完会,姜岛泽和夏至走在一起,然后碰上三位女士们。他们视线对上,心领神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原来你也...... 是军师! 军师之间是相互吸引的。 家人啊!于是三人达成共识,组群聊交流战况。 吴虹:【我办公室竟然还有老师嗑他俩的,出现对家姐了,说他俩互动多甜,我不行了......】 待在冷圈就算了,空降系又是怎么回事?死对家! 【快想想办法啊!夏大夫,发挥你心理咨询专业的本事!】 夏至:【嗯...当事人不找我,我也没办法给予建议,很抱歉,这是基本的职业规定呢。:-I】 谢未楚:【让吾来想个法子。】 最靠得住的人出现了! 【吾认为,吾等应先调查一番此人信息,辨别三观、品行道德是否正确,避免刻意阻止二人关系,毕竟吾等无权干扰发展。】 避雷,避雷啊! 吴虹:【不不不!如果真的通过了我们的考验,那他俩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夏至:【这话提醒我了,虽然不能直接插手,但可以为你们传递情报啊。】 【稍等,我去问问知情人士。】 吴虹:【哎呀大夫,你真是一点不急!马上要变成对家的天下了!】 谢未楚:【且慢,汝说的知情人士是?】 夏至:【教导主任啊,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底?O_o】 【噢,回我了,大家快看。】 聊天截图: 【夏至:主任,我想了解新招聘的教职工人员,方便交流吗?我的工作包括校长的任务指标在内哦。】 【格列:收到。半个月前学校新招了一名体育男老师,姓名苟旭,种族犬科兽人,年龄22,处于实习期,还有其他需要?】 【夏至:没了,谢谢主任。】 吴虹:【就是这个味!还是熟悉的官方人机回复。原来如此啊,等等,大夫你是不是在向主任套话啊? 这对吗?( ?Д?)ノ】 夏至:【心理老师在学校刷存在感也很合理啊。 :D】 吴虹:【小心他真来找你,到时候有情报都说不出。】 夏至:【不好说。我只能帮到这了,再多就越界了。∑(O_O;)】 吴虹:【懂了,我去大群里找他联系人动态看看。】 几分钟后 【额...好像全都是训练记录心得啊!】 【厉害噢!以前还参加过球赛,得了冠军呢。】 谢未楚:【热爱运动?别有风趣。】 吴虹:【不!楚楚,你要知道这是咱对家啊!(=?Д?=)】 一分钟后 【家人们!最新战况!】 【他刚才发动态了!】 【苟旭:明天继续给姐姐带不同口味的面包!希望姐姐不要嫌弃,你的小苟一直都在!QWQ】 吴虹:【桥豆麻袋!这算不算官宣前兆???(╯°□°)╯︵ ┻━┻】 夏至:【冷静分析.jpg】 【配文像是单方面宣布,应该暂时安全。】 谢未楚:【莫慌!吾建议,当务之急是制造偶遇,让姜老师亲眼目睹池儿与苟旭的结伴场面。】 【让他知晓,仍无动于衷,则大势已去。】 吴虹:【战术后仰.jpg】 【@夏至 大夫!快用你那无敌的心理咨询想想办法啊!】 夏至:【……】 【好吧,虽然不能直接干预,但……】 【我可以“恰好”安排一场教师集体活动。】 【(微笑)比如,竞争比赛?】 吴虹:【!!!】 【大夫,你终于出手了!】 【我这就去怂恿池池和姜老师报名!】 谢未楚:【善。】 【吾等也得参与其中,以好推波助澜。】 夏至:【得咧,我这就去安排。】 第二天,校长办公室内。夏至找上了黎泉,说是建议举办一场全体教职工的集体活动,作用是增强教师间的情感交流这那的,学生们还能更加了解自己的班主任,顺便宣传一下心理知识科普。总之就是好处瞎掰一大堆,听得黎泉那是连连点头,最终答应下来。 “好!我决定了!” “学校将要举办一场游园会,内容是玩各个班级设计的小游戏,赢取奖品!” “格列!”黎泉打了个响指。 “是,有何吩咐?”教导主任上前来。 “准备一下,今天放学要召开教师集体会议,我要宣布件大事!”黎泉笑得合不拢嘴,真是太有乐子了。求之不得呢。 “明白,稍后就下通知。” 夏至:(计划通√) 时间回到苟旭表白被温晚池拒绝赶出门的当晚,姜岛泽邀请失落的苟旭来自己屋里做客。 “这条动态...真的确定要发吗?”苟旭看着那条编辑中的界面踌躇不前,好难为情,实在不敢想象,让她看到会怎么样,会不会不理自己? 姜岛泽则是一脸严肃地研究翻看着手里的:《让异性爱上你很easy》、《读懂男人/女人的心》两本恋爱指南书。虽然不靠谱,但是能应急啊! “你想追求她吗?”眼眸微眯,灵魂发问。 “想啊!非常想!”苟旭眨巴那双狗狗眼,听到这个就激情四射。 “那就对了,去做吧。”姜岛泽推眼镜,合上书。 “好的,哥!我会好好努力争取!不会辜负你的好意!”也是兴奋摇尾巴了。 军师三人组(群聊): 吴虹:【家人们!大事不妙!】 【我刚看到苟旭发的动态了!“姐姐拒绝我也没关系,我的喜欢是不会变的,我会继续努力!”】 【啊???(?Д?≡?Д?)】 夏至:【这发展有点超出预期了。】 谢未楚:【有趣。】 吴虹:【什么啊!!这不说明他向池池表白了嘛!】 【@夏至 大夫你书架上那堆恋爱指南该不会...】 夏至:【(火速撤回一条消息)】 【职业需要,学术研究。】 谢未楚:【最新情报:游园会将在明天正式举行。】 【据悉,心理辅导室提出的方案。】 吴虹:【大夫...你该不会连校长都...(目移)】 夏至:【(*^ω^*)】 【只是恰好校长最近在关注教职工心理健康呢,本来上个班,精神状态就不好。】 谢未楚:【妙哉!】 【吾已安排“偶然”事件。】 【让姜老师和苟旭安排在一起公平竞争,美人只配强者拥有!】 吴虹:【!好主意!】 【但、但是,姜老师这个文艺型看上去好像不擅长游戏竞技啊?!】 【岂不是要完蛋了?】 谢未楚:【无妨。】 【吾等暗中协助姜老师。】 夏至:【作弊吗?有点意思。】 吴虹:【别乱说!助攻的事,怎么能说成是作弊?!】 【(飞快打字)具体怎么操作?】 (此时心理咨询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温晚池:“你们怎么在这里啊?我找你们两个好久了!”瞥见三人组齐刷刷黑掉的手机屏幕,又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为什么要面对面手机聊天??” 三人组同步露出营业假笑:“在讨论游园会工作安排呢~” 温晚池:“好呀!加我一个!” 没想到正主来了,这会三人得谨慎行事了。 走廊尽头,姜岛泽正把那两本“葵花宝典”塞进苟旭的背包,两人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路人:?) 已经能预料到这场游园会,注定不会太平。 校长在会议上说,这次游园会要搞点不一样的。由各个班级学生共同设计趣味小游戏,并在操场上设置摊位,让老师们前来参与,赢的一方将为学生或整个班级取得丰厚奖品!心动即行动,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参与吧!管你听没听懂规则,来玩就完事了!! 雄竞就是修罗场啊! 万众瞩目且热闹非凡的游园会当天,学校操场上摆满了各式各样装饰物的游戏摊位,五彩斑斓的气球和彩带在微风中摇曳,仿佛在向每一位到场的师生招手欢迎。欢快的音乐声从广播里流淌出来,与孩子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洋溢着喜悦。 周边的餐饮店也自发前来,支起长桌,免费赠送饮品和食物。毕竟自开店以来都受全校师生照顾生意,也是来讨个好彩头。 军师三人组(群聊): 吴虹:【啊啊啊最新消息!池池说游园会要穿新买的连衣裙!】 【@夏至 大夫快用你的权限查查姜老师报名的项目是什么!】 夏至:【(火速翻看资料)】 【玩具枪打靶射击。】 【哪个班设计的?太小众了。(☉_☉)】 谢未楚:【不妙!吾刚路过体育馆,见苟旭在练习投篮,扬言要拿下奖品。】 【苟旭:哇!投篮比赛第一名的奖品是玩偶熊,等我拿下比赛就送给最喜欢的姐姐!(,,gt;?lt;,,)】 吴虹:【救命!这直球打得!】 【姜老师根本没有一点胜算啊!!】 数分钟后—— 夏至:【(突然发来语音)】 “全体注意!姜老师往射击摊位去了,身后还跟着苟旭。”(背景音:人群吵闹声) 谢未楚:【嗯,当下二人已对上。】 吴虹:【完了完了完了!池池要跟我们一起行动!】 【原计划全泡汤了!(;′??Д??`)】 夏至:【冷静.jpg】 【新计划:让温老师成为裁判。】 【这样既能近距离观察,又不会干扰比赛。】 谢未楚:【妙计!】 【吾等见机行事。】 与此同时,操场上—— 温晚池被学生们团团围住:“诶?让我当射击游戏裁判?但是...” 学生A:“温老师最公平了!” 学生B:“而且老师穿这件连衣裙超适合当看板娘!” 姜岛泽站在一边摸索玩具枪该怎么使用,对比旁边熟练运用的苟旭,还没开始,气势就被压下一头了。 “真没想到,我的对手竟然是你,真巧啊哥!”苟旭提着枪对姜岛泽说,“这个小时候我可爱玩了!伙伴们都喊我枪王!”一脸得意。 “是吗...那我......” 海蒂拉着怜一路过此处:“老师,我们想要那个奖品,帮帮!”两个小女孩祈求的目光。 “...试试看吧。”本想说比不过的,他无奈叹气。这两孩子。 军师三人组(群聊): 吴虹:【啊啊啊那两个学生怎么突然乱入啊!】 【这下姜老师更不能输了!】 夏至:【当男性在孩童面前,胜负欲会提升100%】 谢未楚:【速报!】 【苟旭第一轮中靶率80%!】 【姜老师...姜老师脱靶三次了。(扶额)】 海蒂amp;怜一:(拽姜岛泽衣角)“老师,那个奖品...”(眼眶开始泛红) 必杀技!他的学生在向他卖萌!这是让他不得不在全校面前丢脸啊! 姜岛泽吐出口气,沉默摘下眼镜,放在台面。 吴虹:【啊啊啊姜老师摘眼镜了!!】 【是那个!是那个状态!!】 夏至:【(火速分析)】 【当男人摘下眼镜时,理性思考能力下降30%,但行动力提升200%】 谢未楚:【诸君注意!】 【姜老师开始用左手持枪了!】 (射击摊位前) 姜岛泽:(左手持枪,右手扶住颤抖的左手手腕) “最后一次机会...” (砰!一声枪响) 记分牌:【1枪10环!】 全场哗然—— 海蒂:“老师好厉害!”(蹦跳着鼓掌) 怜一:“但是...总分还是比苟老师少太多...”(小声) (突然广播响起杂音) 校长抢过话筒: “真是热血!使我心潮澎湃!临时追加规则!” “为体现教师全面发展...” “现在开始第二轮——蒙眼射击!” 苟旭:(狗耳朵耷拉下来)“校长你故意的吧!”明明都赢了。 姜岛泽:“正好。” 温晚池:“等等!这是什么超展开...?” 三人组:(若无其事地吹口哨) 第二轮比赛开始—— 苟旭凭感觉蒙着眼乱射,手抖个不停。 眼睛看不到,嗅觉被突然放大,好几次脱靶,影响到正常发挥水平。 军师三人:【原来校长是助攻!】 吃瓜群众:(不,校长只是想看乐子。) 然而姜岛泽凭借刚才那次正中靶心,之前不妄观察对方的射击姿势,学个大概样子,依葫芦画瓢,计算出大概方位,打出十发子弹。苟旭第二轮全部无效,最后高1分险胜。 “就...就突然就不响丸辣!”苟旭愤愤扯开布条,耳朵和尾巴不满地炸毛。 “我——不——服——!” “请和我用篮球一决胜负吧!” 等一下,你刚才提到了篮球,对吧? 温晚池警觉,这可是苟旭最拿手的体育项目啊!姜岛泽要输定了!这种事情补药啊! 吃瓜群众:“打起来!打起来!” 吴虹:【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场射击赛咱一点忙都没帮上,最后还是靠姜老师自己赢的...⊙▽⊙】 夏至:【这个...本来就不好作弊吧......】 谢未楚:【所言甚是,之后的投篮恐怕也难以下手。】 吴虹:【啊啊啊篮球赛要开始了!】 【姜老师这种文艺系怎么打得过体育老师啊!】 夏至:【有点欺负人了。→_→ 】 篮球场边聚集众多观众,毫无疑问,这场比赛具有精彩看点,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冲着苟旭来的。站在球场中央的两个男人脱掉外套准备热身。 姜岛泽卷起衬衫袖子:“规则是...?” 苟旭拍着篮球,满脸必胜的笑容:“简单!三分线外投篮,十球定胜负!” “哥,这次你比不过我了!” ——比赛开始! 球鞋摩擦出响声,在球场回荡。苟旭接着快速帅气起跳,嘴里大喊:“看我的!” 胳膊上抬时不经意间暴露出短袖衣摆下的腹肌,线条流畅,充满力量感,让在场女老师女同学们垂涎欲滴。 (唰——空心入网,完美进球!) 然后轮到姜岛泽尝试投篮,只是篮球砸到篮板被弹飞老远,好似在搞笑,把大伙都逗乐了。 真是出师不利。苟旭歪头朝姜岛泽挑衅一笑,姜岛泽见状沉默不语。 别看了,一次幸运就够了,总不能两次都走运。没有紧张刺激的竞争比赛。之后姜岛泽当然输惨啦。 吴虹:【完辣!】 【姜老师连投篮姿势都不标准啊(`Δ′)!】 夏至:【苟旭投篮时手腕发力角度35°,姜老师只有15°...】 【这已经不是运气问题,是技术问题!-`д′-】 谢未楚:【苟旭8投8中】 【姜老师3投0中】 【确实如此...诸位有何逆转的法子?】 三人统一陷入迷茫...... “不好意思咯,这个第一名我就轻轻松松拿下了!”随后苟旭轻盈跃起,稳稳站地,球像是听话般的进框了。 夏至:【各位,不能坐以待毙,风头全给这小子出了!在场女性都快迷上他了!】 吴虹:【啊啊啊他居然耍帅!还摆了个后空翻落地!女生们都在尖叫啊,场面控制不住了!!(╯°Д°)╯】 谢未楚:【吾观此子眉心泛红,乃桃花过旺之相...需以水克之。】 夏至:【消防栓在哪里?】 吴虹:【停!不要动手啊大夫!!Σ(っ°Д°;)っ】 篮球场地—— 苟旭脸颊流汗,他撩起运动服下摆擦汗,原本半遮半掩的腹肌,这下全部暴露在空气中,瞬间引发更大声浪,这福利发得猝不及防。 “噢噢噢——!” “不愧是苟老师,好帅呀!身材好好!” “是啊是啊!比起姜老师那种文静的属性,我更喜欢这种运动型的男生呢!” “戴眼镜的就是很普通很无趣嘛,阳光修勾才更萌啊!” “我也是姐妹!我们xp一致啊!” “蛤?明明姜老师才更好吧?”海蒂第一个出头,“光会耍酷有什么好的?” “那是你们班主任好不?你们就无脑溺爱!”聊的正嗨,反对的声音出现,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女生回怼。 “你们...只是不了解他才这么说!”反正人们第一眼只会看中外在性质,怜一同海蒂尊敬和爱戴自己的班主任,容不下别人说他坏话,贬低他。 不喜欢西装眼镜男真的很没品! “那你们让我们在这球场上认识一个球也投不进的人吗?” “别太搞笑了,投不进去就自觉点下场啦!比什么赛?” 这话一下点着了两位女生,一键开启喷人按钮! 听见几个女同学闲聊说小话闹到吵架,温晚池一时间神色复杂。她心里清楚姜岛泽不擅长这些户外活动,估计只喜欢在房间里看书消磨时间,要么查阅资料,研究课文题目。不刚需社交。 唔...但是她也并不想看到他就此输掉比赛啊,温晚池内心紧张焦急。 “嘘——安静下来噢,好好看比赛啦!”她不得已制止她们无意义的争吵。 他们两个都是独一无二的灵魂,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大放光彩,不存在哪个性格更受欢迎才是啊。 运动系vs文艺系 ...... 啊...真的好累,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下次不想参加了...... 倒不如说,现在的姜岛泽才像是累成狗呢。直喘气,背后的汗水把白衬衫浸透,褶皱随动作绷紧,展现出若隐若现的腰线。伸手抹掉额间的汗珠,人声鼎沸的篮球场使他感到异常难受,领带绑在脖子上勒紧,快呼吸不过来。 明明以前在校的体育成绩也只是勉强及格啊...他从小四肢就不协调,后面长大才开始锻炼身体,直到形成身体习惯。 比不过,真的比不过,他想放弃投降。 一旁的苟旭处于全盛状态简直就是男性荷尔蒙大爆发。而姜岛泽却只能双手支撑着膝盖暂作休息。 似乎注意到了姜岛泽的疲态,温晚池想也没想,将自己裁判的位置转接给了身边的三人组全权代理。 “你们先帮我计分,我去去就回,麻烦了!”说罢,转身小跑离开。 三人组:“啊?她这是要去干嘛?上厕所吗?” 她走在路上,怀里抱着几瓶水,中途就被认识的奶茶店老板娘搭话。 “是小温老师啊!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送水吗?怎么不来尝尝我这的原味奶茶呀?”老板娘笑着招呼她。 她摇头婉拒:“抱歉啦!口渴的时候喝水比较好哦!”就算有也没有这个心思,只想立刻赶回去。 “唉,那太可惜了...对了,我看过你当裁判的那场打枪比赛,超好玩的!” “当老师真好啊,每天都能遇到这么多趣事!” “别这么说嘛,老师也是有很多烦恼的,我还得靠你的奶茶才能熬过每一天啦!”毕竟是常客,奶茶果茶轮流交替喝,也是不怕胖。 老板娘突然小声凑过来说:“欸~不是我八卦,比赛的两位选手我可都眼熟呢!之前都是和那个西装男在一起,怎么最近换成这个兽人了?难道...你更喜欢他吗?” 老板娘发现自己真是买股票,一夜之间就暴跌完了的震惊。 诶,话又说回来,按照常理来讲。年纪小的女生喜欢成熟年上,年纪大的则喜欢狼狗年下。真不知道温晚池喜欢哪种类型呢? 额...可以说这两人现在都是她的普通朋友,且都没有发展成恋人关系吗? “哈哈,没有的事。”