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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襄儿不知什么时候与人打起了雪仗,除了陆从兰和卫云章,还拉上了几个平日里照顾她的丫鬟小厮,几人一通混战,头上身上尽是雪沫。

    卫定鸿似乎也起了兴致,要下台阶去加入雪仗,被卫夫人拉住,低声说了什么。卫定鸿却笑着摇摇头,还是走下台阶,弯下腰团了团雪,砸向襄儿:“爹爹来喽!”

    襄儿一歪头躲过了,立时大叫:“爹爹使坏!”

    她一边跑,一边急急忙忙地从地上、栏杆上收集雪球,四处乱丢。她人矮力气小,能丢的雪自然不多,但也正是她无差别攻击,连作壁上观的卫相和卫夫人身上都被砸了几个雪印子。他们也不恼,就笑眯眯地看着四处乱跑的襄儿。

    卫云章藏在假山之后,专门捏了个松软的小雪球,趁襄儿不备,直接砸中了她的后颈。簌簌的雪沫掉进衣服里,襄儿被冷得叫了一声,回头看见卫云章,不由撅起嘴:“婶婶好坏!以前叔叔就是这么砸我的,你是不是跟他偷学了!”

    正准备迈步的崔令宜忽然停了动作,站在垂花门后,静静地望着他们。

    陆从兰笑道:“婶婶砸你?那娘亲得帮你出这口恶气!”说着也掬了一捧雪,往卫云章身上丢去,只是也没什么杀伤力罢了。

    几个丫鬟上前,一起帮襄儿团了雪球,襄儿兵力大盛,抱着一怀的雪球,追着卫云章直打。

    卫定鸿在一旁气定神闲地捏着一个大雪球:“襄儿别怕!看爹团个大的,等会儿埋伏在路上砸你叔叔,给你报仇!”

    下人们一会儿抬头看烟花,一会儿低头看雪球混战,欢呼声、鼓掌声,不绝于耳。

    崔令宜忽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必要过去了。

    她不在,他们照样玩得开开心心。

    而当她再看向台阶之上的卫相之时,却发现他的目光不知何时从襄儿身上转移到了卫云章身上,长久地凝视着,辨不清情绪。

    作为公公,一直这么盯着儿媳当然不妥,但崔令宜知道为什么。

    那个披着崔令宜皮囊的卫云章,正娴熟地与家人们玩乐,而那些不知内幕的家人,也仿佛极快地适应了“她”如同卫云章的作战风格。但,即使气氛如此融洽,卫相也还是长久地注意着不应该混在里面的那个“她”。

    这里其实不需要她的。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很难再消失。

    崔令宜立在阴影里,脚下的雪层被压得硬实,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雪花盘旋着落在她的发梢与睫毛上,已不再那么容易融化,就这么张着纤细的棱晶,密密地覆出一层白。

    崔令宜觉得有点冷了。

    她没有带暖手炉,也没有运动,这里更没有暖盆,是该觉得冷。

    但她不是没在更冷的地方待过,身上穿的又是京城里仅次于皇家的御寒织物,其实不应该觉得冷。

    她沉默地站了许久,直到那个负责搬烟花的小厮出门时撞见她,吓了一大跳:“三郎君!您在这儿干嘛呢?”

    她才意识到原来一批烟花已经放完了。

    卫定鸿闻声望过来,道:“三弟,你杵那儿干什么呢?哦,我知道了,你怕了我手里的雪球,是不是?”

    崔令宜举起双手,走进了院子:“好大哥,饶了我。”

    卫定鸿大笑,把手里的雪球交给襄儿,挤了挤眼睛:“砸叔叔。”

    襄儿双手抱球,将雪球用力砸到崔令宜身上——准头不好,最后只砸中了大腿。

    “哎唷,哎唷,女侠饶命。”崔令宜抱拳作揖,向襄儿求饶。

    襄儿咯咯直笑,拍了拍手心的雪,朝她跑过来:“叔叔,刚才放了好好看的烟花,你有没有看到?”

    “看到了,我在门口看着呢。”

    “那你怎么不进来?”

    “我进来,那不是挨你们的打么?”崔令宜含笑,“倒是你,忙着打雪仗,有认真看烟花吗?”

    “有啊!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烟花好看呢!”襄儿微微喘着气,“看烟花又不影响我打雪仗!”

    也是,她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早就看惯了各式各样好看的烟花,就算喜欢,也不会像自己一样那么在乎。

    陆从兰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冒着细汗的鼻尖和额头:“好了,就玩到这里吧,天冷出太多汗,容易着凉。”

    小厮搬了新的一批烟花过来放,崔令宜站到卫云章身边,便听卫云章低声问她:“你在外面站那么久干什么?”

    崔令宜也低声道:“在看你父亲呢。他方才一直在看你,你有没有感觉?”

    卫云章:“我自然是感觉到了,可小襄儿拉着我打雪仗,我总不能突然停下来不玩了吧?”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崔令宜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看会儿烟花。”

    于是他便抬头看烟花。

    一个连一个,如揭天鼓震,星河欲下。

    他又转头看崔令宜,她正仰着头看得专心,五光十色倒映在她的瞳孔,有千辉流转,万枝同焰。

    铜壶滴漏的声音淹没在喧嚣中,除夕的时间悄然飞逝。

    烟花放完,襄儿看上去还有些依依不舍,但陆从兰却道:“时间不早了,天气又冷,父亲母亲快些回屋吧。”

    卫相点点头:“那你们也早些休息。”便于卫夫人进了屋。

    陆从兰牵起襄儿,柔声道:“走,襄儿,咱们回房守岁去。”