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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望解释道:“阿禾其实并不是我丈人的亲生女儿,那位小姐,早在八岁时便因病早早夭折了。”

    “我丈人思女成疾,恰逢先帝登基,各地藩王进京参加大典,我丈人一眼就看中了当时随侍在藩王身边的阿禾,认为阿禾是她女儿的转世,将她接入府中,当作亲生女儿疼爱,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嫡女。”

    霍琮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位藩王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位宗室吧?”解望不太确定地说道,“阿禾不太愿意提起她从前的事情,我就没有多问。”

    他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绣囊,指尖拂过上面泛起毛边的勾线,轻声道:“我对阿禾,是一见钟情,我很清楚,她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对我并未抱有同等的感情。但她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嫁给了我,成为了我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于是我加倍敬她爱她,希望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年少还在书院读书时,我想这世道混浊,人心腐坏,当以我血荐轩辕,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可在成了家后,安稳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却发现,自己竟变得胆小了。”

    解望苦涩一笑,可看他的表情,却并不像后悔,只是怀念。

    “我仍有胸怀壮志,报国雄心,却不愿妻儿跟着我一同受苦,于是我辞了官,带着她一起去游历名山大川,带着她一同返回故乡。她不愿我一世寂寂无名,可在这乱世之中,若要名扬天下,只能踩着无数人的尸骨血肉一步步走上去。”

    “我不希望她陪我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只是那时候我就发现,无论我怎么努力想让她高兴,她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顾虑。我以为她是不够信任我,于是耐心等着有朝一日,她能主动开口告诉我。”

    解望抚摸着那枚鸳鸯绣囊,眼中水光闪烁,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但我终究没等来这一天。”

    霍琮沉默地注视着他。

    解望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区区儿女情长,并不会遮蔽他的理智——或许曾经会,但在突逢大变后,坐在轮椅上的解游云早已在黄泉边缘走了一遭,彻底脱胎换骨。

    正因为清楚他的能力,霍琮才会在自己离开时,放心把两州之地交给对方。

    在他看来,解望是难得的既重感情、又知分寸,关键时刻还能狠心做出决断的济世之才。

    “这件事,我相信你应该心里有数,”霍琮沉声道,“我就交给你去查了,那个藩王的名字,一周之内告诉我。其他的,你自己处理。”

    解望把那枚绣囊又攥紧了些,几乎要嵌入掌心之中。

    他朝霍琮深深躬身,声音略带哽咽:

    “望,多谢主公恩典。”

    霍琮颔首,语气缓和道:“回去吧,今天就别工作了,今天我一个人把这些公务都处理完,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来跟我说。”

    解望沉默地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那枚绣囊放入怀中,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霍琮重新坐回桌案后,专心办公。

    不多时,一只鸽子从大敞的窗户飞进来,落在了书桌旁特意准备的架子上,低头猛猛吃起了鸟食。

    霍琮提笔批注的动作一顿,唇角微扬,从鸽子腿上解下小竹筒,里面装着被郦黎戏称为“聊天记录”的短信。

    鸽子食物还没吃完,十分愤怒地啄了一下这个冒犯的两脚兽,但皮糙肉厚的两脚兽并不介意,展开纸条瞥了一眼,目光瞬间凝固了。

    这不是郦黎送来的信,而是邵钱用宫中信鸽送来的。

    内容只有一句话:

    “陛下近来流连翠轩楼,芙蕖姑娘作陪,歌舞升平,三日不下楼,何大人联合众臣上谏,均被陛下拒之门外。”

    霍琮不声不响地看了好一会儿,尽管纸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最后他放下纸条,也搁下笔,似乎做了一个握拳捏空气的动作,但再定睛看时,又像是幻觉一般,州牧大人仍脊背挺直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鸽子“咕咕”两声,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两脚兽给人的感觉突然变得有点可怕,是因为他的饭也被抢了吗?

    *

    “陛下,这都三天了。”

    芙蕖抱着琵琶,忐忑地坐在郦黎对面。

    郦黎头也不抬:“才三天,这才哪到哪。”

    两人的距离很近,几乎只有一臂之隔,芙蕖起初听说陛下驾临,吓得脸色苍白,在看到陆舫也陪着陛下一同过来时,甚至一度绝望地想要投水自尽。

    然而三天过去,芙蕖麻了。

    陛下来的第一天,就指名道姓让她弹琵琶,虽然觉得当着心上人的面以色侍人十分屈辱,但提出要求的人是皇帝,芙蕖也只能忍辱负重,抱着琵琶上了翠轩楼三楼。

    结果郦黎看到她,开口便道:“我听说你是全京城最好的琵琶女,正好这几日朕有空闲,你来当朕的老师吧!”

    芙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陛下:“我……妾来当陛下您的老师?不不不,这怎么使得!”

    “怎么,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朕只是在践行圣人之言,有错吗?”郦黎理直气壮地反问。

    芙蕖:“…………”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她还是认为哪里不对。

    “妾不敢,只是略会几首曲子而已,怎敢为天子之师。”她温声道,“若陛下不弃,妾愿为陛下弹奏一首,不知陛下想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