温晚池汗颜,想转移话题,“我和他们是同事兼朋友啦,而且我可没兴趣谈恋爱,哄男人多麻烦啊!” “也是有好处的,比如有个人能依靠嘛。” “嗯,下次再说吧,我还得回去工作呢!” “好,拜拜,有空再来啊!” “那必须!”她微笑道别。 重新回到篮球场,温晚池就让比赛暂停,开始中场休息。苟旭见她回来,就立即摇尾巴主动贴上去问话。 “姐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出去了?不和我说一声,我找你好久啊!裁判都不是你了,我着急,四处跑了好几遍!”无辜狗狗眼看向温晚池,语气也软软的,像块拉丝的夹心馅糖果。 吴虹:【...我是否听错了?刚才那人确定是励志要比过姜老师的蛮横样?就差汪汪吼叫了!】 谢未楚:【莫非...此乃男人间的明争暗斗?】 夏至:【她一不在,苟旭就像换了一个人呢,把姜老师折磨得够惨,这是条恶犬!】 在温晚池出去买水时,发生了以下场景。 瞧姜岛泽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再看见全场的欢呼声和聚焦的目光都朝自己身上投射过来,彷佛又重回到真正的赛场上夺冠的光辉场景。苟旭决定抛出另一个挑战,反正无论如何,对方都输定了,所幸让大家好好注视自己其他方面的实力吧!正好也想在姐姐面前炫耀展示,这可是来之不易的好机会啊!想法成立,他走近姜岛泽。 “哥,要不别比了呗,反正到最后你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赢过我。” “我可是专业选手啊!” 自讨苦吃。姜岛泽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挺对,是该放弃了,到现在为止,两只手不停颤抖。又低头打量苟旭那双布满训练出老茧的手掌心,这才松口气。在这里,苟旭就是霸主,自己没任何地位比拟。 “也是,我们不比了,你赢了。”他放下球,滚落在脚边,想退场,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搭上肩膀叫住。 苟旭咧嘴笑:“我可没说要结束啊,跟我比运球吧,哥!”是少年般的爽朗,是永不衰败的好胜和攀比心,玩心大发。 “...对我有什么好处?”姜岛泽自然不愿意,累得要死,口又渴。 青年笑了笑:“好处嘛...可能对我来说,就是在姐姐面前好好表现自己的才能咯!哥会帮我追到她的吧?你可答应我了噢!”他央求着状态明显羸弱的人,完全不在意姜岛泽的情况。脑子里只想着姐姐,这铁定是个恋爱脑!一幻想她夸奖自己,比吃了蜂蜜加白砂糖还甜腻。真希望姐姐能摸摸自己的脑袋和耳朵啊! “真棒!我的小苟怎么这么厉害呀?”(薅脑袋) “嘿嘿......”(贴贴) 三人组:【噫嘻...他怎么闭着眼睛还流口水?绝对是在臆想什么吧?是吧是吧!】有被恶心到。 应下了话,装装样子陪苟旭玩总行了,还能成就他俩呢。想到这,对自己也有可取之处,不完全是坏事。 “怎么比?规则?” “很简单啦!在运球的时候避免双方的球落网,比如球在我手里,你就得防止我进球,明白了吗?”说着,他指尖转着篮球,稳稳当当,引得场内一阵激动的尖叫。 “啊——!苟老师还会做这个动作,好强啊!”迷妹出现了,就差眼里冒红心。 姜岛泽眼前发黑,头昏脑涨,已经快要脱水了,口干舌燥,“赶快结束,我就陪你一次。”他摊开双臂,准备防守苟旭的攻势。 哪想到,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像蔑视他的无能,没心思过招。轻轻一跃,手腕发力,转眼就投了个完美的六分球,那么远的距离,正好落进球网,全程不超过几秒钟。姜岛泽仰头望着那道抛物线,目光跟随弹跳在地面上的球。砰砰砰——刺眼得发疼。 结束了?...也好,他还懒得动呢。 “恭喜,你凭实力赢过我了。”便满脸疲惫地努力挤出笑容,拿起外套就走出场地,头也不回,独自留下苟旭在原地嬉皮笑脸。 “诶...这就走了...唔,反正是我赢了,对吧?姐姐?......” 没看见温晚池人,人呢?去哪了? “姐姐...?”他寻找着那道熟悉身影。 “她出去一趟,说等会回来,你等吧。”夏至开口。这小孩还没意识到姜岛泽的反常吗?真是幼稚啊。你无意间的话可是如实伤到他了。 “嗷!好!”苟旭在位置上坐好,尾巴左右摆动,乖得好似一只等待主人回家的狗。 好想见到她啊!只不过可惜没有看到刚才的画面了。哎呀,也没关系,这场比赛对他来说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姐姐果然更喜欢强势的人吧?嗯,强者!我就是! 后面温晚池捧着水回来了,可场内怎么缺了姜岛泽呢?她望向周围,迎面而来的只有一对狗狗耳的苟旭,正黏上来和自己说话。沉默一会,将怀里的水递给他。 “哇啊!姐姐在关心我!给我水喝!你怎么知道我口渴了呀?”他高兴雀跃,惊喜地接过,拧开瓶盖,仰起脖子往嘴里灌。咕噜咕噜,苟旭喝得很急,性感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任凭是一位女生站在他面前都会将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无限遐想,欣赏赞叹年轻人的美好肉体。 “慢点,别急。”温晚池只瞟了几眼他,扔下一句话,迈步走向裁判处。一边给他们递水,一边问,“姜老师呢?” “在你出去后,他和苟旭又比了一场,完后就直接走了。” “你是没看到姜老师走的时候,表情可难看了,面色发白,像鬼一样。”吴虹说,旁边其余两人附和点头,接着补充,“听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好像是在比挡球?最后苟旭站在远处就把球一下投进框里...完全是让姜岛泽在众人面前丢丑嘛!” “......是吗?”她垂头沉思,心里莫名与他感同身受,“你们没有跟着他吗?...他一个人...”一定很难过吧? “别担心!他的学生追上去了哦,没我们什么事啦!” 话虽如此,温晚池还是不放心,依然不安。 身后的狗皮膏药又臭不要脸凑上来粘她,扯过她的手撒娇,“姐姐姐姐!我们去玩别的项目吧!别当裁判啦!姐姐来陪我玩嘛!好不好?” “抱歉,我还有事,失陪。”话音刚落,温晚池跑出场地,想找到姜岛泽,不管在哪里都要找出来!她了解他,他现在一定会选择躲起来郁闷发愁。...或许会哭。 “啊...姐姐...”苟旭呆愣在原处,伸出的手还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本想抓住她的,可是太快了,几乎一眨眼的瞬间就消失不见。 看他那失落委屈的败犬样,三人组:【我靠!好爽!】 终于被他们三个人逮到现行了吧?你这臭小子,想拆我家cp?做梦! “???”苟旭有种不祥的预感,猛然察觉身后传来一阵恶寒,背脊发凉,冰冷刺骨,不自觉开始打冷颤。他缓缓转过头来一看究竟。 “你好啊,苟老师,是吗?” “喜欢我们池池多久啦?跟我们说说呗?我们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和我们谈谈咯!” 三个人挡住苟旭准备去追逐温晚池的走势,将他团团包围,脸上笑容皮笑肉不笑,好像对他有意见似的,苟旭全身的毛发被惊吓到炸起。 来者不善! 解决完一瓶水,姜岛泽终于是活过来了。他坐在比较清静的地方休息,还是这里舒服,没什么人经过,就这么大脑放空的时候,身后传来两个细碎的脚步声——是他班里的学生,怎么会在这出现呢?他略微意外,以为很隐蔽呢,但没多问,反而让她们一起坐下来,想必专门找自己肯定有话要说,他没拒绝,倒挺开心的。 “老师,你不要觉得不甘心哦!只是个游戏,结果重在参与嘛!”海蒂率先开口。 怜一也紧随其后:“就算输了也没关系,老师一直都是我们眼里的冠军!” ......这又是在说什么? 啊?他哪里表现成这样怯懦了?压根没想到那个地步好吗。傻孩子们呐。 无奈笑道:“我知道从一开始就赢不了,早已预料结局,我也是很享受失败的滋味。” 不是真心想争取的,他根本不会努力。 其实他的人生早就充斥挫折与磨练了,铸就出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花费时间才打造的一具硬壳,好关在里面不出来。 白天的太阳是属于大家的,那么晚上的月亮就会独属于他。因为太阳的高温会灼伤融化肌肤和血肉,而月亮是冷冽的,他喜欢,习惯。一个人出来晒月亮,看流星,银河,天际线。 “不用关心我,我已经是大人了,我是你们的老师,我必须担起责任,为了让你们信任我。” “是不是看到我输给了别人,你们对我感到失望了吗?抱歉啊,是我不争气...” 不是开玩笑,他很认真,不容置疑。今天上午发生的事,使学生们眼中的自己的印象掉价了吧?早该明白的,他欣然接受。 “才不是呢!他们这种人才不懂老师!”海蒂嘟嘴,想想就生气!“说你坏话的时候,我和怜一帮你怼回去了!是不是呀?”她看向怜一眨眼,缺点就是没骂爽被打断了。 “嗯嗯!老师不要在意这些,你教过我的啊,不要和别人作比较!只要做自己就可以啦!”怜一点头,脸都憋红了。 不对啊,怎么他这个大人却在受小孩子的安慰呢?不对,不对劲! “谢谢你们,我没事的。”也是难得露出一个温暖的笑,“但是那人在某方面就是比我强,比我好。我得承认他的优点。” 确实,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别想这些烦心事了!老师,我们去喝免费的奶茶吧!” “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快走吧!” 两个小女孩站起来,一人一只胳膊拉住姜岛泽。他拗不过她们,跟着一起去了。 啊,说的没错。他是慢慢改变了,变得喜欢上他的这群学生们,多么可爱啊。姜岛泽走在后面笑着,难以想象,等到毕业的那一天,记得不要舍不得到哭出来哦!万一被学生看到自己哭的样子那该多丑啊! 找了许多地方,温晚池终于是看到姜岛泽了。他正在和自己的学生玩耍,那才是玩乐时该有笑容啊...不要总是严肃着脸嘛。她想这样默默站在一旁好好观望眼前这幅融洽画面,就先不打扰他们了吧! 真希望他也能偶尔对我露出这种表情啊...... 画面转到另一边—— “快压住他!别让他跑了!” “狗绳...有什么东西能绑住他的?” “吾看看...有根跳绳!” 三个人还在想办法阻止苟旭溜去见温晚池。哼,想逃?问过他们的意见没有? “汪呜...你们...你们这是要谋杀!” “救命啊!杀狗...不对,杀人啦!快来救我!!” 他嚎啕大哭,尾巴乱甩。就这样被他们用强暴的手段五花大绑,然后把他抬到器材室扔进去,关门之前还不忘说:“你就耐心待在这里吧,哈哈,结束前我们会放你出来的。” 怕苟旭再次开溜,三人死守在门口。 所谓爱情保卫战啊...... 他们为了庆祝此时此刻的胜利,开了瓶82年的雷碧,喝了个痛快。 “快哉快哉。” “合作愉快!!” 三人碰瓶,开始对吹。若不是手里的是汽水,真以为那是什么酒精了。滋滋冒泡泡,就这个助攻爽! 门内的苟旭就可怜无助了,双手被反绑,尾巴拍打着垫子,应激似的哈气,耳朵在后脑勺折成飞机耳。 “呜呜...姐姐,你到底在哪里...快来救我啊!” “你的朋友们都好可怕...我不喜欢他们...” 而且...好恶毒!好残忍!没一个好人!你的小苟要哭了...... 妙手回春啊大夫 游园会上半场已过,午休时间到了,还有下午的下半场。 器材室的铁门被反锁,苟旭挣扎着坐起身,尾巴烦躁地扫过。 “姐姐现在在哪里呢...?”他嘟囔着,耳朵垂下来,几乎卷起来。 门外军师三人组的笑声渐远,似乎以为他彻底被困住了。 不要低估兽人的体能啊!他挣断背后的跳绳,借着器材室角落的跳马箱攀上气窗,挤出去时外套勾破一道口子,也顾不上整理,落地后直奔教学楼方向。 一路上委屈巴巴:“他们凭什么关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但想到温晚池,又加快脚步,尾巴不自觉地小幅度摇晃。 温晚池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毫无胃口,掏出抽屉里常备的面包胡乱啃了几口,然后发呆。 她注意到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5条未读消息) 苟旭:【姐姐你在哪里?TAT】 【我来找你了!】 【吃午饭了吗?需要我帮你带饭吗?想吃什么?】 【你在办公室吗?】 【我马上到!等我噢!】 器材室—— 三人后知后觉,里面没有了挣扎和喊叫的声音,然后打开门一看,果然不见那只大狗。 吴虹拽紧拳头,咬牙切齿:“绑都绑不住,这狗子属泥鳅的吗?!” 夏至看向那条断裂的跳绳:“失策了,我们完全没考虑过他的机能性。” 谢未楚摸摸下巴:“午时已到,莫不是饥肠辘辘,出逃觅食?” 没办法了,只能使出绝招了! 天台风大,吹起温晚池的裙摆,衣料摩擦作响。后方突然传来一连串上楼的脚步声——苟旭从楼底跑到楼顶,气喘吁吁,头发上还粘着器材室的灰尘。 “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睁大眼睛,在凑近时意识到脸上可能有点脏,又慌手慌脚地拿袖子擦。 “怎么到天台来了呀?” 没有理会他发来的消息,温晚池愣住:“你……怎么弄成这样?”下意识从口袋掏纸巾递过去。 他接过纸,低头擦脸,耳朵发红:“有人把我关起来……但我想见姐姐,就逃了。”然后突然抓住她的手,语气迫切,“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吗?别躲着我了,好不好?” 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毫无预兆,温晚池眉头紧皱,想抽回手,却摸到他掌心被绳索勒出的红痕,动作一顿。 苟旭蹭过去,可怜兮兮道:“姐姐,我很听话!我喜欢你!不要丢下我啦......”撒娇的语气溢出来。 我靠啊啊啊?! 三人组趴在天台门后偷听,听到这急得跺脚。 吴虹捏紧奶茶杯:“这家伙真敢告白啊!我真想把奶茶泼苟旭脸上!” 夏至察言观色:“等等,他们好像陷入沉寂了!” 谢未楚灵机一动:“吾等要假装偶遇。” “你们想怎么做?”夏至问。 “还能怎么做?那当然是宣示主权啦!” “让他知道,他是那个后来的!”吴虹伸长头发上的躯干肢节。 成败在此一举! 天台上的两人面面相觑,男方在耐心等待她的第二次回答。 “......” “苟旭,你值得更好的人...原谅我没办法给予回应你对等的感情。” “我只能将你视为被照顾者,不要试图从我身上寻找恋情,还有其他合适你的人选。” “所以,我对你......” 温晚池话没说完,就被骤然打断—— “池池你在这里啊,我们都在找你一起吃午饭呢!对了,这杯奶茶是姜老师让我们转交给你的!说是看到你很喜欢这个……咦?苟老师也在?哎呀真巧!” 三人战术假笑。 一碰见这三个恶人,苟旭就应激炸毛:“汪嗷......!”尾巴也不安分。 稀里糊涂地接过奶茶,温晚池若有所思:“……谢谢你们。”他们是来解围的吧?她心知肚明但没当面拆穿,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找上来的就是了。 之后发生的事犹如被安排好了一样顺利。 苟旭被夏至以谈论“新教师培训准则”为由拽着衣领拖走,他临走前不忘回头喊:“姐姐!我晚上还能给你发消息吗?我想找你玩!” 幼稚鬼。 意思她也能听明白。 即使被拒绝,还可以和你联系吗?我不想这样结束与你的关系,当朋友也行。 “……随你。” 这算性骚扰吗? 保持异性之间的距离就好了,她完全可以把那天在客厅和他发生未遂的事抛之脑后,不再提起,也不愿被人知道。 三人组:“助攻圆满完成!收工吃饭!” 啊...只不过,夏至现在手头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 “放开!我自己会走!” 被人死死拽住衣领,苟旭猛地甩开夏至的手,体育老师的力气让瘦高的心理老师踉跄了一下。但夏至很快站稳,白大褂在身后扬起。 “别害怕。”他声音清冷,“我只是想请你来我的办公室谈谈。” “或许...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你的表白为什么会失败呢。” “......要多久?”他异常警惕。 “视情况而定,不会太长的。” 好吧,这个理由太诱人。听到这,苟旭就走不动道了,扭捏着身子娇羞。于是他悻悻地跟着夏至走进心理咨询室,虽然心里还是很提防这个看似危险的心理咨询师。 他们来到咨询室,关好门。夏至不急不缓地拉开窗,阳光被切割成条状的光带横亘在二人之间。“请坐。”他示意苟旭坐在沙发上,自己则斜靠在办公桌边缘,修长的双腿交迭。 “进入流程。”夏至翻开记录本,一只手握笔,“姓名?” “...你不是知道吗?”苟旭盯着笑眯眯的夏至,浑身打哆嗦。 “嗯。”夏至写下名字,钢笔尖摩擦纸面,“苟旭,22岁,犬科兽人,入职三周零四天。”他客观描述,“在校期间骚扰女教师数次,公开表白一次,影响女教师私人生活,造成教学秩序混乱。” “我那叫追求!”苟旭出声反驳,一拳砸在扶手上,尾巴炸成鸡毛掸子。 夏至轻笑一声,不为所动,继续道:“今天上午在篮球场故意羞辱同事,涉嫌职场霸凌,午休时天台纠缠女老师,构成性骚扰。”他啧啧摇头,“根据《教职工管理条例》,情节够开除了。” “告诉我。”他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翘起二郎腿,“你为什么喜欢她?” 苟旭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像条提到自己主人的狗:“因为她漂亮、温柔、善良、体贴!对我好,还关心我!” “这些特质很多女老师都具备。”夏至打断他,“但为什么偏偏是温晚池?” 这些描述是完美的女友模版?还是真实的她? “因为...”苟旭一时语塞,尾巴烦躁地甩了两下,“我只认定她!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知道了,她是最特别的!是我命中注定!” 晃悠的腿停下动作,夏至在病状栏写下“一见钟情,缺乏理性认知”,然后又问:“你真的了解她吗?知道她的喜好和讨厌吗?清楚她最害怕什么吗?” 对方抛来问题,苟旭哑口无言地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我...那我后面可以慢慢去了解她啊...只要她肯对我说!”自己目前为止也就知道她的一些行为习惯。还是他观察出来的结果。 “你向她表白的时候,有考虑过她当时的感受吗?有没有给她足够的思考空间,你觉得这算不算一种胁迫?换句话来说是...绑架?” “不!我没有!”苟旭猛地站起来,手放在胸前大喊:“我只是...只是太喜欢她了...!我想快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即便如此,喜欢到不在乎她的拒绝?”夏至的发言一针见血,“喜欢到让她的同事在全校师生面前窘迫难堪?” 当头一棒。苟旭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僵在原地。篮球场上姜岛泽苍白且布满虚汗的脸色突然浮现在眼前。他为什么就忽略了他人的感受呢? “我...”他的声音羞愧地低下去,“我那时没想那么多,就只想赢得比赛,看不到其他...”摸着尾巴说到。 好像在反思了呢。夏至递过去一杯水。苟旭机械地接过,水杯在他手中微微颤抖,水面泛起波纹。 “让我们换个角度,如果她和别人,比跟你在一起更幸福。你会祝福她吗?” “当然不会!”苟旭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调整说辞:“我是说...只有我才能让她幸福...!” 思想太天真了。夏至否定他的观点:“真正的喜欢不是占有,而是尊重对方的选择。”写下“占有欲过强”几个字,又重点画圈。 坐在沙发上的苟旭的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整个人蜷缩起来,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阳光活力。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语塞。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低声承认,“每次想到姐姐可能会因此讨厌我,这里...”他指了指心脏位置,“就像被撕开一样疼。”如同之前在她家的客厅,她的指甲抓破了自己的胸口,让他滚。 如此可怜。夏至的表情波动,他坐回办公椅,叹气: “所以你就认为,用自己的真诚就一定能打动她的感情吗?即使这所谓的真诚已经打扰到了她的工作和生活?” “作为学校的心理老师,我有义务提醒你,这种行为如果被校长知道...” 要被劝退了吗?!苟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请不要告诉别人!!” 观察着他惊恐的表情,夏至突然话锋一转:“除了温晚池,你在这所学校还有可以倾诉的人吗?” 苟旭茫然地摇头:“我才来不到一个月...” “朋友、家人呢?” “曾经的队友全都解散,各奔东西。”苟旭苦笑,挺怀念过去那段日子。“后面家里人催我找份工作,我就来应聘体育老师的岗位了。” “这样。”夏至在笔记本上快速书写着,然后扯下页纸递给他。 苟旭疑惑地接过纸条,上面除了咨询时间,还有一行电话号码:“这是...?” “我的工作时间和账户。”夏至恢复平时专业的表情,“没事也能来这里找我聊天。” 怔怔地看着那张纸条发愣,苟旭突然觉得鼻子酸涩。急忙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被感动的模样。 “为什么帮我?”他声音沙哑。不久前和另外两个女老师欺负自己来着,还一脸坏笑的表情,这态度转变也太大了吧! “工作性质,我的立场永远只有一个,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夏至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教职工也包括在内。” “知道吗?你嘴里的喜欢在外人看来只浮于表面,虚有其表。” “啊......”苟旭的耳朵完全下垂,尾巴无力地发蔫。说得很对,那些形容优点的词放在任何一个女性身上似乎都适用。 “我明白的...”他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清醒,“其实是我配不上她。” 夏至没有安慰他,而是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现在有机会,你想对姜岛泽说什么?” 也是啊,明明状态看上去都那么劳累了,自己却还硬拉着他比赛,甚至在全校师生面前戏弄他...想到这,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实在太幼稚了。 苟旭沉思良久,终于抬头:“对不起...”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不是向我道歉,你要找本人说。”夏至的嘴角轻微上扬,默默在档案上写下“初步具备同理心与反思能力。” “咨询结束。”他合上文件夹,“去吃饭吧。” “好。”苟旭站起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谢谢你。” 夏至听后只是点了点头,但在门关上的瞬间,将那张写着几行字迹的纸撕烂并揉成一团。 “有时候,我也很难从工作和私人方面权衡利弊呢。” 咨询全程用时十五分钟。纸团被扔进办公桌旁的垃圾桶里,夏至走到窗前,看向楼下迎着太阳的苟旭奔向食堂的饥饿背影。再不快点,可要吃泡面了!依旧是那对同往常活力四射的狗耳朵和尾巴。真是无忧无虑啊,倒也羡慕他。 毕竟爱情,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嘛。 热血沸腾的拔河比赛 时间来到下半场,游园会的气氛在黄昏的余晖中达到了狂热般的氛围高潮。操场跑道聚集着全校的师生,拔河比赛的场地已经布置完毕,一条粗壮的麻绳横跨在中央,两端分别用白色的粉笔标记出了起始线。 校长黎泉手持话筒,站在临时搭建的主持台上,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声音洪亮地宣布: “各位老师、同学们。接下来是我们游园会的压轴节目——教师拔河比赛!让我们看看,谁才是我们学校的力量担当!最终大奖究竟会花落谁家?选择你支持的队伍,为他们加油,让我们拭目以待!” 台下的学生们欢呼雀跃,纷纷为自己班级的老师加油打气。教导主任格列站在麻绳旁,手里拿着哨子,神情威严,俨然一副专业裁判的模样。他挥了挥手,示意参赛老师们入场。 学校广播正放着《运动员进行曲》。味挠一下就上来了。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队伍是——!” 语文老师姜岛泽和温晚池并肩走来,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讨论着。姜岛泽推了推眼镜,神情凝重:“温老师,我们得稳住,别一上来就被拉过去了。” 温晚池立即点头,在胸前捏紧拳头:“嗯嗯,好紧张啊!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她充满好奇。 “真热闹啊。”心理老师夏至慢悠悠跟在后面,似乎对比赛输赢毫不在意,显然是被拉来凑人头数的。 英语老师吴虹则是一脸兴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大家,咱们可不能输啊!赢了的话,学生们可就有奖品了!” 生物老师谢未楚则是一如既往地老成,一手端着水瓶,一手拿着盖子喝水,淡淡地说了句:“尽力而为之。”实际上对战利品在意得要死,也见不得输。 老师们自由分组进行拔河,几个熟人分到一组,一起加油鼓劲。 五个人在前面站成一排,后面跟着其他老师,正准备商量战术。 突然!操场另一端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地动山摇的。众人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迎面走来的是一群壮硕得犹如一堵墙的魁梧兽人!他们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赤裸裸地向大家展示着他们的孔武有力。 会赢吗? “太好了,是兽人,我们输定了!”吴虹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语气中带着绝望。 “要上吗…?”温晚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身边愣神的姜岛泽。 姜岛泽扶了扶险些掉下来的眼镜框,嘴角微微抽搐:“我打……壮汉吗?诶?真的假的?” 夏至镇定分析,“面对强大的对手,我们并非无计可施。首先要保持冷静,其次要找到对方的弱点。” 谢未楚接着补充一句,“兽人虽力大,然持久战必露破绽。”要逆转翻盘也并非不可行。 巧了不是,苟旭也在那群强得可怕的兽人队伍里头,还冲五个人那边招手。 “姐姐——!这回我们成为对手了噢!” “不过我们是不会怜香惜玉,手下留情的!” 就在几人还在热火朝天讨论时,黎泉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各位老师,热身准备好了吗?请各就各位!比赛马上开始!” 五人对视一眼,无奈地走到了麻绳的一端。对面的兽人老师们已经站好了位置,一个个摩拳擦掌,脸上挂着自信无畏的笑容。还冲他们挥了挥拳头,示意他们准备好被碾压全场,对此跃跃欲试。 这不对吧?有没有搞错啊?他们汗颜。 “选手准备就绪!比赛即将开始!记住,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不过,赢了的队伍可是有丰厚奖品的哦!” 格列站在场地正中央,将哨子放在嘴边:“双方队员请就位,抓紧绳子,准备——开始!” 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随着冲破天际的哨声响起,双方立刻进入了激烈的拉锯战。麻绳瞬间绷紧,五个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对面传来,好似黑洞的吸力,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前滑去,说被拖过去也不过分。 糟糕!兽人果然力大无穷,绳子瞬间被拉向他们的方向。众人咬紧牙关,拼命往后拉,但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他们双脚死死支撑在地上,试图稳住身形。温晚池则是提醒同伴:“大家稳住!千万别松手!” 吴虹已经憋得满脸红温,双手紧紧抓住麻绳,嘴里还不忘念叨:“为了学生们的奖品!跟他们拼了!” 夏至意识到要认真对待,不能因为凑数摸鱼蒙混了,一边用力一边低声说道:“大家注意呼吸节奏,保持体力。” 谢未楚则是默默地调整了姿势,双脚微微分开,重心下沉,蝎尾死死抵住往后倒的身体,试图用技巧来弥补身高和力量的不足。 “一二三,拉!”众人齐心协力喊着口号。 然而,对面的兽人们仍旧不动如山。他们的力量简直如同排山倒海之势,众人虽然拼尽全力,但还是无法战胜,被一点点地拉了过去。 “布豪!!!” “桀桀桀,你们这些家伙,乖乖投降吧!”对方大放厥词,甚至模仿发出经典反派的笑声。 场面顿时陷入焦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某人大喊一声:“大家听我指挥!松手!”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其他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听从了指挥。就在他们松开绳子的瞬间,对面的兽人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纷纷向后倒去,摔成了一团肉山。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这波啊,这波是物理力学打击。 场面及其搞笑滑稽,惹得在场的学生观众捧腹大笑。那群外表看似高大凶悍的兽人,摔倒的时候一个个都“好疼好疼!”猛男落泪,别提有多大反差萌了。 “哗哗——!” 格列见状,立刻吹响了哨子,打手势,宣布比赛暂停。 “警告各方,不要突然间松手,很危险。” “稍作休息,比赛继续。” 幸好是娱乐赛,兽人那边也没什么事,起来拍拍屁股又完好无损。 台上的黎泉拿着话筒,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看来我们的兽人老师们也有失手的时候啊!不过,比赛还没有结束,双方请重新准备!” 五个人趁机喘了口气,姜岛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累又热:“接下来我们得换个策略,不能硬拼到底。” 温晚池同意:“对,我们得智取!” 夏至微微一笑:“对手在摔倒后可能会产生短暂的挫败感,这是我们反击的好机会。” 吴虹拍了拍发麻发痛的手:“那我们再来一次!” 谢未楚依旧沉稳从容:“诸位注意节奏,莫被他们带偏。” 比赛重新开始,五个人这次改变了策略,不再一味地硬拉,而是采用了节奏性的拉扯方式。每当对面的兽人们用力时,他们就稍微松一点力,等到对方力量稍有松懈时,再猛地一拉。 就硬耗。全是技巧,没有强大的力量。 “噢?比赛陷入了僵局?!”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啊!比赛场面即将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势均力敌,不分高下!” “选手们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这种战术果然奏效,兽人们虽然力量强大,但在节奏极快的变化下,逐渐失去了优势和士气。 还不能在这里倒下啊! 五人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相处在一起的回忆画面,无数挫折和眼泪和汗水的凝结——“不要小看我们之间的羁绊啊!!!” 他们口中说着什么友情啊、羁绊啊、梦想啊、未来啊什么的就冲过来了! 这就是我们热血沸腾的组合技啊!真是被看扁了啊!少瞧不起人了,混蛋! 众人趁机一鼓作气,终于将麻绳拉过了自己的起始线! 自此,胜负已分。 哗——!! 格列吹响了哨子,宣布比赛结束。 黎泉看见比赛结果兴奋地高喊,心里不自觉燃起来:“恭喜我们语文组代表的老师们大获全胜!他们用智慧和团队合作战胜了比他们还要强大的对手!” “老师中的老师!老师中的支配者!统治者!终结者!王!大师!帝王!魔王!压倒性的老师!永垂不朽的巅!!峰!!” 不可置信,他们对比明显瘦弱的体型竟然成功逆袭了! 台下的学生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五个人相视一笑,虽然累得汗如雨下,但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真是一场跌宕起伏的比拼啊!非常好比赛,让在场所有人的声音旋转! 几位性格迥异的同伴们相拥而泣,感到不容易。 所以说,有没有考虑过打职业? 比如说,一群朴实无华的天才们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某项运动结识,起初表现糟糕被看不起然后出现一个教练拯救大家,重新组建差点解散的社团。之后经历一系列磨难练习,在第一次正式比赛中激发无限潜力,又遭遇强大对手突破瓶颈,使用羁绊的力量最终赛打败宿敌,结局回顾一路的成长,团队决定冲击全国大赛,并收到职业赛的邀请。 没可能的哈,这种运动番的典型剧情怎么可能上演呢。 吴虹激动地蹦了起来,摆动着身后超长的肢节步足:“啊啊啊是我们赢了!学生们的奖品有着落了!”还以为会输呢,真是太好了! 姜岛泽擦掉脸颊的汗,不得不服:“看来,智慧和团队合作果然比蛮力更重要。”说出来自己都想笑。 温晚池朝众人比大拇指夸赞:“你们都是这个!”褒义的。 夏至笑着解释:“这就叫做以柔克刚。”真是歪打正着。 “甚好甚好。”谢未楚粗大的黑色蝎尾卷起旁边的水瓶拧开盖子开始喝水,前不久刚补充的水分迅速消耗完了,一口饮尽,气都差点不喘了。 就在这时,对面的兽人老师们走过来,虽败犹荣,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太沮丧,反倒乐在其中。为首的体育组组长语气随和且真诚:“我们轻敌了,你们真厉害,下次有机会再比一场吧!”一副没玩过瘾的样。 众人干笑着回应:“当然,随时奉陪。”嘴上这么说,心里:这种活动不要再有下次了! 这时,黎泉走了过来,脸上笑盈盈的:“各位老师,辛苦了!你们的胜利为学生们赢得了丰厚的奖品。” “现在,我来为大家公布奖品清单,恭喜以下班级荣华本次大奖礼品——豪华学习大礼包一份!《五年中考三年模拟》、《五三试卷》、《期末冲刺试卷题》、《初中必刷真题》、《初中同步练习册》、《中考一遍过》、《中考必考题》!” 学生们两眼一黑:“???能不能退货?这奖品不要也罢!”拿去盖泡面都嫌弃。 黎泉清清嗓子又道:“咳咳…开玩笑的各位,修正一下,礼品是豪华零食喵喵大礼包一份!恭喜获奖班级!大家掌声祝贺他们!” “好耶——!!!” 得奖的班级学生们欣喜若狂,只有没得奖的不嘻嘻,心里酸得要命。 操场上,随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逐渐散场,太阳已经落山,天空渐渐变暗,热闹的游园会在这样一场充满欢乐和喜感的拔河比赛中圆满落幕。 或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姜岛泽独自站在办公室的走廊,趴在栏杆上,望着外面渐暗的天色,周围的楼房亮起霓虹灯光。游园会早已结束,校园里只剩下零星几个晚归的学生。他的衬衫袖口还沾着一天下来积攒的灰尘,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胸前扣子解开两颗,裸露出里面的锁骨。整个人看起来凌乱、疲惫不堪。 “姜老师。” 印象中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姜岛泽转身,果然是温晚池,她就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捧着杯奶茶朝自己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姜岛泽镇静地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干涩。 温晚池走近几步,将奶茶递给他:“给你的,你今天...辛苦了。” 迟疑后接过奶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触电般缩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杯身上的标签——原味奶茶。 “谢谢你。”他轻声说,笑容很浅。“专门来一趟。”为什么来找我?这个时候,她应该和苟旭在一起才对。 她笑起来:“没事呀,正好剩下最后一杯了,我就带来给你。”实际上是他们给自己的,她一直揣在手里当宝贝没舍得喝,只好“物归原主”咯。 “嗯......”姜岛泽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看向楼外,“你也很累吧?今天。”得亏还能想起我。 “累是肯定的,不过今天一整天都玩得很开心、很尽兴、很充实啦!” 唯一不开心的只有那次篮球场上的投篮比赛。 “是吗,我也觉得挺好玩的。”他插上吸管喝奶茶,入口甜甜的,有茶叶的回味。 “但是...”温晚池声音有些发抖,还是决定说出来,不想憋在心里发霉。“今天在篮球场上,我看着你一次次投篮失败,却还是坚持到最后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了,感觉好揪心。” 正喝着奶茶呢,差点喷出来。姜岛泽一顿,吸管中的液体流下去。他没想到她会看到那一幕,更没想到她会为此关注自己。按理说,眼里不应该只有成为人群焦点的篮球王子——苟旭吗? 场地上,苟旭扣篮时全场欢呼的样子,而自己连投篮都屡屡失败。她看到了吧?自己原来什么都不会,并不值得信赖。 他咽下去,说实话:“我没事,我也不擅长这些。” 就知道姜岛泽是这个无所谓的回答,明明心里很难受,一个人出去躲起来散心,什么也不和别人说。 “还有,你知道吗?苟旭对我表白,我拒绝了。”温晚池突然提起,就这样强硬的转移话题,“两次。”她比起两根手指。 ...为什么告诉我?是希望我对她说什么吗?还是把我视为发泄情绪的地方呢?那也行,我接受。 “为什么?你们看上去很般配。”姜岛泽下意识推眼镜追问,语气冷漠。 两次?不是只有一次吗?算了,关他何事?与他何干?自己又是她什么人?不过一个小组长罢了,组员的私事可管不着,他没权利过问。 “才没有呢!”温晚池几乎是喊出声否决,随即意识到声音太大,压低音量道:“啊...那是因为,我不太喜欢强烈的追求。”何止啊,都动手动脚了。 “而且,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不相信和别人再建立恋情了。” 他当然记得,所以才要想办法帮助她克服心理阴影,拥抱真爱。 走廊陷入一片寂静。姜岛泽摘下眼镜,嘴边哈气,用衬衫袖口擦拭镜片,这个动作像是在思考她的话。 他重新将眼镜戴回去:“那我也跟你说过,你值得被爱。”还是不变的肯定句。 “我...”她刚要开口,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苟旭汗流浃背地跑过来,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当他看到站得极近的两人时,脸上的笑容凝固,脚步僵在原地。他俩好像很亲密?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他的声音明显拘谨,尾巴缠在大腿上。 温晚池下意识后退一步,与姜岛泽迅速拉开距离,像是不想被别人看到。 “没有。”温晚池勉强笑了笑,切换到平时的语气:“我们只是在聊工作而已。” 苟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姜岛泽手中喝去一半的奶茶上。 姐姐这是在......给他送奶茶吗? 好醋噢! “哦...”他也是会吃醋的,但很快又强打起精神。“我是来道歉的。今天在篮球场上,我不该那样...炫耀。哥,对不起,是我错了。”苟旭看向姜岛泽,满脸羞愧,无所适从。 姜岛泽摇头,没放在心上:“不必道歉,比赛就是比赛,总会有输赢。” “你实力的确很强。” “哈哈,是嘛。”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苟旭挠了挠头,突然从背后掏出一只毛绒玩偶熊,胸口上还缝有颗爱心。 “对了!这是我在比赛上赢来的奖品,想送给姐姐!” 玩偶熊圆滚滚的,像一团棉花糖,棕色绒毛看上去质感暖融融的,想必手感很好,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脑袋上两只黑珠子眼睛,鼻子是棕色线的小三角,憨憨地挺翘着。短短的手脚胖乎乎,还有粉色肉垫,笨拙又呆萌。 “很可爱,但是...”温晚池犹豫着没有伸手,惊讶得双手捂嘴。 “既然是送给你的,那就心安理得的收下吧。”姜岛泽在旁边看戏,“毕竟是苟老师的心意。” ?温晚池瞪大瞳孔,转头木讷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说。姜岛泽表情保持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严肃冷淡,和工作时没区别。 “那...谢谢。”温晚池只好接过礼物,挡住生气撅起的嘴。死木头!大笨蛋!啊啊啊! 见她肯收下礼物,苟旭的狗狗眼立刻亮起来:“不客气!对了姐姐,明天周末,学校后山的花都开了,我早就踩好点了,那片花海你一定很会喜欢!我们一起去看......” “抱歉。”温晚池打断他,“我明天没空。”她把玩偶熊抱在怀里,脸上表情面露歉意。 “啊...这样啊,那好叭。”苟旭一脸失望。 “明天天气很好,不去可惜了。”姜岛泽站在二人中间翻看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是个大晴天呢,赏花的最佳时机! 及时雨的助攻。苟旭的耳朵一下子高兴地弹起,连连点头:“嗯嗯!所以我才想邀请姐姐一起去呢,姐姐不是很喜欢花吗?嘿嘿!” “......”这下子给温晚池干沉默了。据说人在极度生气的时候,真的是会笑出来的,给她气笑了。 也许...他根本对自己并不在乎吧...... 她突然觉得可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姜岛泽失败离开后,在学校到处找他的身影,而他……连多问一句都不愿意。 置身事外,像个外人。 多讽刺啊。她在乎的人推开她,而她推开的人却拼命靠近。 没办法的事啊,他们就只是同事兼普通朋友关系,她要满意才是,自己希望的,无法和别人建立深度感情。 “挺好的,你们一起去吧。我听别的老师说,那里种着绣球花,开花的时候很漂亮。” 又是这样。 每次她靠近,他都会退开。 我其实更想和你去。 温晚池勒紧怀中的玩偶熊,指尖陷进绒布里,被掐得变形,棉花丝从缝合处微微鼓起。 就这样吧,反正她早就决定,不再和任何人建立那种关系了。 “好呀好呀,姐姐明天说几点就几点,我24小时待机!”苟旭摇着尾巴,甜腻地巴结她,双手搂过她抱着玩偶的手臂。 ...也许可行呢?就这样顺着姜岛泽的想法去做,让他看看好了。温晚池没由来的这么想。 “嗯,我看时间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明天上午九点,校门口见。”一边说着,眼神一边瞥向姜岛泽的脸。依旧毫无变化。 “真的吗?太好了!”苟旭列举了一系列打算,“我会准备好野餐篮的!姐姐喜欢草莓三明治对吧?需要搭配酸奶吗?” 然而她小女孩般的在心里赌气。 混蛋! 她看着他已经转身离开,背影融进走廊的阴影里。 “......姐姐?”身边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你脸色好差噢,是不是累了?” 温晚池猛地松开掐着的玩偶熊,“可能吧。”她露出微笑,“明天见。” 背过身时,她听见苟旭在身后小声哼起了歌。欢快的声调像把锯齿,一下下切割着她的内脏,如过量的葡萄糖液输送至她的静脉。 春梦一场(意识流) 当天晚上,姜岛泽做了一个梦,一个颇为特殊的梦。在梦里说不出话,手脚也动不了。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见青筋缠绕的宽大手掌正抚过长卷发女性的细嫩腰肢,连接的手臂肌肉贲张,充满侵略性。而她脸上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羞涩和迷醉的表情。没有声音,没有实感,只有画面,却尤为清晰。 !!! 睁眼醒来,他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 床单脏了。 该死的生理反应。 唉......要洗了。他扶着额头苦恼,幸好今天是周末。 起床一股脑地把床单和被子胡乱塞进滚筒洗衣机,倒下洗衣液。姜岛泽按下按钮设置,水流从里浇灌,淹没浸湿布料。嗡鸣声轰隆隆滚动,与紊乱的心跳共颤——他的身体趴在冰冷的金属顶盖,头埋进双臂,眼角绯红,烦躁地抓着头发。视网膜烙印起梦中挥之不去的内容、每一处细节。 月光透过落地窗倾泻进昏暗房间。丝绸床单铺满玫瑰花瓣,紫藤色长发散在纯白大床上,身体压出的褶皱纵横交错,像被揉乱的画布。她躺在正中央,仰头亲吻压在上方的男人,伸出粉红舌尖主动勾住对方的唇舔舐,牙齿轻轻啃咬,便爆出石榴子的红色汁水。 粗糙的指腹覆上她丰满的乳房揉捏把玩,柔软乳肉从指缝间溢出。女人全身赤裸,在男性精壮有力的肉体之下交欢、享受、进进出出、沉溺其中——香甜的汁液拉成细丝喷洒一地,粘黏、滑腻、扩散。 要么是之前工作很忙,禁欲太久了。 但是啊,性爱就算了,为什么会梦见温晚池呢?都说梦是潜意识的映射,日思夜想,自己绝对没有对她有那方面的龌龊思想啊!可不代表他本人在现实的行为和意图。他认为自己的性欲不算很强,完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嗯,忙起来就好了,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好好利用周末吧。姜岛泽起身拍拍温热的脸,强迫自己冷静。 好,从大扫除开始!物理性的劳动最能转移当下注意力。 清晨 温晚池站在穿衣镜前,好几次换下衣柜里的裙子。最终选了最普通的牛仔裤和白衬衫。 不是约会,她对自己强调,只是普通的同事出游。 手机震动,苟旭发来照片:野餐篮里装着三明治包装纸和盒装酸奶。下面配文“等姐姐来!” 从公寓来到校门口。苟旭提着篮子,小跑迎上来:“今天超级适合赏花!后山的绣球花海正好是盛花期...”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姐姐你...昨晚没睡好?” “...嗯?”温晚池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她避开苟旭探询的目光:“是啊,走吧。” 穿过校门,工作人员看到两人,笑着打招呼:“温老师和苟老师在约会啊?”没等她否认,苟旭已经红着耳朵连忙摇头:“不是!我们是去后山看花啦!” 石子路两旁的银杏叶沙沙作响。苟旭抬手兴奋地指着远处:“姐姐快看!那边已经开始变色了,好美!” 后山小道。绣球花簇拥的路径美得不真实,蓝紫色花球紧挨生长在一起。苟旭举着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追着她聚焦,“我来给姐姐拍照,站到花墙那边,光线特别好!” 温晚池配合着他的指导,耳边却回响着昨天姜岛泽那句“不去可惜了。”。他事不关己地陈述“毕竟是苟老师的心意。”——那么公事公办,那么...毫不在意。 “这张超好看!”苟旭献宝似的递过相机。屏幕上的她站在花海中,嘴角虽然上扬,眼神却像蒙着水雾。 “苟旭。”她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喜欢我?” 年轻人握住相机的手不稳,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粉:“因、因为姐姐很温柔,工作认真,很会照顾身边的人,笑起来很好看...”他的声音渐渐坚定,“即使心情不好,还会先关心别人的情绪,总是不顾自己呢。” 原来他感受到了啊。 “就像现在。”他放下相机,“明明不开心,还是答应我来看花。”最后鼓起勇气道:“果然...我不能给姐姐你带来幸福。” 绣球花瓣上的露水滴在手背上,水珠很凉。 “对不起。”她抹掉水痕,“我不该利用你对我的好感,你会伤心难过的。”她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没关系啊,不用道歉。”苟旭笑了,阳光照下他的虎牙闪闪发亮,“能陪姐姐散心很快乐,说明我也是你依靠的人。”他看向附近的草地,”我们去那边休息吧?我偷偷带了姐姐喜欢的蜜桃乌龙茶!” 时间很快过去,下山路上,苟旭问她:“姐姐还会给我机会吗?” 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手——但狗狗会把全部真心叼到她面前,哪怕被推开无数次。 与之相反。猫猫的爱是小心翼翼——它不会扑向她,但会在她睡着时,轻轻靠近脚边打盹。 喜欢是纯粹,这个连同心灵都朴拙的年轻人完全——“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而不是我,不该是我。她脑子好混乱,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头好痛...... 一日务农体验与山野飙车 校长:【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是大地与餐桌的金色契约,所以我们要劳动起来!劳动人民最光荣!】 【@所有人,有哪位老师想自愿参加?欢迎报名大山一日义务劳动!】黎泉在放小长假前往学校大群里通知到。 谢未楚:【吾参加,吾有经验,许能帮上诸多事宜。】她第一个回应,完全不嫌累。 吴虹:【既然楚楚要去,那我也去吧!@池池呢?(σ′?`)σ 】 温晚池:【你们去,我当然也跟着去呀!(*?ωlt; )?】 苟旭:【我我我!还有我!怎么能少了我呢?我有一身力气!?(???)?】 (吐槽:你小子不会是因为温晚池才想去的吧......)实际上就是,又能表现自己的能力了!这算盘打得,响得屏幕外的人都听见了。 群里大多数人没有回应,见要辛勤劳作就犯了难,其他老师们也是这个想法。本来连着工作好几天,好不容易能放个假只想在公寓休息玩乐,并不愿意跑去大山里干农活,这苦差事还是交给乐意的人吧!他们就瑞思拜了。(遗憾离场) 夏至:【我也去,不过是为了关注学校教师的身心健康,好收集数据。】 然后退出大群界面点进军师三人组群聊: 夏至:【机会来了,别让他俩相处在一起,我们得把姜老师也拉进来,说服他参加!】 吴虹:【不愧是大夫!我们三人对战他们三人!】 谢未楚:【有道理,吾同意,但姜老师仍未响应,是不打算参与其中吗?】 吴虹:【别吧,我可不想看见那小子上位!?(*`皿′*)??】 夏至;【我们的努力不能白费,走,去办公室找他。】 于是三个人商量好,推开语文组办公室的大门,里面的老师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门口一声巨响,三人闪亮登场。 他们看见姜岛泽此时在指导某位同事的课件ppt,完全没注意手机消息,也是没话说了哈。 “你们来啦,欢迎!”温晚池上来招呼,“是有什么事呀?” “刚才在群里的通知呀,我们想来问问姜老师的意愿!”谁叫他不回消息,估计看到了也不会参加。他们太懂他了, “哦,他现在正忙呢,等会再说吧!”温晚池指向那边说到。 对啦,毕竟他是组长,放学下班后就得检查各个老师的工作情况,解决组员的疑难杂症,忙也是很正常滴! 忙,忙点好啊。四个人露出慈祥的笑容,像老父老母。 “嗯,就先这样吧,改完后发给我。”姜岛泽这才抬起头注意到对面四个人有说有笑的,顿时觉得奇怪。这是要商量着一起去食堂吃晚饭吗?真少见。他起身离开工位,走过去问话。 “你们...在聊什么?” 突然聊到兴头上,冷不丁这么来一句,吓得他们够呛。他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像个幽灵。 “啊...在聊群里的通知,姜老师没看消息吗?” “......”他掏出手机,简单浏览完信息,又道:“没兴趣。” 哈,果不其然!所以他们四个人要开始发力了! “来了即是缘,大家去食堂边吃饭边聊吧!” “人多热闹嘛,走吧走吧!” 他们推着姜岛泽走去食堂,一路上怪异得很,开始给他灌输干农活的好处这那的,像洗脑。重要的是和同伴相处的时光啊!他怎么可以缺席呢! 五个人端着餐盘在位置坐下。吴虹把筷子往酸辣土豆丝里一插:“姜老师你看啊,呼吸新鲜空气能预防颈椎病!” 夏至立刻接上:“集体劳动产生的多巴胺相当于十次心理咨询噢。” 谢未楚突然从汤碗里抬头:“吾曾见古籍有云,农耕可悟人生真谛。” 温晚池噗嗤笑出声,结果被米粒呛到。姜岛泽默默递过纸巾,镜片反着白光:“你们......” 话没说完就被苟旭的大嗓门打断:“哥——!”这货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手里挥舞着啃了一半的鸡腿:“你也要参加?太好了!我们可以比赛挖野菜!”又要搞雄竞了是吧? 之后众人齐心协力,姜岛泽最终答应下来,一起报名了。全校老师也就他们这六个人自愿参加,搁这儿团建呢? 次日凌晨五点,天都还没亮,众人早早的站在校门口集合,个个眼皮子打架。此时一辆闪着前灯的皮卡车驶入他们眼中,是教导主任,开着车来了。 “女士坐里面,男士坐外面,没有多余座位,委屈你们三位,抱歉。”格列开门下来跟他们讲述。 然后三个男人沉默看着后面那个载货的露天豪华车厢,也就是说他们要和行李一路相伴。 “对不起啦,那个,我们先上车咯!”女士们朝他们挥手,面露歉意的笑。 ...其实也行。 ...... .......达咩啊!后面山路实在太颠簸,他们被晃得不敢挪动,死死抓紧边缘,生怕路过一粒石子被摔下去。三个男人在后车厢上演着人类驯服四肢的珍贵影像。 “哇,快看——!日出!好漂亮啊!”女士们惊喜的声音来自前排。 车辆在晨雾中拐上山道,天光从云层的裂缝里渗出来。起初只是靛青色的天际线上泛起一丝鱼肚白,很快那抹白晕染开来,呈现出壮观的丁达尔效应,照耀进翠绿的植物海洋。山路两侧的松林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惊起几只休憩的山雀,扑棱的振翅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脆悦耳,让人心旷神怡。 坐在副驾驶位的温晚池忍不住摇下车窗,风立刻包裹着露水和清香灌进整个车内。 险峻山路没有护栏,外面就是悬崖。苟旭害怕地闭着眼,感觉每个转弯时车厢都在倾斜,仿佛下一秒就会连人带行李翻进万丈深渊。直到夏至戳他:“睁眼啦!” 太阳终于跃出云海。第一缕金光劈开的刹那,整座大山突然活了过来——惊飞的鸟群掠过天空,早开的粉色山樱花抖落露珠,就连行驶的车厢都被镀上柔和的金边。吴虹举着手机录影惊呼,而后厢三个男人此刻却无暇欣赏景色。 “各位,抓稳。”即将上坡,格列猛打方向盘,加大档位。 “...九敏啊!” 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日出时分的山路上,爆发出今天第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 苟旭死抓车厢挡板,脸色煞白:“我、我有点晕车……” 夏至试图用医学基础专业建议:“深呼吸,不要看动态画面,可以缓解...” 话音未落,车子猛地碾过一个土坑,三人瞬间腾空而起,又重重摔回车厢。姜岛泽的眼镜彻底歪斜,他单手扶好镜框,另一只手扶稳车厢,指节发白。他们在上车前的形象尽失,身上沾着树叶和草屑,连头发都被吹得凌乱不堪。 温晚池则兴奋地指着远处的山峦:“你们快看!那边有瀑布!” 吴虹也探出头,长发被风吹得飞舞:“哇!还有彩虹!”遇上彩虹吃定彩虹! 谢未楚淡定地坐着,手里还捧着一本《现代农业技术》,头也不抬:“嗯,景色甚好。” 后车厢的三位男士:“……” 他们也想看,但不敢松手。 车子又拐过一个急弯,苟旭终于忍不住了:“车都冒火了,主任,你开慢一点啊!” 泰然自若的声音从主驾驶位缓缓飘来:“不要怕,相信我的技术。” “我相信个锤子!” “前面有沟,看见没有?” “沟沟沟!” 阿勒阿勒阿勒。 “我都开这么多年了,哪里有问题?” 谈笑间,踩下油门,车子飞越过那道沟,整个车厢落地后猛地一震! 砰——! 姜岛泽:“……” 夏至:“……” 苟旭:“……呕!” 前排的温晚池听到后面这逼动静,回头一看,瞬间瞪大眼睛:“天啊!你们没逝吧?” 姜岛泽摇头,镜片沾上泥渍,表情难受:“…没逝。” 苟旭趴在车厢边缘干呕:“我、我不行了……” 夏至强装淡定从口袋里掏出风油精:“要来点吗?” 车子继续向前驾驶,光洒在他们狼狈的身影上,远处的自然山景依旧壮美如画。 30多公里路程,颠簸两小时后,车终于停在山腰的玉米地旁。女士们神采奕奕跳下车四处张望着风景,男士们面色铁青爬下来,步履蹒跚,像极了康复训练的患者。 我已出舱,感觉良好。 “那么,各位明早见,祝一切顺利。”格列说完开车扬长而去,只是车速似乎变快了? 六个人望着那道秋名山车神的背景消失在山路中。 “哎呀呀,是年轻的孩子们呐,你们到啦?”一个年迈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出现,是一位面容和善的老婆婆呢,身旁还有一个年幼的小女孩。 “哇!是大哥哥大姐姐们!来我们家玩了耶!”小女孩眨着眼睛笑,语气掩饰不住的高兴,显然对他们的到来很感兴趣。 “你们的校长和我打过招呼了,别客气,进来坐吧!”说完便招待众人进屋做客。 分组行动与心怀鬼胎 坐落在大山中的房子很老旧,但布局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一点潮湿发霉的味道。木桌上摆着热腾腾的山药粥和腌菜,婆婆笑呵呵地给每人盛了满满一碗:“大家先垫垫肚子,待会儿带你们认认田。” 道谢用完餐后,温晚池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芩!今年五岁半!”女孩举起粘着饭粒的右手,“姐姐你的头发好像动画里的公主啊!长长的、卷卷的!” “小芩的嘴好甜啊!姐姐分你零食吃!”她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一袋糖果。 谢未楚正帮婆婆收拾碗筷,忽然盯着斑驳的墙面愣住了——那里贴满泛黄的相片,照的好像是一家三口,中间是小芩。吴虹顺着她视线看去,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充满疑问。 “冒昧询问,墙面上的照片是否为小芩的父母?”谢未楚问。 婆婆也顺着她们二人的视线望去:“是啊,只是她的父母去外地工作,没空照顾孩子,就托给我了,她在这里很开心哦!” 是了,小女孩完全没有一点因为离开父母就伤心郁闷的迹象,反而很自在。 吴虹又问:“您一个人在照顾吗?” “没有哦,我还有一位很厉害的老伴!不过他一早就出门干活了,等会带你们去见他!” “哇啊,老人家是身强力壮,还能干得起农活!” “噗...他不是人类啦......”婆婆捂嘴笑,神神秘秘的。 换上工作服,众人移步至金灿灿的玉米地,秆长势比人还高,笔直又密集地排列着,宽大的叶片层层迭迭,交错成天然的屏障,风一吹过,便沙沙作响。叶面上还挂着昨夜的露珠,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光点。 “爷爷——!”小芩大叫着跑过去,抱住一个还在干活中的健壮身影,那人竟是...... “噢?你这丫头来啦?” 只见一位戴草帽、光膀子的中年大叔样貌的人用手臂抹掉脸上的汗,对小女孩笑出声,接着抱起她。“看来,客人们来了呢。”他伸出一只手朝远处的大家问好。 竟然是位同他们个别中的一样是位异族人,有尾巴和耳朵。是马耶!只不过,年龄看上去这么年轻吗?和旁边的婆婆格格不入诶! “我300岁了。”好似猜到了他们的疑问,大叔解答到。 “真是巧合,吾命也有500余年之久。”谢未楚点头。 “啊......?”其他人无比震惊,看二人像老妖怪。 “哈哈,相比人类,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岁数该算祖宗辈啦!”大叔向大家开玩笑,惹得怀里的小芩也跟着咯咯笑。 谢未楚否认道:“老夫也有一颗少女心呢。”怪不得说话文绉绉,本人是上世纪的人。“然,吾才道其经验,吾自幼生在大山中隐居,逍遥世间。多数时候,则关在屋内一心专研昆虫生物。”心里可不服老。 原来如此,自称“吾”和古风腔调并非刻意为之,而是真的活了几百年的语言习惯!温晚池忍不住伸手戳戳她的脸颊:“那楚楚的皮肤怎么保养的?完全看不出年龄诶!” 谢未楚被戳得微微后仰:“唔...山间晨露敷面,夜半吐纳天地之灵气...” “说人话啦!” “早睡早起少熬夜多喝水。” 吴虹突然想到什么,视线转向大叔:“等等,您说您300岁,那婆婆她...?” 大叔放下小芩,粗糙的手轻轻抚摸老伴花白的头发:“十几年前,我差点饿死在路上,偶遇了她,是她的食物救了我。”婆婆笑着接话:“结果这老马非要跟着我回家,说没见过会做桂花糕的人类,就是嘴馋!” 他们两个看上去很是恩爱,感情和睦。苟旭突然举手:“那您二位...不就是瞒着公公在一起......”全场瞬间死寂。夏至一把捂住他的嘴:“不好意思,他不会说话。” “孩子们别愣着啦!”婆婆打破尴尬,从竹筐里拿出镰刀发给各位,“趁日头还没毒起来,赶紧收玉米吧!” 马叔向大家示范如何掰玉米:“手腕要这样转,听见‘咔’一声就说明掰下来了。”他轻松拧下一个玉米展示到,金黄的颗粒在阳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小芩有样学样,却整个人挂在玉米秆上晃荡,逗得大家直笑。 某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苟旭蹭到温晚池身边:“姐姐我来帮你!”结果刚伸手就被叶子边缘的锯齿划出道血痕。她急忙掏创可贴给他,那边姜岛泽已经默不作声掰了半筐。 “还是先闭嘴干活吧。”夏至无情吐槽。吴虹和谢未楚在另一垄默契配合,成片的玉米秆应声倒下。老人家看得直点头:“手脚真利索!” 中午烈日当空,地里蒸腾着燥热的气浪,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浸湿了衣领。众人弯腰劳作一上午,喉咙干得发紧。午餐时,婆婆送来解暑的绿豆汤和白馒头。汤色熬煮得泛着淡青,沉在底部的绿豆饱满,颗颗开花。浮在汤面上,像是一粒粒的小翡翠,入口便是加了冰糖的甜味,薄荷香在口腔中回甘。 短暂午休过后,下午要忙的事情可就多了。 【主线任务:收集食材进入晚饭副本!】 六个人围在一起手心手背决定分组情况。为了不让苟旭和温晚池分一块,军师三人组偷偷协商好对策。三人全出手心,姜岛泽和苟旭都出手背,温晚池出手心。 得出以下分组: 吴虹x谢未楚(上山采集食材) 温晚池x夏至(除草、钓鱼) 姜岛泽x苟旭(劈柴、搬运、喂食家禽) 吴虹:“没问题吧?让两个情敌在一起?岂不是又要开始比拼了!” 夏至:“没事,他们干重体力活,有动力是好事。” 谢未楚:“说明大夫不善劳动。” 夏至:“你们看我像那类人么?能摸鱼还是要摸鱼的。”(笑) 结果下来了。苟旭表示灰心,他偷偷瞥向温晚池,后者正拿起鱼竿和夏至讨论钓鱼技巧。姜岛泽在他旁边,镜片发出白光。 “能不能重来一局啊!”苟旭抗议,“我更想和温姐一组!” 吴虹一把按住他躁动的肩膀,露出和善笑容:“规则就是规则,苟老师该不会是不想干活吧?” “不知道是谁在群里说自己有一身力气没处使呢......” “我、我没有不想!”苟旭立刻挺起胸膛,“劈柴而已,简单!” 其余人准备出发。姜岛泽默默走向柴堆,从工具墙上取下一把斧头,在手中掂了掂,锐利的斧刃闪着寒光,显然没怎么碰过。 远处的温晚池回头看向两人的背影,担忧地皱起眉:“他们那样,不会打起来吧?” “放心,他们关系好得很。”夏至扛着渔具偷笑,慢悠悠走路。 柴房前堆着小山般的木头,粗细不一,有些还带着新鲜的树皮。姜岛泽戴上手套。卷起袖子,选了一块圆木立在砧板上,举起斧头往下砍。 咔—— “......”手痛。木材只受了皮外伤。 “噗嗤!”苟旭没忍住笑出声,“你没力气呐!瞧我的!” 然后自信满满高举斧头,却因为用力过猛,斧头差点脱手而飞。第二下调整力度,却只削掉一小块树皮。木头扔顽固地立在原地,像是在打脸。 新增两例轻度擦伤。 这时候连路过挑担子的马叔都看不下去了:“你们的站姿不对,双腿要分开与肩同宽,注意重心。” “噢噢!”苟旭涨红了脸,再次尝试。 第二次准确命中,但力道太大,劈开的木块四处飞溅,其中一块直接打中苟旭的额头。 “嗷!”他捂着额头蹲下,眼泪差点飙出来。 姜岛泽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擦擦吧。” 苟旭抬头,看到姜岛泽难得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冷淡了。 “谢谢...”苟旭接过纸。 “很痛吗?” “没关系。”苟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简直太丢脸了。 “嗯。”说罢,姜岛泽重新堆好柴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看了眼苟旭:“你去喂家禽吧,这里我来处理。” “不行!”苟旭突然大声说,“说好的一起干活就要一起完成!” 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对方很重情义。姜岛泽点头:“好。” 柴房前只剩下他们两个男人。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斧头劈开木头的声响此起披伏。 “那个...”苟旭突然开口挑起话题,“我想问个问题,哥是怎么看待温姐的?” 苟旭瞥见他动作停了几秒,又恢复如初:“同事关系。” “哦...”苟旭挠挠头,“所以你才会来帮我追她吗?” “可以这么认为。”姜岛泽的手掌支撑在把手底部,“她...其实比谁都向往一段感情。” “......你怎么知道?”苟旭看向他,满脸疑问。 “猜的。” “我看好你,非常。你和她很相配。”这是真心话。 下午三点的太阳被层层树叶筛成零碎的金箔,点缀潺潺溪流。溪水清澈见底,偶尔有几尾银鱼划过。温晚池和夏至分别坐在椅子上,选了个树荫浓密的位置,各自握着鱼竿,脚边放着装满饵料的小木桶。 夏至调整浮漂,随口问道:“温老师以前钓过鱼吗?” 温晚池摇头,卷发被微风吹起:“没有,第一次。夏老师呢?” 他轻笑:“我小时候常钓,后来发现鱼比人好懂,至少它们不会撒谎。” “......这是心理老师的职业病吗?”温晚池歪头看他。 “职业病的话,我该问你‘钓鱼时你在想什么’。” “那我现在想的是...鱼怎么还不上钩?” 短短几句话,可见互相都不简单。 “呵呵。”夏至的笑声几不可闻。鱼竿随即轻颤,收竿,提竿。见没钓上来鱼,又重新上饵。“温老师,你觉得苟旭怎么样?” 温晚池眨了眨眼,没想到会突然问这个:“嗯...挺元气活力的。” “姜老师呢?” 犹豫一会没即刻回答,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鱼线:“......很成熟可靠。” 他侧头看她,嘴角上扬:“可靠啊......比活力的等级要高呢。” 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连忙反驳:“我只是客观评价而已!” “别误会,我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前来咨询的男学生们都来问我,女生是不是都喜欢成熟靠谱的类型。”他转移话题,将她刚才的反应尽收眼底。 鱼线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瞬。 “夏老师难道还兼职情感咨询?” “很正常,初中的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分不清楚情感关系。”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吸引力,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同样可贵。”她说。 夏至对此笑而不语,重新抛竿:“你说是第一次钓鱼,那么让我来教你基础方法,如何?” “当然可以,劳烦了。”她礼貌回应。 “要像这样。”他演示到,“心理学上这叫‘动作镜像学习’。通过观察和模仿他人,从而提高自我的技能。” “就像第一次吃螃蟹,不明白方法技巧,但可以模仿别人的做法。” 然后温晚池的目光对上那张笑意的脸,她的手不禁发抖,鱼线“嗖”地划破水面。 “很紧张啊?是怕鱼还是怕我?” “...是怕鱼跑了。” “是吗?” “啊......!” 刹那间,温晚池的浮漂猛地一沉!她惊呼出声,手忙脚乱地提竿,鱼线瞬间绷紧,水花四溅。 “别急。”说着,轻轻扶住她手里的鱼竿,帮忙调整角度,“慢慢收线,它跑不了。” 于是小心谨慎地屏住呼吸,唯恐鱼逃脱鱼钩。按照夏至的指导一点点拉回鱼线。终于,一尾肥美的鲫鱼破水而出,在光线下闪耀着银光。 “我钓到了!”她兴奋喊到,鱼扑腾个不停。 “恭喜,这是新手保护期。”他笑容可掬。 温晚池撇撇嘴,把鱼放进水桶,小声嘀咕:“明明是靠实力......” “你知道钓鱼最有趣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不是鱼上钩的瞬间。”他将手放在唇前,“而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咬饵的会是什么。” “也可能...是废弃品哦。” 她愣神,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神秘莫测的,是敌是友? 竹林深处,山路渐窄,四周放眼望去草木茂密、枝叶横斜,不时扫过行人的衣摆。初时还有日光从叶隙渗入,铺在泥土地面。越往上走,树影越密集,竟至于昏暗如暮。脚底下踩踏枝头落叶,经过时发出清脆响声,湿滑处需扶住道旁树木,方能免于倾跌。 她们的任务看似简易,只是上山搜寻食材,实际需要丰富的经验。吴虹的镰刀挥舞一通,劈开拦路的杂草灌木丛,嘴里说个不停:“楚楚你看!网上说这种红蘑菇吃了能看见小人跳舞!” 红伞伞,白杆杆,吃了一起睡板板,睡板板躺棺棺。 谢未楚则出手拦在她面前,先一步道:“此乃毒蝇鹅膏菌,食之轻则癫笑三日,重则...” 吴虹的指尖距离蘑菇仅0.5厘米,蕈伞表面布有白色的瘤:“...重则?” “重则与阎王爷斗复活赛。” 她听后迅速收回手,胆战心惊:“好阔怕!!” 昨晚的竹林刚经历一场夜雨,泥土松软潮湿,踩上去像踩着一层厚地毯。二人弯腰拨开几片枯竹叶,露出底下几道细小的裂缝——那是笋尖即将破土的信号。 “这边有!”吴虹喜出望外地招呼谢未楚,举起小锄头就要往下挖。 谢未楚按住她的手:“切勿心急,应先看准方向。” 说罢,蹲下身。指尖沿着裂缝轻轻拨开表层的腐叶,露出一点黄褐色的笋尖。 “竹笋倾斜生长,顺其长势挖,不易断之。” “懂了!”吴虹这就学着谢未楚的方法,小心翼翼地从笋的侧面下锄,结果一锄头下去——弯着的笋还是断了。 “啊啊!”她哀嚎尖叫,拎起半截笋,“脆皮笋!” 谢未楚见状无奈摇头:“莫气馁,再接再厉即可。” 示范了一次,锄头贴着笋的弧度斜插进土里,手腕一撬,整颗笋完好无损地滚了出来。 吴虹盯着那颗完整的笋,再看看自己手里断成两截的牺牲品,低头叹气:“这玩意儿比谈恋爱还难搞。” “垂头丧气可不像汝。”谢未楚把断掉的笋扔进筐里,指了指另一处微微隆起的土包:“试试这处。” 吴虹这次学乖了,先用手拨开浮土,确认了笋的生长方向,再慢慢下锄。 “对,再偏左...好,现在施力,轻撬。” 笋终于完整出土,吴虹激动地捧起来欢呼:“Lucky!” 谢未楚难得露出赞许的表情:“甚好,速度可再快些。” 吴虹叉腰:“你这挖了五百年笋的老妖怪当然快。” 谢未楚从容道:“按照常理,顶多算吾的爱好。” 后面继续寻找,她们扒开泥土,里面露出一个细长的褐色植物——野山姜。 “哇!楚楚,看我发现了什么!” 惹得谢未楚凑过来瞧:“运气不错,此物可入药膳,也可炖汤。” 吴虹一脸得意:“看来我虽然挖笋不行,但挖宝天赋点满了!” 谢未楚轻哼,转身佛手拨开另一丛竹叶,底下赫然躺着几颗灰褐色的鸡枞菌。 吴虹沉默:“......你作弊了吧?” 谢未楚微笑:“经验之谈罢了。”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真可谓一副好风景呢。 舌尖上的大山与乡村爱情故事 橙黄的夕阳西沉时分,天空中显露半边粉紫色的晚霞,美丽得让人驻足停留片刻,云彩染上它们的色彩,朦胧而梦幻。六人完成任务,满载而归。谢未楚表示,她要亲自下厨。 “诶...怎么好意思让客人下厨呢。”老人家想劝她休息就行,做饭交给他们。 “无妨,许久未开灶,想尝试手艺有无退步。” “诸位,同吾打下手吧。” 这天,辛勤忙碌了一天的谢师傅系上围裙走去厨房。锅炉底下添置的柴火熊熊燃烧,灶火架上放着一个大铁锅。她心里无比熟悉,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别无二致。 暮色浸染山峦,最动人的烟火气,往往藏在灶台方寸之间。 刀刃顺着纹理游走,剔除鱼骨,将提前腌制好的鲫鱼切成接近透明的薄皮,下入咕嘟着冒起小泡煮开的酸汤。米汤发酵的酸味是时间与微生物的密语,遇上活鱼现杀的鲜甜,在沸腾中完成风味的涅槃。谢师傅手腕轻抖,木姜子与山番茄的香气,便顺着锅沿攀上房梁——“酸汤鱼”。 看似粗犷的刀工实则暗藏玄机。土豆削去皮,小块被切得整整齐齐,油炸后外脆里糯形成微妙平衡。于铁锅中翻飞,猪油与干椒的激发下,焕发出埋藏自土地的质朴之物——“炒洋芋”。 深山里的馈赠从不迟到。菌菇吸饱了鸡肉的油脂,菌褶间锁住整片森林的鲜。柴火慢煨的魔法位于陶土炖盅,金黄汤汁沉浮让两种截然不同的纤维,位于大火收汁中达成默契——“鸡肉炖蘑菇”。 火腿。盐和时间的博弈,在这里持续了千年。腌制的火腿邂逅雨后新笋,是咸与鲜的激情碰撞。肥脂浸润的琥珀色笋片搭配肉类紧实富有嚼劲的口感,每一口都是山岚与岁月的交响——“笋片炒火腿”。 备菜的这段时间也没闲着。黄瓜被刀背拍裂发出脆响,动作随意自如,其实是力度与分寸的考验。蒜末、辣椒、香醋的搅拌顺着裂缝渗透,青草气息瞬间转化为爽冽的夏日记忆,做法简单又开胃——“拍黄瓜”。 老面团的苏醒,需要掌心的温度把控。沾满面粉的手在面团上揉压,揉面的手腕要能感知到面团的呼吸。太紧则僵,太松则泄。三揉三醒之间,麦芽的甜香渐渐苏醒。当拉长的面条在沸水中翻腾,捞出后再淋上调好的红油料汁,便是麦穗对土地的深情告白——手擀面条。 最后登场的是“金玉满堂”,朴素的名字往往藏着农耕文明最直白的祈愿。锅中撒落玉米粒与胡萝卜丁,嫩黄与橙红在浓汤里交织,恰似此刻的夜晚、屋内亮起的灯光。香气四溢的菜肴摆满木桌,为五菜一汤的盛宴落下圆满注脚。 众人围坐,筷子交错间映着灶火微光。 所谓家常滋味,不过是把四季装进碗里,让跋山涉水的故事,终归于灶台前的团聚。 “唔...好吃!干完活吃饭就是香!”苟旭吃得尾巴直摇,筷子扒拉碗里的饭,大口咀嚼。 “想不到谢师傅还有这么一门好手艺!”大家边吃边夸赞到。 “过奖,小事,不足挂齿。”听见有人夸自己,谢未楚心里骄傲起来,只是没表现出来。“诸位要是不够吃,吾再去炒一份野菜。”是的,那两个男人还是比赛挖野菜了。 “不用啦,分量足够了!”面条和米饭管够。 灯光在木桌中央摇曳,将他们的脸庞镀上暖色。众人在饭桌上聊起各自任务里发生的趣事,饭菜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是该到饭后甜点的时间。 婆婆忽然起身,从里屋抱出一个透明玻璃罐子,罐口用白布扎着,布面上还沾着几粒干桂花,“大家来尝尝我酿的桂花蜜,配板栗糕最好不过。” 解开白布,一股带着酒香的甜蜜气息立刻弥漫开来。用竹勺舀出晶莹剔透的蜜浆,淋在蒸好的板栗糕上。蜜汁顺着糕体缓缓流淌,金黄的桂籽如星星般闪烁其间。 “哇!这就是您做的糕点?”看见甜食,温晚池就眼睛发亮。 同样热爱的还有马叔,他的尾巴在凳子上愉快地扫荡:“她做的糕点,当年香得我一路从山脚跟到这儿。” 小芩立刻举手:“我知道!爷爷是馋哭的!” 众人哄笑间,婆婆提起了过去发生的故事:“和他相遇,那还是十几年前的冬天了。” 「那年我刚守寡,独自住在这老屋。冬至那天,我蒸了桂花糕前去深山祭亡夫,却发现地上倒着一匹瘦成骨架的老马。它鬃毛结冰,肚皮瘪得能数清肋骨。」 苟旭的筷子停在半空:“是马叔?” “嗯。”马叔的耳朵抖了抖,“我当时被原族群驱逐,独自求生,又遇暴雪......” 「我本想把糕点放在墓前就离开,顺便默哀相同逝去的生命,可那老马突然睁开眼,回光返照了。」 婆婆比划着, 「琥珀色的瞳孔,像两盏快熄的灯。我脑子一热,就把整盘糕推了过去。心想,先活命要紧。」 “然后呢?”吴虹托腮追问。 “然后这老马吃完就赖着不走了。”婆婆笑着戳马叔额头,后者也跟着笑。 「每天清早准点用蹄子敲门,叼着野兔野果放门口。破洞的陶碗都让他塞满了。」 夏至挑眉:“这是报恩还是求婚?” 马叔的尾巴突然卷住婆婆的手腕,秀恩爱道:“是馋她做的食物。” 「开春时,他忽然在我面前变成了人形。」 婆婆笑了笑, 「我抄起扫把就打,以为是什么山精妖怪。」 小芩咯咯笑:“爷爷没躲吗?” “没躲呢。”马叔抓起婆婆布满皱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我说:打也打过了,能不能给碗热汤?」 谢未楚的筷子轻轻点在碗沿:“后来您如何发现他...非人类?” 「他帮我犁地,半天耕完十亩,累得耳朵尾巴全冒出来了。」 婆婆眨眨眼, 「我拎着水桶过去,他慌得把尾巴往裤腰里塞——结果绊了一跤,我俩一起滚进田埂,弄得满身泥,像两只裹满黄泥的叫花鸡。」 温晚池噗嗤笑出声,想象当时的婆婆摔进马叔怀里的画面。 “其实......”马叔忽然压低声音, 「她第二天就拆了旧嫁衣,给我缝了条能露尾巴的裤子,我到现在还穿着呢。」 灯影里,婆婆耳根微红:“这个就不用提啦!”怪害羞的。 “人类和异族的寿命差那么多...”苟旭脱口而出,又被夏至在桌底踩了一脚。 马叔却摇头,表示不在意,手指抚过婆婆的白发:“即使这样,我也愿意坚守相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满桌骤然寂静。 “我这匹老马活得也够久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在小芩长大之后,而我会选择和她一起老去。” 谢未楚忽然举杯:“敬金色契约。” “致美好的爱情!” 众人跟着起身,瓷碗相撞声惊飞窗外夜鸟。婆婆低头抹眼角时,马叔悄悄给她递纸——就像过去一样。 夜深散席,玩累了的小芩早已在床上睡着。其他人主动包揽洗碗,厨房传来碗筷的碰撞和水花声。 马叔搀着婆婆走到院外。月光给玉米垛披上银纱,空气中飘荡秸秆干燥的清香。还有门前那颗不变的桂花树。 “明天孩子们要走啦。”婆婆望着月亮说。 “嗯。”马叔的尾巴轻轻环住她的腰,“但我的契约还在,我不会走。” 远处,温晚池躲在门后偷看这一幕,脑中想象无数以前看过的恋爱发糖小说,就是这样美好而坚贞的真正爱情啊!忽然,一件外套搭上肩膀,她回头一看,是姜岛泽。 “晚上很冷,别着凉。”完后,转身便要离开。 她及时拉住远去的他:“请等一下!...可以和我聊聊吗?” “......请便。”之后二人去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而在那之前——三人组又开始在暗处讨论了。 夏至:“你们注意到了吗?在两个老人家提起过去的故事时,姜老师表现得兴致缺缺的模样。” 吴虹:“我当时听得很专心,没有看到诶...他是怎么了?” 谢未楚:“莫非是担忧‘寿命论?’” 吴虹:“啊...这我们好像都没想到欸,只是为了撮合他们!” 夏至:“说起这个,谢老师在过往人生中,有无挂念之人呢?” 谢未楚:“否,吾将全部精力付诸于研究,并未分心于红尘。”说人话就是不想谈恋爱,感情只会影响她的爱好,所以大多时间都和瓶瓶罐罐里的虫子度过漫长岁月。 吴虹调侃:“难道大夫你也单身?” 夏至笑道:“也?吴老师这样的性子,还怕找不到对象么?”绝对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了吧! “啊唔......”吴虹一时哽咽,“我向往自由不行吗?”说的也没错。 谢未楚补刀:“所以汝那套男女恋爱知识都是从网络获取?” 吴虹:“啊哈哈...”她挠脖子,“大夫不也是偷偷看恋爱指南嘛!”话题又转向夏至。 “说了哦,是正经学术专研。”夏至流汗。动机不纯。 “我们这六个人全单身也是没谁了,赶紧办个派对庆祝吧!”吴虹开玩笑到。 “......” “...对了,苟旭呢?跑哪去了?” 三人在屋里寻找那抹身影,同时发现温晚池和姜岛泽也不见了,难道说他们都出去了? 不好!!! 那狗子可能要搅局!这是什么三角恋修罗场啊!然后三个人一起冲出去找他们。 “你有何感想?在听完他们的故事后。” 冷冽的皎洁月光穿过桂花树的枝叶,边缘发着白光。温晚池站在树下,指尖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树影的笼罩将她的心思隐藏得很好。姜岛泽站在她三步之外的距离。 “真好啊。”他吐出三个字总结。 ......这就没了?该说是直白还是情感淡漠呢? “那...今天一天下来,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充沛?” “很累,但值得。” “太好了,希望你每天都能体验到出门的意义!憋在家里多闷啊!” “...是你们让我来的。”他陈述事实,要不然自己还真不会去。 空气静默许久,温晚池再次开口,眼神看向不与自己直视的姜岛泽。 “姜老师。”一片桂花从树上落在她肩头,“你相信契约吗?”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片桂花:“比如?” “像这户人家那样。”月光突然照亮她半边脸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约定。” 远处的树丛里倏然传来窸窣声,可能是夜行的动物。姜岛泽的呼吸比平时重了些,镜片后的眼睛低垂,像在思索:“......相信。”他自己不就是吗?仅凭别人的一句话,当上老师这个职业,然后又在新的工作环境里遇到这群有趣的人和朋友。 “那你为什么...”温晚池朝他的位置迈步,鼻息间的桂花香突然浓烈起来,“听到他们的故事时,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神情?” “你在担心什么?或者说...是在害怕?” 生命无非是在害怕消逝,而死亡一视同仁。 “人类太过脆弱。”他回复,手指攥得太紧,指缝间漏出一线白,“像桂花,开不过一季。” 树木晃动,夜风卷着碎花穿过二人之间的空隙。温晚池伸手接住几朵飘落的桂花,掌心向上摊开:“可你知道吗?桂花酿的蜜能保存三年,打开后品尝,仍旧是香甜的味道。” “你太悲观了,把所有事情往坏处去想,这样只会压抑你的心情,负面情绪才得不到缓解。” “...不然呢?我又不是活在理想中的愚人,做不到笑脸迎接任何事物。”姜岛泽反驳她的观点,“我当然清楚一切的后果,我全盘接受。” “所以呢?你一旦遭到打压的时候,就一味回避,不去面对问题的源头吗?”她站定在他身前,注视他那双藏匿于镜片之下抵触的瞳孔。“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解决困难的能力?那为什么不向我们求助呢?” 姜岛泽这人其实很忌讳谈心,不愿承认自己的脆弱。失去的东西也越多,一件件从他的身上被迫剥离出来,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我做什么都是我的选择,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很多管闲事。”他推着挂在鼻梁上的眼镜框,后退几步与温晚池对话。 “......”为什么要刻意退开呢?她无言,瞳孔轻微收缩,又低下头轻叹。 “懦夫。” 温晚池只想用这一个词去评价他,真是辜负了自己之前曾说过他的成熟可靠。然而对方反应不大,像是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 真是合适啊,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这更精准的比喻了。 “随你怎么想。”快说啊,说你对我很失望,废物一个,这就是你的答案。姜岛泽始终面无表情,语气没有起伏,冷冰冰的。“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她勒紧身上的外套,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多管闲事......他是这么认为的啊。 她在说教对方,说这样做是不对的,是不正常的,和他本人一样是个错误。 姜岛泽离开时踩断一截树枝,碎裂声回响在寂寥夜色中格外清晰刺耳。她听见他深吸一口气,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办......你才愿意抛下过往,向前看呢?”温晚池默默收紧披在肩上的外套,唇被咬得发白,吸了吸鼻子。“笨蛋。” 桂花揉碎在掌心,随风飘散。 夜谈会与真心话 气氛好像不太对劲?三个人躲在房子旁的角落里暗地观察,还没看出什么虚实,就被身后的声音吓到。 “你们怎么趴在墙边啊?行为狗狗祟祟的,在干什么坏事?”苟旭拎着喂食的木桶出现在他们正后方。他刚喂完家禽,洗完桶出来。哈哈,被他逮到了吧! “?你小子怎么在这?”吴虹按着猛跳的心脏问,给她吓得。 “喂鸡啊,鸡也要吃饭的嘛!”苟旭举起手里的还有水渍的桶。 好吧,好有道理,还是个爱干活的小伙子。 “所以你们在看什么呀?” “附近有甲虫,个头超大呢,我们想抓过来斗虫玩儿。”夏至淡定狡辩,忽悠他。扯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张口就来。 “斗虫?好啊好啊我也想玩!快走快走!我要抓个大的!!”他当即放下桶,高兴地摇着尾巴跑去草丛翻找。 吴虹悄咪咪道:“...没事吧,大夫,真有什么甲虫吗?” 夏至看向谢未楚:“我们这不是有个昆虫专家吗?” 谢未楚眯起眼睛:“妙哉,如此精巧化解冲突,大夫头脑了得。” 夏至哈哈一笑:“不敢当。”说的慌多了,自然就会撒谎了。 木柴在火塘里噼啪作响,映得那六张脸忽明忽暗。小芩早已在里屋睡熟,老人家也去休息了,只剩下一群客人还毫无睡意。 “啊——累死了!”苟旭四仰八叉地躺倒在草席上,尾巴啪嗒啪嗒拍着地板,“原来干农活比打篮球还耗体力……” “勤加锻炼乃是益事。”谢未楚盘腿而坐,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袅袅蒸汽模糊了她半边脸。 “我可是忙了一下午...”苟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突然“嘶”地捂住腰,安详地躺回去。“......就是腰有点痛。” 吴虹小声笑:“某人不是号称有一身力气吗?” “那、那不一样!” 夏至剥着橘子:“正常现象,突然的体力透支会导致肌肉酸痛。”说完,剥下一片放入嘴中。 温晚池抿嘴偷笑,余光却瞥见姜岛泽独自靠在窗边,目光落在远处的夜色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鬼故事时间!不知是谁先提起了“山里的传说”,话题渐渐恐怖起来。 “听说这片林子以前有‘雾女’哦。”吴虹压低声音,故意用手机电筒从下往上照脸,氛围感十足。“半夜起雾时,她会跟着迷路的人回家......” “呜哇!别说了!”吓得苟旭想一把抱住旁边的温晚池的手臂求安慰。 “欸——你不会是害怕了吧?”夏至及时拉过苟旭的后衣领,像拎狗崽似的往自己这边靠拢。“要不要身为心理医生的我来给你治治?” “......松手啊,男人之间就不要贴那么近,我性取向很正常!”苟旭显然不想和这个表面腹黑的人接近。 谢未楚突然插话:“雾女之说,实为‘磷火映雾成影’,古籍《山野异闻录》有载......” “啊啊啊,楚楚你别用学术腔讲鬼故事啊!”吴虹双手合十,小声求饶。 众人决定不聊鬼故事,另找其他好玩的事情。 “太无聊了,来玩点紧张刺激的!”吴虹突然提议,“真心话!瓶子指向谁,谁就要被提问哦!回答不出的人要自罚一杯饮料!” “这也太老套了吧!”苟旭嘴上嫌弃,尾巴却诚实地甩了两下。 “那你想个更好的?” “呃......没有。” “那就别废话,直接开始游戏!”吴虹又道:“姜老师也来吧?” 听见有人喊自己,此时姜岛泽的视线朝他们那边看去,不作声,只想观看他们玩。 “来嘛!咱都是朋友,这种关键时候就别缺席了!”吴虹强硬地把他扯进来加入他们。 瓶子在大家中间骨碌碌转起来,第一轮就对准了夏至。 吴虹贼笑:“你最近一次撒谎是什么?对谁撒的?” 夏至微笑:“刚刚,对你们。” (众人:这竟然也算撒谎啊!) 在起哄声中,瓶子第二轮转向了苟旭。 谢未楚幽幽道:“汝最尴尬的瞬间?” “表...表白失败...算吗?”苟旭的耳朵垂下来。 温晚池耳尖发红,假装低头整理衣摆。姜岛泽别过脸,喉结动了动。 第三轮,瓶子停在吴虹面前。 夏至:“模仿在座一个人的标志性动作和台词。” 吴虹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面色正经,语气冷漠:“没兴趣。”惟妙惟肖,生动形象。 姜岛泽冷下脸:“......” 搞得大家都扶着肚子笑,接着第四轮,瓶口选中温晚池。 苟旭刚想开口,然后就被旁边的夏至捂嘴。全场没有一个人出声,因为他们都看向姜岛泽,连温晚池也不好意思地摸摸脸。 “...今晚...月色怎么样?”他缓缓才到。 三人组:噢噢噢!他终于a上去了!! “嗯,很美哦。”温晚池笑着回答,虽然还是在心里骂他大笨蛋。 在充满暧昧(?)氛围的问答后,马上进入第五轮。这次指向的是谢未楚。 温晚池:“人生中最遗憾的事情是?” 谢未楚:“吾无遗憾之事,硬说起来便是养的昆虫吃撑过量导致亡命。” 大家默哀逝去的虫虫,一路走好,希望天堂还能有美食。 第六轮到了苟旭提问姜岛泽,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味道。三人组同时捏了一把汗。 “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一开口就是惊天大雷,全场陷入诡异般的寂静。(三人组:好样的!不过你是情敌啊!有没有搞错?) 到这里,温晚池最紧张,手放在砰砰直跳的心脏上,期待他会怎么说。 “嗯......独立自主。” “没了?”众人追问。 “没了。”他回。 (众人:新时代女性早就独立自主了......) 于是在他们不满意的千呼万唤中,姜岛泽无奈又补充道:“长头发...” “哦!”可是在场女性都是长头发哈,这描述真够模糊的。 “鉴于你的敷衍回答,我们决定再追加一个问题!”三人组紧咬不放。“在座哪位女性最接近你的标准?” 这下给姜岛泽干沉默了:“......对不起,我是...无性恋,无法喜欢别人。” 然而,这在夏至看来,姜岛泽可能是在找借口,或许心底里隐瞒着些什么呢?于是又看向温晚池,她只抿了抿唇,摸着长发彷佛在掩饰心情。但也有可能是真的?他本人的种种迹象都能表明。...目前还不能做出判断。 吴虹:“我第一眼还以为他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类型呢。打扮得井井有条,西装革履的...结果你告诉他是无性恋......” 谢未楚:“吾当初也没悟出,这类装扮大多为城市精英风范,而他日后给吾的印象通常劳碌疲惫。” 夏至:“可别被外表诱导了哦,人都是有双面性、是复杂的存在。唯有获得他人的信赖,才会愿意显露真面目。”猫急了还会抓人呢。 天刚蒙蒙亮,山林间的雾气还未散尽,六人已收拾好行装站在院门前。小芩揉着惺忪的睡眼,递给他们一罐桂花蜜,声音软软的:“哥哥姐姐下次还要来玩呀!” “一定!我们有空就会来哦!”温晚池蹲下身,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苟旭凑过来,嗓门洪亮:“温姐,回去后我请你吃火锅!” 夏至路过,然后插话:“某人昨天晕车吐了三回,建议先想想措施吧。” “喂!不要揭短啊!” 就在大家告完别后,教导主任开着战损版的皮卡车,泥渍溅满车身,只有前面的挡风玻璃被雨刮器擦成扇形,狂野地驶入众人视线。 三个男人:又是那该死的后车棚......(崩溃) “各位先别走,我要合影交差。”格列下车就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拍照。 “啊啊啊?现在吗?我都还没化妆呢!拍下来不好看!”女士们捂着脸喊到。 “没关系,又不看这个。”说罢,按下快门键就是几张众人凌乱、抱头鼠窜的照片,转头就发给校长,就是大山里没有信号。“上车,回去吧。” “不是...啊?这就结束了??”大家愣在原地罚站。 当天回到学校后,校长在大群里当着全校所有老师的面,发送了他们略显滑稽的合影照片。 黎泉:【参与的各位老师,你们辛苦了!我校一日务农实践活动正式取得成功!大家快来庆祝庆祝!![图片][图片][图片]】 老师A:【哇塞,你们那边这么好玩啊!昨天我睡了一天呢。_(:з」∠)_ 】 老师B:【整挺好的,就是构图是不是有点不太专业?画面很歪......】 格列:【我拍的。】 老师B:【啊哈哈...原来是您拍的,真有审美!】 老师C:【这确定素去务农了吗?怎么感觉像是去避山难啊?Σ(?д?lll)】 (众人:......为什么教导主任开的是连拍模式,彷佛拍了个搞笑连环画,真的好丢丑啊啊啊!!!) 食人者 如果人知道生来注定充满痛苦,那么活着除了折磨将毫无意义。 世界生育出了一堆喝人血、食人肉的恶心怪物。 人类诞生是它们的养分,社会是锅炉,烹煮着人类尸体。 今天天气很好。姜岛泽坐在心理咨询室那张过于柔软的沙发,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感受着身体缓慢下陷、吞噬。四周摆满绿植,空气弥漫香薰气。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间小型植物园,室内永远散发着一种水壶洒过的潮湿的花草气息,像是热带雨林中永远不见天日的腐殖土层。 有种让人中毒般的头昏。 前一次,他只是来找夏至询问建议。但现在,他感觉氛围有些不一样。因为是夏至主动请求自己来咨询室做客。没有附带理由。 “别紧张,请放松,我们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好好聊天了。” “姜老师,你还记得上次我们的话题内容是什么吗?” 夏至则坐在他对面,整洁干净的白大褂纤尘不染,依旧是那副职业笑容,手里摆弄着一盆绿萝。他的手指修长,指尖轻轻拨弄叶片,像是在检查它的健康状况。 “记得,‘孤独感’。”难道再次找自己是想延续这个话题吗? 叶片沙沙作响。夏至用镊子夹起一片发黄的叶子,动作精准得宛如解剖手术。“真高兴你还记得。那么,最近睡得好吗?”声音温和得像一杯温水。 “还好。” 姜岛泽注意到窗台上多了一盆陌生的植物,粘满露珠的细小叶片,暗红色的肉质叶片边缘长着细密的绒毛,腺毛顶端分泌出晶莹剔透的粘液,像是某种食虫类。目光在那些绒毛上停留太久,以至于夏至笑出声来。 “那是捕蝇蓳,也称茅膏菜,不会吃人的。”夏至向他介绍,“虽然理论上说,人类的皮屑对它们而言确实是优质氮源。” 空调出风口飘下一片枯叶,旋转着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毯上。姜岛泽盯着那片叶子,突然说:“您想问的,不止于此吧?”他看向那双如植物般看不懂的瞳孔。 难以理解,猜不透意图。姜岛泽清楚,夏至总是话里有话,很难应付。他以往不和这类人打交道,通常选择回避,却不得不来往。他们即是朋友也是医患关系。作为同事,也逃不开。 “那你能分别出我是在工作,还是在和朋友闲聊呢?” “取决于您如何看待我。”姜岛泽语气淡然。 “标本不需要知道收藏家的动机。” ——他总想剖开我的身体。 我在对方眼中,果然是个可研究的实验体。尽管我比不上他身为精神科医生过往接待的那些重症病人们。 我不认为自己有病。朋友间的关怀对我也......没有意义。对别人也一样。 姜岛泽觉得烦了。他不愿意有人过度接近自己的边界线。特别是在下班后的私人时间里。 夏至没接话,继续之前的话题:“看到了吗?那些腺毛会分泌粘液困住昆虫,叶片缓慢卷曲包裹猎物,通过消化酶分解。它们捕食依赖昆虫被粘住后的挣扎刺激。” “我不理解您的意思。”姜岛泽低头看了眼右手腕间的手表。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分钟。打破定下的规划,他竟没意识到自己习惯性的叹了口气。 ——焦虑的表现。 而夏至还一脸笑眯眯的表情,完全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他很冷淡地说,整理了下衬衫袖口:“有事就直说吧。” “我想问的是...你在顾虑什么?” 夏至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别针,扣开安全扣,在姜岛泽眼前将它掰成直线。 “你好像不希望被打扰?” “私人时间我有权自由支配。”那个被强行修正的别针,姜岛泽感到一阵莫名不适。一点都不好,被人看透本质,无处可藏。 “呵呵...”夏至忽然凑近,近到姜岛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草药味。干燥又苦涩。“知道吗?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止痛药是从柳树皮中提取的,后来演变成了阿司匹林。” 就这样转移话题,姜岛泽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他后退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种侵入个人空间的试探,通常是控制欲强的类型才会使用的手段。但夏至似乎毫不在意他的退缩,反而勾起嘴角,结果符合预想。 ——无法信任他人。 “没什么。”夏至把那枚别针放回桌上,“只是觉得姜老师好像很擅长给自己‘止痛’且感受不到痛苦啊。” 办公室的空调发出嗡响,让人想起蝉虫的鼓膜振动,也是这般肌肉收缩产生的鸣叫,令姜岛泽后背发凉。夏至那双针尖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让他想起另一种场面——审视。 “有些人拼命想忘记的事,恰恰是他们最该记住的。” “对你来说,恐怕也是如此吧?” 说完,夏至抬手指向房间角落的盆栽。 “这盆花养了三年,昨天突然死了。你猜为什么?——因为它的根早就烂了,只是表面还开着花。” “人类最难攻克的疾病是什么?答案往往是内部生出的那些隐患。” “不是癌症,不是病毒,而是我们骨子里天生的欲望。对生命、对永恒、对权力、对自由......” “很遗憾,人类这种贪生怕死的生物,能甘愿自己静静等待死亡腐烂吗?并不能。” “从前,人类中流传着有个无法验证的方法,传说吃他们的肉可以获得长生。”夏至的语气彷佛诉说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特别是那些非人的种族,越是年幼的,血肉越纯净,成效就越快......” “夏医生,我不是听故事的年纪了。”姜岛泽立刻打断夏至,对编故事没半点兴趣。 “有趣的反应……你觉得人是因为‘知道’而痛苦,还是因为‘不知道’而痛苦?” “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 夏至自问自答。 姜岛泽望着那枚茶几上的金属别针,幻视成了手术刀的刀刃。尖端一点点、一寸寸地慢慢剖析皮肤。 “而那些生存在社会底层的边缘人呢?他们在那些拥有名望、地位、权利的人眼里,还能称之为人吗?人命又会被贬低成什么?还是一无是处?” “您是在暗示什么?” “啊啊...我有些好奇,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最珍视的朋友可能已经成为别人的‘营养来源’时,会作何感想?” “那些被人类食用的肉,也可能是异族人的肉。因为他们并不是人类啊!” “......什么意思?”姜岛泽脸颊流下虚汗。 “字面意思。” 夏至从抽屉里取出文件夹,“十一年前,郊区发生过一起恶性案件。四位医学生杀害并‘分食’了一名无家可归的少年。”他推过来一张照片,“法医在那名少年的尸体检测中发现了一种罕见的基因变异。” 照片上是某个实验室的报告。姜岛泽的视线落在那个“基因测序结果99.7%匹配”的红字上,喉咙变得发紧,像有异物阻塞。 “该案件并没有公开播报,而是进行私下处理、销毁证据。” “您到底想说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几近颤抖。 夏至眯起眼眸:“我想,那个少年的外表,很特别,对吧?” 有什么东西完全不受控制地突然闯入脑海之中复现,伴随着剧烈耳鸣。他回忆起很久之前的那个雨夜,想起那个满脸鲜血的朋友,想起警局里那个不耐烦的警官说“这种流浪儿童失踪案太多了”时的嫌恶表情。 他又接着想起,当时校长在病房里的失控,拳头砸向墙壁,流下鲜血。 “死多少个与他们毫不相关的人命,他们都不会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 异族人身份在人类社会根本不被受理。他们没有所谓的人权,即便他们活过。 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幸好......报告上的受害者描述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姜岛泽努力平复心情。 “他们...吃了他?”这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源于人类最古老的生存策略。”夏至交迭双腿,手抵下巴:“在极端环境下,同类相食的效率是其他捕食行为的六倍。有趣的是,现代社会的食人者往往不是出于饥饿......” “而是为了什么?” “研究。” “某些罕见的基因突变者,他们的组织细胞具有异常的再生能力。有人相信食用这种组织可以延缓衰老。” 窗台上的捕蝇蓳合拢叶片,困住了一只误入的飞蛾。姜岛泽注视着那只被黏液束缚肢体、拼命挣扎、渴望逃离的可怜昆虫。 它很温柔,缓缓地将不断反抗的虫子拥入怀抱,然而带给虫子的只有死亡。 “人类是唯一会为了概念而杀戮的动物。为了得到自己的利益。”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夏至的表情从温和转变为严肃,神色凝重。“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报应,那些‘食人者’后来都活得好好的。两个成了外科医生,一个在药企做研发,还有一个...”他明显顿了顿,不是很想提这个称谓,“生物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科学家,同时担任知名教授在医科大学教解剖学。” “也就是我的哥哥......” “从小到大,他是被所有人认同实力的‘天才’级人物。” 想必这些案件已经从电视上的新闻报道里耳熟能详了吧?什么报复社会、恐怖袭击、连环杀手、蓄意纵火、灭门案、食人案、性侵案、违禁实验等等诸如此类。 姜岛泽本以为这些离自己的正常生活很遥远,实际上并不是那样。 它离所有人都很近,也许上一秒是施害者,下一秒是受害者。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姜岛泽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谎言比真相更残忍——可人们宁愿被骗。” “你愿意相信真相还是谎言?”夏至问,“知道那些非人类种族可能已经变成人类胃里的营养,变成实验室里的数据,变成医学论文里的一个脚注?” 夏至看到对方猛然站起来,打翻了茶几上的水杯。水渍在照片上蔓延,让那篇报告看起来像是被泪水浸湿。 “......”他攥紧拳头,嘴边欲言又止。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又能共情什么呢?能挽回什么?还不是无能为力吗?真没用!所以姜岛泽只有痛恨自己这唯一的选择。 惩罚自己,摆脱罪恶感。 “冷静。无需愤恨。”夏至淡定道:“尤其是当你知道,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消化系统时。” 沉默良久,姜岛泽踱步,站定在窗前,无声看着楼下匆匆走过、有说有笑的学生。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某个孩子,或许被提取成基因片段,或许在某个实验室里被研究细胞样本,或许被吃掉还残留在胃袋的胃液里...... “如今,他们也能拥有和人类的基础生存水平、实行教育了。真了不起,这不值得庆幸吗?” 对方这句话让他回过神来。姜岛泽转身,发现夏至手里拿着那个别针,正用镊子一点一点地复原。 “回形针实验的真正意义在于...”夏至头也不抬,“它证明了任何结构都可以被重塑,只要施加足够的压力。”最后完好地扣上安全扣时,他终于抬起眼睛,露出微笑。“人也一样。” “......” “不一定。” 重新坐回沙发,姜岛泽表示否认,极其厌烦这种仅凭口头上的安慰,相信人们总能在挫折与磨难后做出改变,遗忘伤痛。那不可能,那无法做到,做到抛弃。 “痛苦是人类存在的证明。” “说明人还活着,死人是不会难过的。” 听完姜岛泽的回答后,夏至闭上眼。 “痛苦?你现在的痛苦,和你知道真相前的痛苦,哪个更真实?” “我天天给花浇水,它最后还是死了。” “你说,是水的错,还是它根本不想活?” “适者生存,野生植物照样能够靠自己活着。” “人类面对真相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毁灭自己。你又会怎么做呢?” “‘食之人肉’,吃什么补什么。”夏至歪着头观察姜岛泽的反应,“你还好吗?脸色好像很差啊。” 无法用语言具体形容,姜岛泽感到自己头晕脑胀。办公室的墙壁似乎在朝他挤压过来,颅骨内灌满滚烫铅水,压迫着每一根神经。快被碾碎了!他必须说点什么,必须维持住那个“大人”的形象。他深吸一口气: “谢谢。” “我只要知道下落就足够了。” 夏至挑挑眉,似乎对这个反应很意外。他站起身,轻拍姜岛泽的肩膀:“如有需要,随时欢迎。” 哈哈......真是疯了。 莫名其妙的叫我来,还给我塞一大堆无聊理论,尽是些个人主观臆想,讲那些无关紧要的虚构故事。 姜岛泽扶着略微发痛的额头,脚步不稳,走出了心理咨询室。 在出去之前,夏至递给姜岛泽那枚修复好的别针,针尖藏在安全扣里。 夏至说:“借给你,等你真的用不上了,再考虑还给我哦。” 姜岛泽回:“我不需要用到这东西,办公室有很多可以代替的用具。” “很不起眼,是吗?” “小小的一枚别针,它的使用方法可以有很多种。” “自欺是人性最大的悲剧。谎言让人活在虚构的现实中,剥夺了面对真实自我、实现成长的可能。最仁慈的谎言可能变成最残忍的背叛,而最痛苦的真相往往孕育最深刻的自由。”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会明白的...一定。” 他仍有拒绝的权利,但那枚毫无特别之处的别针就藏在姜岛泽的衣服口袋里埋没,没有人能够看出来。 我很好,我没事,我没有任何问题。 谎言往往像麻醉剂,短期内减轻痛苦,但长期积累的欺骗可能摧毁信任基础;真相则像手术刀,当下疼痛却为彻底治愈创造条件。 当人们发现深信不疑的事实是谎言时,会产生强烈的认知崩塌。这种精神层面的“断崖效应”,比接受艰难真相带来的冲击更剧烈。 越是不敢承认事实,越是不惜欺骗自己。越是残缺,越要掩饰,用完美的外壳包裹住腐烂的内核,装作自己无事发生。和正常人一样的方式生活下去在这个虚伪至极的世界上。 谁先露怯,谁就会被撕碎。 多么完整的假象啊。 人类什么都不是,所作所为,全都无意义。 批判者 我从出生以来,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这个家里的大人们恨不得按着我的头颅,撑开我的眼睛,将我摔在书架混为一体。因为他们就只有我这一个孩子,而他们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迎来周末,得到的是...... “成绩怎么退步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学?” “补习班总比在家里自习好,你能看出个什么名堂?” “我们给你报了下个月的竞赛。不想去?你凭什么拒绝我们?” “你看看这分数,才考了第几名?真让我们在别人面前丢脸,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废物!没用的东西!” “养条狗,狗都会对人摇尾巴。你呢?除了多一张嘴吃饭,你还能干什么?天天关在房里闭门不出,太阳都不出去见,甚至都没朋友!” “我们不就指望你以后给我们养老?不结婚?老人那边你让我们怎么解释?赶紧和人生个孩子出来不就行了?” “说句话你要死吗?每次都是不说话!哑巴了?要不要带你去看医生?没病?我看你最有病!不正常!” “现在的年轻学生一个个矫情的要死,抑郁?焦虑?心理问题?我看是脑子犯蠢,遇到点小事就自残跳楼闹自杀让所有人看见,到底想干嘛?给我们这些老师增加工作量?真是没教养!不像样!” 好痛...好吵... 不要再打我了... 不要再说下去了...... 无论我反驳什么都没有用,我的话都听不进去,毫无意义。 “天才”?真讽刺。 我只是看的书比同龄人多,想的也更多。 被踩在底下的庸人依旧是我。只有我。 我对我的父母说:“爸爸妈妈,你们快看,我终于‘长大’了哦!”我从书包里拿出很多可以证明的纸张给他们过目。 “是不是你们期待的样子?”我咧起嘴,笑着问。 “太好了,爸爸妈妈都很高兴!真乖!真听话!”他们拥抱着我,模样兴奋。“我们爱你!” 然后父母摸我的头,声音激动:“这都是为你好!” “这是你应该的!” “你不能骄傲,你要继续进步!” “这都不算什么,看看人家那个孩子,比你表现更好!” 原来爱是痛的。那他们很爱我,一定爱我,非常爱我。 “爱”在书上说:是喜爱,对人或事物有深挚的感情。 太好了!他们难得说爱这个字。原来这就是爱啊! 那么只要一直骂我,打我就可以了。快来爱我吧! 所以...他们期待的我的样子,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从来都不给我准确的答案?为什么从不告诉我应该怎么去做?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教导我啊? “...” “......被发现了?” “...啊...是你啊...你找到我了!小姜!捉迷藏是你赢了哦!好厉害!” 脸...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了。声音像是一个小男孩?“他”叫我什么?小......姜?有谁这么叫过我?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头脑一片空白... “你还记得吗?” “我的血是什么味道?” 什么...记得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肉的口感怎么样?” 肉...?我为什么要吃你啊?莫名其妙...... 你到底是谁?!不要满嘴胡话! “嗯?...你怎么会把我忘了呢?” “好伤心啊。” “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呀。” “我们可是互相答应了。小姜...是不是啊?姜、岛、泽?” !这个名字......是我?好陌生。 “不要再犹豫了,拿着刀叉的你和坐在椅子上、领口系着餐巾的你...” “不是想好好品尝我的身体吗?” “小姜...小姜...这是在陪我玩游戏吗?好高兴啊...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变,不是吗?” “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长桌中央摆放的餐铃自动发出清脆的回荡,响声将唯一一位客人的注意力拉回现场。他低头看着端放在桌面,握住刀叉的双手和眼前盖着的金属餐盖。那下面传来黏腻的骚乱,像有无数触须在搔刮内壁。没人知道里面的美食会是何种菜品,它被主厨藏得很好。 “你的肚子在咕咕叫哦,不打开看看吗?” 未知空间内发出一声渴求信号,饥饿在胃里作祟,蠕动、震颤,敲击。 “可以不用再忍耐、克制了。” “像那些饥渴的人类一样......” “吃下我。咀嚼我。嚼碎我。吞咽我。消化我。” 余光中,桌面上凭空出现一只透明高脚杯,里面渗出不明的猩红液体,滴落在洁白餐布上,起初形成点点花瓣向四周扩散,而后瞬间染红大片面积。颜色间的对撞让画面冲击力尤为刺目,迫使他眯起眼。空气中散发着股难以忍受的发酵气味,像是堆积已久的水果腐坏了般刺鼻。他无法形容,无法呼吸。 “啊...对了,别忘了配餐的酒水。客人们尝过都说非常的甜,甜到发腻、发齁。” “比喻说是...像爱情?哈哈,真有意思。” 走开!我不喝!你要干什么?! 高脚杯被打翻在地,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玻璃砸成碎片,残渣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溢着红水。如高涨的喷泉射出血浆,即将填满整个空间,攀附上他的小腿。 “好吧,上主食,你总不会拒绝了~” 餐盖揭开后又消失,让在座的人得以窥探里面潜伏的真正秘密—— 摆盘精致,旁边仅点缀几根泡发到浮肿的断指作为装饰物,盘中躺着一块淋满黑红色脓汁的新鲜血肉。 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肉质的肌理纹路清晰可见,如蛛网状的筋膜还未去除完整。它暴露在空气中,癫狂般地弹跳个不停,性情高涨,意犹未尽。 血肉和神经失控地痉挛、抽搐、扭动。 它会呼吸、活动、收缩、生长。 活体生物? “快点切下来啊,动作别这么慢嘛!” 而他的双手不受自己控制地用刀子的锯齿来回切割那块还在淌血的生肉块。刀刃每一次拉扯,都带出交缠的神经纤维,掉出几片碎屑来。如此可口的横截面!接着叉起来往嘴里送,且越塞越多,堵在喉管里难以下咽。 停下!!不要吃!不......! 他想拼命抵抗那股外力,但身体的主动权却不属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机械地用牙齿咬合、撕扯、嚼烂。齿缝喷溅出脓液,勃发在口腔中,湿滑的、粘稠的,滞留着那股怪异不适感。 咕咚——! 喉结滚动,吞进去了。 “哇唔...好痛哦...胃口真大呀,小姜。” “不过...很美味吧?” “吃掉我,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 “这是你所希望的,我说的没错吧?”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占有欲,朋友也不例外。” “多么可怜啊!” 顷刻间,血迹模糊的瓷白餐盘变化成镜子,映照出“他”的真正面容。 “还认得吗?这张脸?” “是不是很熟悉?” 他彻底看清了...... 镜子里的人是——他小时候的自己! 啊啊啊!不是!!这不是我!!! 镜中倒映的“他”疯狂抓绕着脸,一道道用指甲刻印出的血痕触目惊心,想剥掉令他厌恶的自我。 怎么会是“他”! 皮囊之下,恶臭地倾泻而出。只剩下一副啃食殆尽的空壳。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吃人!不是我的错!! 听我说啊...求求你了...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拜托了...我没有要害人...!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当时说的那句话!我们才会绝交!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 “忏悔吧,罪人。” “直到死,你都无法还清身上罪孽。” “既然你不需要,那就换我来。” “胆小鬼。” ...... 凌晨时分,姜岛泽全身是汗,浸湿后背的衣服黏在皮肤上。醒来第一反应是捂嘴干呕,然后生理不适,开始反胃,酸水险些溢出嘴角。他爬下床,跌跌撞撞跑去厕所,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手指深入喉咙顶弄,粗喘着气,额头密布汗珠,无力地趴在卫生间里吐了又吐。 “镜子里的男人是谁?为什么他在哭?” 好难受,好难过,好痛苦。 咳嗽,直到嗓子咳哑。哭泣,直到眼泪流干。 在梦里,他吃掉了旧时的朋友,一个失踪的、无人在意的亡魂。 “他”死了。人们把切成肉的“他”吞入腹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杀掉我吧。 杀了我。 这双手再也洗不干净了。污秽,肮脏,罪恶的我啊。 最后,他洗破了手。血的温热仍旧附着在上面,要与他融为一体。 “......” “多谢款待。” 姜岛泽朝面前的镜子笑,嘴里露出的牙齿沾着红血,跟着洗手台里的水互相交织,一同冲入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